他嫡兄就这么一个儿子,沈藏锋自然是盼望侄子能够有出息。不但荣耀沈藏厉这一支,今年十五岁的沈舒明已经可以给他分担些事情了。
但这侄子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开的,他又忙,也有自己的长子需要栽培,对沈舒明,也只能祈望他成了亲以后会懂事了。
“只望黄姑姑能够带个好消息回来。”卫长嬴抿嘴道。
说到这里,见丈夫沉思着,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沈敛实续弦的事情提一提,以后黄氏回来介绍起来心里也能有个底,就轻声道:“其实,不但景儿和明儿,还有二哥。”
“二哥?”沈藏锋道,“你是说二哥续弦?”
“就是这事儿。”卫长嬴叹道,“前两日我跟五弟妹、六弟妹议起来,都很为颜儿担心。倒不是我们妄自揣测,但我们这些人都是听说过衡王后刘若玉在娘家的遭遇的。”
沈藏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那你们议下来打算如何?”
“二哥是咱们兄长,他续弦的事儿,咱们做弟媳的哪能插什么嘴?就是希望能够是个贤惠有慈心的,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叫颜儿吃足苦头就好。”卫长嬴轻声道,“你看呢?”
“这还用说吗?谁家娶妇不希望是真贤惠的人?”沈藏锋摸着她的鬓发道,“等出了孝,我来跟二哥提。”
声音一低,“其实二哥对后院向来不大在意,只要是贤惠大度之人就好……若是有宜男之相就更好了。”
宜男之相……卫长嬴想起黄氏走前说过的出孝之后,两个弟媳都会着手怀孕之事,心下暗叹,忍不住道:“今儿听人说,有人称王了?”
“不是一个两个,好几个都这么做了。”说到这个话题,沈藏锋神色也微微一凝,叹道,“大魏是完了,我看最多撑过今年。”
“苏家会怎么办呢?”卫长嬴问。
当初闻达提出“一人辱则辱举国,一人仇而仇天下”后,因为边境上东胡军正跟戎人打得死去活来。举国都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起事的人也纷纷号召停下魏人之间的内斗,先把北境之患解决了再说。青州苏氏一度非常之被动。
而闻伢子趁势壮大己身,如今已取代赵乾成为盘州及锦州最大的一个势力。
但苏家其实也就被动了那么一会,转过身来该打压该平定的再不含糊……可这被动的一会究竟让闻伢子一伙逃出生天。
这个且不提……如今几十万大军盘踞京畿,到底是没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当然,只是轻易,不是一定不敢。
之前大家不称王,默认还是属于大魏,说实话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苏家还在扶持朝廷的缘故。
现在这份默契被打破,想也知道,是众人觉得已经可以跟苏家斗上一斗了。
现在苏家还有十五万兵力在东胡,助东胡军守城——去年戎人南下,跟刘家一直打到年底才收兵。刘家除了一开始被占了十一城去后,之后又失了两三座城池,这些沦陷的地方,不但被戎人搜刮一空,内中军民也是鲜有幸免,不是被掳回去做奴隶,就是被杀了筑京观。
总之戎人退兵后,元气大伤的刘家硬是把那十五万兵力扣在东胡不肯放人。惟恐戎人卷土重来,他们彻底抵挡不住。
在京畿的青州军大致数目应该是二十二万,去年苏鱼梁从青州到帝都所带的那十万兵马是苏家准许离开桑梓的最后一批兵力了,毕竟这世道,青州也要留人手。
这份兵力早去年年初时提起来还让人畏惧,但现在么……比起那几个称王的主儿,已经不占优势了。
但考虑到边军的精悍程度,却也不可小觑——是的,只是不可小觑,而不是仰望了。
……总而言之,苏家打从如今这位圣上登基起,就跟沈家一样打着匡扶社稷的招牌。
现在沈家横竖回了西凉,大可以装聋作哑。
但苏家如今却有些进退两难了……他们会怎么做呢?
