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邓贵妃的侄女邓弯弯嫁给了周月光的侄子周见贤,贵妃就这么一个侄女,虽然不如侄子邓宗麒那么宠爱,但邓弯弯三不五时入宫陪伴姑母,也是很得姑母喜欢的。这不,跪宫之事发生后的次日一早,就是端木醒回家后不到半个时辰,周见贤就打发人悄悄给姑母送了个消息:圣上在明光宫里大发雷霆之怒!
重点是,圣上当着邓贵妃的面,咬牙切齿的发誓,这次燕州之变,是他给士族最后一次机会,谁敢违抗圣命,他必定下旨抄家,誓与士族玉石俱焚、也不再放任这些国贼继续得意!
跪宫的人里也有邓家人,邓贵妃当然要传递消息出来让邓家人想办法撇清关系。
邓弯弯跟姑母宫里人熟悉,传话给邓家的人顺道也给她报了一声。她自然要提醒夫家……于是周见贤又想到了嫁到端木家的自己的姑母……
所以之前被端木醒与卫煜煽动跪宫的人里,闻说圣上这次发了狠,有些人也迟疑了。
周月光是属于接到消息比较早、决断也下的比较快的人之一。
她自己没儿女,却养了个出色的庶子,还笼络了端木芯淼这样擅长医理的嫡女。早已把锦绣堂看成是自己的了,如何能够坐视端木醒去招惹圣上震怒、从而给锦绣堂带来麻烦?
所以周月光立刻说服嫡女端木芯淼。
而周月光的细心之处在于,她知道卫煜是端木芯淼的未婚夫霍沉渊的老师,所以不但建议端木芯淼用药让自己的祖父“病倒”不能视事,以尽可能的撇清关系。也自告奋勇打发人送了同样的药给卫煜……当然她绝对不会告诉卫煜自己公公是装病,实际上她也是打发旁人去这么建议卫煜的。
哪里想到卫煜倔强得很,根本不屑如此作。
周月光知道后,自要跟端木芯淼说清楚了,免得往后端木芯淼与她生出罅隙来。
不过端木芯淼向来冷心冷情,对霍沉渊这个未婚夫她也就是不讨厌而已,未婚夫的老师还要隔一层。既然已经尽了力,卫煜不听,她也懒得费心,淡淡的道:“人各有志,卫司徒既不愿意,咱们又何必勉强他?”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沈敛昆
第466节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沈敛昆
帝都暗流汹涌之际,西凉,明沛堂中,却是一派融融和乐。
俗谚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生于去年六月的江荷月这时候已是八个多月,被贺氏养得胖呼呼的,小手伸出来,一戳一个肉窝,腿、臂都是藕节一样。她穿着卫长嬴送的五彩织金绣百蝶穿花袄裙,球一样在氍毹上滚来滚去,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或咿呀声,很是起劲。
和她闹出来的动静不一样的是去年十一月落地的沈舒燮,因为他才四个月不足,却还被包在襁褓里,被还不会叫的大姑姑沈藏珠怜爱的抱着,只能转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好奇而安静的看着四周的一切。
氍毹的东南角上是沈舒颜在教沈舒西认字,不管三岁的妹妹能不能懂,沈舒颜说到兴致头上,卷了袖子挥毫而写,运笔如飞煞有才女气势,说不得又把四周甩了一溜儿的墨汁……有几滴甚至飞到了沈舒西脸上。
察觉到这一点,沈舒颜忙又拿帕子替妹妹擦拭。她现在的帕子几乎都是自己做的,绣技精湛。沈舒西眼尖的看到红红绿绿的,一把抢在手里不肯放,沈舒颜几次训斥她都不成,就跑到姑姑跟婶母跟前告状——她过了年,是七岁了,沈舒西却才三岁,还是出生起就病歪歪的。长辈们即使因为她嫉妒心强烈让着点她,这会不免也要圆场几句:“就一条帕子,妹妹喜欢,你不如送与妹妹如何?回头姑姑再着人送你些上好的丝线与绸缎,你就辛苦点,再绣一条嘛!”
“你这孩子,还好意思说你妹妹。”卫长嬴则是把她拉到怀里,点着她额,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合着你是忘记几年前在帝都时,婶母到你大伯母那边见着你,你抓着婶母头上的发簪不肯放的事儿了?婶母可没心疼那簪子,当场就要给你的。你如今怎么还对妹妹吝啬一条手帕呢?”
沈舒颜嘟着嘴道:“为了那支簪子,二姐姐跟母亲都骂了我的!也没许我拿!”
