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自然是支持丈夫选择更有利的方式,想了想又笑着道:“我说那沈由乙怎么之前做事那么卤莽,合着他们兄弟两人其实心里对咱们并不服呢!”
沈藏锋叹了口气,道:“本宗长年在朝中居高位,以泽被桑梓,也因此得庇护,生长锦绣平安之中。但在西凉的族人,因为狄人时常侵袭的缘故,时常为此送了性命。由甲在西凉土生土长,其父母叔伯几乎都是死在狄人手中,是以他们兄弟两个对狄人痛恨万分,这也是人之常情。实际上先前我让他退兵时他就很不情愿,只是那会大约以为我会在整顿军务之后再次出兵。却不想我没有这样的打算,是以他才自己动起了脑筋。当然,这也是因为漠野引诱了他的缘故。”
“漠野……这个人,要怎么办?”卫长嬴就皱起了眉,提醒道,“你当真要派人去对付他么?他到底是大哥的亲生骨肉,而且大哥对他甚是愧疚。万一叫大哥知道这件事情……”
“唉!”沈藏锋长叹道,“我何尝忍心下手?但父亲的人已经去了狄部了……实际上我也是今早才接到了这个消息。是以方才这么告诉由甲,却也是给他提个醒!”
卫长嬴一愣——漠野从血脉上来说那可是沈宣的长孙……而且还是这么有城府又吃了这么多苦头的长孙,她还以为沈宣会选择将漠野劝说或者强行带回帝都管教呢,却没想到沈宣竟直接下了将之刺杀的命令……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卫长嬴半晌没有说话,却听丈夫低声道:“所以往后回了帝都,若是大哥对你有什么言语,你念着我的份上忍耐些。毕竟父亲这么做,名义上是说漠野没有认祖归宗,算不得我沈家骨血,私心里又一直怨着咱们沈家,连撺掇由甲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委实不能再留。但我想着,父亲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光儿他们考虑……亦是怕咱们往后为难。”
漠野因为母亲身为狄人公主却与魏人未婚有子的缘故一直备受歧视与欺凌,身为大单于的外孙却在部族里形同奴隶,还要照顾多病落魄的生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爬到了大单于在时的王帐护卫、如今自居大单于的阿依塔胡女婿。甚至还娶了号称秋狄第一美人的曼莎公主。
这样有城府有心计能隐忍、有勇有谋的人,在沈宣膝下的孙儿里年岁还是最长的!他父亲又是嫡长子……当真认了回来,即使他不再痛恨沈家,但争起沈家阀主之位来呢?争到阀主之位之后他会怎么对待沈家人?尤其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沈藏锋是不怕他的,可沈舒光呢?
沈家现在的嫡长孙沈舒明比漠野小了四五岁,但论心计跟漠野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更何况现在才三岁的沈舒光?
就算沈舒光天资卓绝,瑞羽堂的卫长风就是个例子——有时候,年岁增长所沉淀下来的智慧,是天赋所无法比拟的。
沈宣已经汲取了自己父母去世得早,接掌明沛堂困难重重的教训,又岂能不注意到瑞羽堂先前的尴尬?
漠野这么精明能干,年纪轻轻就羽翼小成,要是能够认回来,成一大臂助当然是好的,可他就是太能干太精明了,无法让人放心!为了膝下看着长大的嫡孙们,沈宣选择了不认他。但不认他,放任他在秋狄,迟早成为沈家的心腹大患,所以还是杀了放心。
杀死亲孙的命令沈宣自然不会让沈藏锋下达——一来沈藏锋顾忌着兄弟之情,未必会同意;二来没有一个父母会愿意看到自己膝下出现手足相残、哪怕是兄弟不和的一幕。
是以沈宣等刺客都快抵达狄部了才告诉沈藏锋,沈藏锋就算有心想救侄儿,也来不及了。这个难人,沈宣自己来做,沈藏厉再怎么说也是沈宣之子,难道还能为了儿子弑父不成?
在这种情况下,沈藏锋只能暗叹一声。
卫长嬴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晓得。父亲为了咱们这一房,也真是用心良苦。但望光儿聪慧些才好,免得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夫妇两个同榻夜话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东胡,夜深露重。
宋在水独居一室,借着烛火,认真的看着一份邸报,越看,两道柳眉,禁不住渐渐蹙紧。
旁边伺候的使女晴春察言观色,小声道:“少夫人,这邸报……可是有什么不对?”