☆、第六章 当年的帝都公子们
更新时间:2014…03…27
东胡。
冬雪连绵。
正午的时候,从窗下望出去,灰蒙蒙的天色,偶尔飞过的觅食雀鸟,都透着凄凉与萧索。
苏鱼舞忙完几件紧要军务,感到有点疲乏,命亲卫沏了一盏浓茶来解乏。
慢慢饮着茶水,闭眼听屋外沙沙落雪声。这在几年前,他还是青州苏氏娇养在长辈膝下的五公子时,定会觉得别有一种冷寂的意境。
若是心情好,还会唤人备好文房四宝,烧上冷香炭,开了窗,画一幅红梅、题几句酸诗;
再早几年,祖母给的那只彩羽鹦鹉还在时,这种时候他应该是站在架子前,耐心的教它说着话……
更早的话……心口微微刺痛了下,那是他还没独居、还被母亲带在跟前抚养的时候了。
他的母亲卫郑音对现在这种天气很在意,据说是因为他没见过的那个亲舅舅卫郑鸿,最怕这种雨雪天。卫郑音打小听多了他外祖母宋老夫人的担心,久而久之,看到类似的天气总要念叨几句……
但此刻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盘桓在他心中却是一件件与意境丝毫不沾边的事儿:已经下了好几天雪了,戍卫前方的士卒的冬衣还差着一小半没补上;距离上次戎人大举进攻已经快一年了,去年尝到甜头的戎人最近会不会再次而来;辎重总是断断续续的……据父亲送来的消息,不但是因为伯父苏秀茗的故意为难,也是因为如今这局势,苏家不打算把太多精力花在东胡了,到底这里是刘家的地方……
可是不管刘家的话,东胡当真失守,戎人长驱直下,难道就靠一个燕州来拱卫京畿?
苏家在中原的地盘,都是靠这两年打着魏室忠臣的名义占下来的。
帝都的屏障,同样是苏家在中原目前所占之地的屏障。
不然去年沈家为什么从帝都一走了之、而苏家不但留下继续拱卫皇室,甚至还分兵北上支援刘家?苏家又不是精兵辎重多得慌!
但苏鱼舞知道,苏秀茗这么做并非纯粹跟三房过不去——称王的那几位,虽然有些碍着与帝都的距离,暂时还无法染指帝都,但幽州跟盘州的那两处,可是已经在厉兵秣马、摆明了不想让帝都过个好年了。
这几方既然敢公然与朝廷作对,哪怕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朝廷,也可见他们已经攒了些家当。
若是联起手来……
也难怪苏秀茗想召回苏鱼舞,主要是苏鱼舞统帅的这支大军。
其实本来东胡这边不是苏鱼舞主持,他太年轻,哪怕是苏秀葳也不放心——虽然他的表兄沈藏锋就比他大两岁,已经接手明沛堂了。但谁都知道那是因为沈家本宗长辈全死了的缘故。
还有父亲和伯父在世的苏鱼舞本是没资格独自率领大军的。
但去年年底戎人退兵后,刘家坚决要求青州大军留下协助守卫。为此刘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时苏家正在谋取盘州和锦州,所以虽然答应留下大军,但跟着就把主将、副将调了好几个回去,却打发了个才干平庸的主将来。
这位苏鱼舞的前任是渠阴闵氏子弟,但其母出身青州苏氏的旁支,说来也算半个苏家人。仔细论起来,苏鱼舞要唤他一声表兄。
老实说此人没什么才华,但对苏秀茗忠心耿耿,因此戎人退后,苏秀茗需要原本领军的几位爱将回帝都去派用场,就让他过来凑个数。
而苏鱼舞作为他的副手一道前来。
说是副手,这闵勤之人如其名,到任之后什么都是一把抓,自己抓不来的给幕僚,苏鱼舞完全是无所事事。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
但没想到的是闵勤之在揽权上勤奋,在女色上也一样热衷——他到任后没几个月,就在一次刘家宴请的酒席上看中了两名美貌舞姬,当场示意刘家送给了他。
这也还罢了,此人发妻前两年去世后一直未娶,在要了那两个舞姬之后,居然又被刘家说动,跟着纳一名东胡刘氏的旁支嫡女为续弦。
刘家这么做,不外乎是希望青州军能够继续留在东胡协助守土。所以苏鱼舞一开始也没在意。
结果刘家选出来许给闵勤之的这嫡女,打小被父母娇养惯了,虽然是旁支出身,心气儿却比本宗之女还要高上三分。
她自负美貌年少——不然好色的闵勤之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因为家族的缘故嫁给年纪快能给她做祖父的闵勤之已经委屈万分了,然而这老家伙娶她之前纳了好些美姬也还罢了,成婚之后居然还不忘记这些狐狸精!