不过她说归说,又在卫长嬴怀里腻了会,也就不提被沈舒西拽去的手帕的事了。再过了片刻,她听卫长嬴跟沈藏珠又说起家常里短的事情,觉得无趣,便挣开卫长嬴的手,重又跑去跟堂妹玩耍起来。
看着偌大明堂因为四个孩子跑来滚去显得格外有生气,卫长嬴与沈藏珠都觉得很是高兴。沈藏珠感慨道:“我有些年没在家里看到这样的热闹了。”
“大姐姐说的是,看这会倒比过年那几日还要热闹些,究竟小孩子多了才能热闹不断。”卫长嬴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多亏了大姐姐悉心照料,西儿现下是大好了。不然咱们替她悬着心,也没这心情在这里看他们闹腾。”
沈藏珠深以为然:“孩子们康健就是咱们最大的福分,但西儿能大好,还是要谢季神医……”
这话还没说完,门口就有小使女扬声禀告:“大小姐、少夫人,六公子来了,道是方才季神医来过,托付了件事儿,要来与少夫人说呢!”
“神医可真不经说,才一提人就到了。”沈藏珠跟卫长嬴怔了一怔,一起笑出了声。
卫长嬴道:“还不只是到了,咱们都不知道,竟又走了——快请六弟进来。”
片刻后六公子沈敛昆进了门,他穿着一身大红猎装,玉带束腰,足蹬皂靴,臂上缠着乌色长鞭,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衣角上沾了几片新发嫩叶,进门时因撩袍落下,坠在猩红氍毹上格外显眼,似乎还散发着远山的清寒与草木香气——这小子一准嫌在祖堂里待着无趣,又跑出去狩猎了。
沈藏锋离开后,一开始的时候沈藏珠跟卫长嬴对沈敛昆没怎么拘束,任凭他自己到处闲逛着找乐子。但沈敛昆上回玩得太过火了,在勾栏里与个脾气桀骜的族兄争花魁也就是了,居然赌气之下昏了头,给那花魁赎了身不说,还扬言要把她带回明沛堂!
沈家这种人家,连庶民都看不起,更不要说风尘女子了。在勾栏里砸银子捧花魁那是在外面,逢场作戏取个乐,没有什么。可把人带回家,哪怕沈敛昆没说给她什么名份,但也是不可能的——照着时下的想法,这种人带进沈家、还是祖堂,这不是脏了沈家的门槛吗?
也是亏得沈藏锋不在,不然非把他吊起来打不可!而且沈敛昆的未婚妻霍清泠还没过门,就先弄个侍妾、还是勾栏里的女子,连自小伺候沈敛昆长大的使女都不是——即使霍家门楣不如沈家,但沈家自矜门庭,也不会准许这样扫未来媳妇面子的事情发生,堕了家声。
好在沈敛昆当时既喝多了又负了气,他身边的人还存着几分清醒,赶忙打发人回来禀告了沈藏珠、卫长嬴。两人知道之后又急又气,斟酌之下请了四叔公沈熏出面,将沈敛昆以及那与他斗气的族兄各打了五十大板,又使人将那花魁送还原籍,这才圆了场。
那之后卫长嬴为防发生类似的事情,与沈藏珠一起板起脸来狠狠训斥了一番沈敛昆,又派人知会西凉城各勾栏、赌坊之类三教九流的地方:谁敢再接待沈敛昆、勾引本宗的公子学坏,仔细本宗的大小姐与三少夫人发下命令来,拆了上下的骨头!
自此之后沈敛昆想再去寻欢消遣,各家老鸨掌柜都是长跪门前求他千万莫要进去……
沈敛昆起初还不肯就这么听了话,颇为不忿的去找姐姐跟嫂子理论。结果卫长嬴跟沈藏珠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说得他几欲昏死过去——这才知道之前三哥沈藏锋对他与沈藏机的管教是何等温柔!
毕竟沈藏锋管教他,下场最多也就是挨顿打。
亲生兄弟,沈藏锋手下自有分寸,最多也就是叫他受点皮肉苦,熬过去就成了。偶尔沈敛昆不服,还能跟哥哥犟上几句,闹腾一番。
但姐姐跟嫂子虽然不打他,可他受不了这两位的说教,难道还能跟姐姐与嫂子动手不成?!
是以沈敛昆现在乖得很,他也只能乖得很:要么在祖堂里发呆,要么就是出城狩猎。
看他今日装扮,自然是才出猎回来。
沈敛昆给姐姐、嫂子见过家礼,还没说事,不远处沈舒颜已经把饱蘸了墨汁的紫毫一扔,拉着妹妹沈舒西一起跑过来,行完礼后就欢呼道:“六叔六叔你可回来了!我想去骑‘赤炎’,现在就去好不好?”