这刘氏越想越委屈,过门没三个月就为姬妾之事跟闵勤之大吵大闹了四五次,甚至有两次都是闵勤之亲自去岳家才把她接了回来——一开始闵勤之还念着老夫少妻哄她一哄,后来次数一多,他又负着苏秀茗叮嘱的不让苏鱼舞有沾手军权的责任,老被妻子打扰,也烦了。
所以刘氏第三次跑回娘家,他一气之下就不去接了!
到最后刘氏娘家人看看不对,把女儿骂了一顿,做岳父的亲自来找闵勤之说好说歹,闵勤之才去接了人,让刘氏下了这个台。不过他也当着岳家的面跟刘氏约法三章,就是刘氏下次再为姬妾吵闹、跑回娘家,那他只有一纸休书了。
反正他也有这点年纪,膝下儿孙也都长了,不需要继母抚养教导。而且岳家既然肯把年少美貌又宠爱的嫡女拿出来给个快是老头子的人做续弦,那显然是非常远的支脉,没法违抗本宗之命。这样的岳家,对闵勤之的前途当然也没什么能帮助的地方。
闵勤之是纯粹看中刘氏美貌才娶她的,以他在苏秀茗麾下的地位,休了刘氏在别处也不是娶不到类似身份的大家闺秀了——他怕什么?
他不怕,那当然是岳家怕了。刘氏的父母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女儿一定要忍着点……
但前面说了,这刘氏打小得宠,出阁不到一年就听了丈夫这样绝情的话,还怎么忍?她不能忍,倒霉的自然就是闵勤之。
因此闵勤之接回刘氏没几天,就被一碗加了忧来鹤的茶水放倒了!
……当然,对外来说,闵勤之是被他死前不久从庶民中纳的一个姬妾所害——那姬妾是戎人收买的奸细,只可惜闵勤之被她楚楚动人的哭诉蒙蔽,没细查就收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全靠刘家遮掩当然不可能……
苏鱼舞睁开眼,看着琉璃窗外的大雪,淡淡一笑:“老威远侯高瞻远瞩,刘实离在帝都这几年结识了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结识了他?”
那个亲手毒害丈夫、如今却披一身孝作节妇的刘氏倒也不是刘希寻从起初就埋下的棋子。刘希寻长年在帝都,老威远侯给他铺的路才到一半人就死了,这剩下来的路他走起来就格外的艰难,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不过——这刘氏被闵勤之威胁再敢嫉妒就休她回去后,刘希寻却立刻出手,送了忧来鹤到她手上!
否则刘氏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这女儿的性。子,谁敢把忧来鹤这种东西给到她手里?
仅仅一个远房族妹的委屈,刘希寻当然不会费这个心。
但再加上一个他助苏鱼舞拿到军权、而苏鱼舞助他打压如今的威远侯刘伯照的盟约,刘希寻就很有兴趣了——与沈藏锋、苏鱼舞一样,拥有整个刘家都心照不宣知晓他乃是老威远侯所选择的下任阀主这个优势的刘希寻,最大的弱势也是年轻。
因为年轻,再加上长年在帝都,他在族内族外都没有太多盟友。
说起来刘希寻跟沈藏锋的私交其实比跟苏鱼舞要好,然而沈藏锋回了西凉,远水解不了近渴,到底他在帝都那几年也是认识苏鱼舞的——两人各取所需,也是皆大欢喜。
所以两边联手,闵勤之的死竟被瞒得滴水不漏。由于此人一贯以来的好色,就连苏秀茗都没怀疑,只感慨闵勤之太不小心了,居然被戎人奸细混到了枕边。
“大将军,邓将军求见!”亲卫的禀告声暂时打断了苏鱼舞的思绪,他放下茶碗,颔首道:“快请!”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邓宗麒大步走入,相比去年从帝都突围时,邓宗麒整个人看起来要黑瘦许多,却显得更加精悍了。
不过由于数日不眠的缘故,这种精悍里又透着分明的疲惫。
苏鱼舞见状,忙命亲卫去弄份参茶来,一面让他坐下说话,一面关切的问:“祥之何以如此劳累?我不是说,你前次受的箭伤才好,如今须得好生将养、有什么事只管让亲卫与副手去办吗?”
他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虽然两人在以前没什么私交,先前桓宗皇帝时闹出来的那一场赴边建功时,两人甚至都没到一处。但邓宗麒是他要作为以后跟大伯夺权的左右膀臂栽培的,自然惟恐他有个什么闪失。
说到邓宗麒,苏鱼舞也觉得很是侥幸。他原本以为邓宗麒既然有在西凉建功的经历,即使不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