又说,“也带上西儿!”
如今本宗在西凉的三个孩子里沈舒颜居长,她又是个天赋卓绝学什么都一点就通的主儿。因为喜爱狄人送的骏马“赤炎”,去年从迭翠关回来之后,就由三叔沈藏锋教导了骑术。当然她这么点大,又是女孩子,谁也不会让她单独骑。
沈藏锋离开后,沈舒颜想再骑马,卫长嬴就抓了沈敛昆这个六叔。一开始沈敛昆因为忙于花天酒地、赌牌九掷色子,还觉得教导侄女骑术浪费自己玩乐辰光,但碍着嫂子跟侄女的面子不得不答应。
后来他玩不了了,教导沈舒颜居然成了少有的差事之一。也因此,沈敛昆现在对几个侄儿侄女最喜欢的就是沈舒颜——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从为人师长的角度来看,沈舒颜这种长得俏丽胆子大天赋好、随便什么都是一教就会的弟子,恐怕没有做老师的不喜欢。
此刻他虽然是专门来给嫂子传话的,但还是笑眯眯的摸了摸沈舒颜的小脑袋,道:“颜儿乖,等六叔与你三婶说完话,就带你去!西儿却是太小了,等她长大些,到你这么大,六叔再带她去。”
沈藏珠怕沈舒颜不依,继续纠缠下去耽搁了沈敛昆说正事,就招手把沈舒颜跟沈舒西都叫到身边,搂住了不让她们闹腾。
沈敛昆就说了自己出猎归来恰好遇见季去病来拜访所托付的事情:“季神医说,其堂妹与甥女因为种种缘故,都没有姓季。如今想改回季姓。”
“哦?这是好事呀。”沈藏珠与卫长嬴对望一眼,道。
木春眠改姓,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季固伤怀于父母双逝、季英这一支子嗣凋零,可谓上无遮盖,下少子嗣,所以把“季”字去了最上面的一撇与下头的子字。不过这虽然可能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很有可能是季固身为逃犯,总是要掩人耳目一下,免得祸及女儿的。
但去年季固身份被确认,卫家就上表给他求了赦免的上谕。如今又有名满天下的名医季去病这个侄子为依靠,自然用不着再让女儿改姓……
至于说曹丫其实确实应该姓曹的,但曹家人之前就被季固父女捏在手心里,如今更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曹丫跟谁姓、那还不是季固说了算?何况季家固然算不得士族,但地位待遇与小士族也差不多了。曹丫姓季绝对比姓曹有前途。
问题是,木春眠与曹丫改姓这种小事,季去病应该犯不着需要来告诉卫长嬴、只要他回了帝都之后给季固三人上户籍时说一声就成了吧?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误会
第467节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误会
所以还有下文——沈敛昆道:“季神医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想让其甥女学点武技傍身,也学点礼仪,免得往后回了帝都,惹人笑话。”
说到这里沈藏珠跟卫长嬴都明白了,果然沈敛昆继续道,“季神医的意思是,三嫂若是肯,想让其甥女拜三嫂为师。跟着三嫂学些拳脚功夫,更能学点规矩。”
这是季固在跟季去病见面前,得知季去病对卫家有恩后就一直在打的主意:怎么说他也才这么一个外孙女,即使不是他希望的外孙,总归是亲生血脉。
但曹丫出生流民聚居的曹家堡这一点知道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法隐瞒。即使她的父亲是曹家堡已故的堡主,这身份也就在曹家堡得意些,堡外可未必有什么人买账。更不要说那些重风骨的读书人家了。
小姑娘如今只论出身那肯定是被人当贼人之后看的……
趁着季去病才治好了卫长嬴之父,借一借卫家的势,给曹丫尽可能沾点光,往后也好嫁个好人家。然而季固这番如意算盘由于惊闻季去病居然年过百半还未娶妻生子给搅了——在季固心目中,外孙女虽然是亲生的,一来不姓季,二来是女流之辈,究竟不能跟真正的季家骨血比。
所以季固毫不犹豫的按下了给曹丫谋取晋身的念头,转为忙碌起了侄儿娶妻之事。这中间他也试图再提过,但他对卫家又没什么恩,也只能给曹丫求个使女的差事,只是还是被担心曹丫出身乡野、会把自己侄女带坏的卫长嬴婉拒了。
这过程,卫长嬴猜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由于季园前任总管齐山的禀告,她对曹丫印象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一直装着糊涂。
但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