“燕州民变道是已经平息了,可咱们东胡的辎重却仍旧迟迟不见踪影。”宋在水放下手中战报,揉了揉额,疲惫的道,“我就琢磨着这所谓的平息到底平息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先说出来安抚人心的?但先看来,不管燕州这儿怎么样,幽州那边却也出了乱子,唉!但望这次辎重迟送,是因为幽州而不是两地都出了事才好。”
晴春诧异道:“幽州?”她是春景那四人年长配人之后提拔上来的,当初宋在水选人时第一个要求就是能够粗识文字,此刻见宋在水没有反对,就把目光往那份尚未收起的邸报上一扫,果然看到内中有幽州出现乡民认为赋税与劳役过于繁重,不堪承受,将前去征收赋税的差人捆起来丢入河中活活淹死的情况。
“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晴春忍不住愤然道。
宋在水倒不这么认为,她平静的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人被逼上绝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些年的赋税委实过于沉重了,而且幽州因为靠近东胡,辎重运送、城墙修筑、堡坞建造,件件都要庶民出役,既出劳役,田地上势必会分心,可赋税却不见减轻,长此下来,忍无可忍,出现如今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奇怪。”
晴春一噎,她是宋家的家生子,虽然是奴婢,可比起常人来那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读过些书,却也没什么阅历,认为庶民缴纳赋税理所当然,是以一听说有庶民居然胆敢抗税杀吏,立刻觉得这些人太过暴虐。
却没想到宋在水居然会为这些人说起话来。
不过宋在水跟真正的关心的其实也不是庶民,她蹙着眉默默思索着:“幽州、燕州自古多侠士,说是侠士,然而向来侠以武犯禁,只看这些人抗起税来竟将奉命行事的差人捆住入河,眼睁睁的看着淹死的做法,就晓得他们的狠辣。比起燕州的因为无辜稚女与老者被卫清霄欺凌、愤而起事,这幽州的事情显然更不简单。而且幽州是裴氏桑梓,有裴家压着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想到此处,宋在水目光一凝,下意识的朝旁边的屋子看了一眼——她之所以不在帝都而在此处也是有缘故的,之前她串通了卫郑音,以端木芯淼亲自调制出来的沉疴散阻止苏鱼舞上阵,只叫他在东胡养段时间的病,好平平安安的回去。
尔后苏鱼舞告别父母妻子,赶到东胡,果然在其贴身小厮的伺候下,还没来得及上阵就“病倒”了。这时候卫郑音夫妇又担心真相曝露出来,不但苏鱼舞会把父母妻子都怨上,他本身的前途也要受影响。所以为了逼真,接到苏鱼舞在东胡病倒的消息之后,卫郑音立刻跟之前闻说苏鱼舞重伤、命在旦夕一样,哭天喊地的要马上赶到东胡探望儿子,而且还亲自上门去求端木芯淼随同前去。
因为这次苏鱼舞虽然“病”得很厉害,卧榻不起,但却没上次受重伤那么凶险,苏家人当然也要劝说卫郑音冷静。而且苏鱼舞自觉才养好伤,还没上阵又病了,非常没面子,拒绝刘家送他回帝都。
所以苏家闹了一阵,宋在水只好站出来表示她来走一趟东胡,代替公婆照料好丈夫。
卫郑音晓得儿子无事,本也是做样子掩护沉疴散。见媳妇站出来,也就顺势下台了——横竖她不是非要媳妇天天在跟前做低伏小的伺候着才顺心的人,宋在水到东胡照顾儿子,没准还能让她早日抱上孙儿呢。
这不,宋在水就来了。
因为苏鱼舞“病”着,夫妇就分屋而居。
宋在水望着丈夫住的屋子,不免想到:“燕州、幽州都出事,这两州都是东胡的后方,而且也是支撑着东胡辎重、劳役的州郡。如今一起出了事儿,夫君偏在这里,也不知道剩下来几个月,东胡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116。第一百十六章 再次有孕
'第4章第4卷'
第455节第一百十六章再次有孕
沈藏锋最终还是拒绝了也娜的要求,乌古蒙部的使者平白送出了一匹万中无一的骏马,又搭上一块珍贵的血玉石,继而空手而归。
他们离开后未久,已经将迭翠关左近都游玩了一番的沈藏锋也携着妻子与侄女返回西凉城。这段路来时因为天气尚寒,即使开了春,草木却还不够茂盛。到了此时,暖意融融,路旁初露葳蕤之态。
沈舒颜小孩子心性,前两日还因为卫长嬴禁止她靠近“赤炎”闹着脾气,如今又缠着婶母问东问西、说长说短。不时叫马车停下来,或打发使女,或自己跳下去摘几束野花、追两只蝴蝶。甚至还在一处溪水畔停了小半个时辰,敲针为钩,钓起了一条极肥硕的鲤鱼。
因为行程也不急,她年岁又小,四周皆是沈家心腹,夫妇两个也含笑看着,容她恣意取乐。
这样到了晚间歇息的驿站里,沈舒颜就嚷着要把她钓的那条鲤鱼做上来。卫长嬴自是依了她,命人去厨房收拾。
不想那鱼被厨子烹调得鲜香四溢,才端上来,卫长嬴却觉得一阵无端恶心——急切之下顾不得多说什么,腾的站起,三步并作了两步,冲到外头,俯在栏杆上就是一阵急呕!
同桌而食的沈藏锋与沈舒颜皆是一惊,沈藏锋赶忙一撩袍角,追过来替她抚背,焦急问:“这是怎的了?”朱衣这会已经忙不迭的打发人去请大夫,不想卫长嬴吐过一阵,自己心里倒有些数,摆手让朱衣缓行,拿帕子擦了擦嘴,小声对沈藏锋说了一句。
沈藏锋闻言顿时大喜,伸手拉过她脉一把,片刻后,脸露喜色道:“确实是滑脉!”
他长于军略,文事只是泛泛,医道更是粗浅得紧,不过滑脉还是会断的。此刻确定了妻子又有了身孕,当真是喜出望外!也不管侄女了,直接叫人先把鲤鱼撤下去,问过卫长嬴不想再吐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返回桌边,这时候沈舒颜也被婶母忽然的不适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的站在门旁,倒没去说她的鲤鱼被端走了。
沈藏锋问过卫长嬴路上并未觉得不适,仍旧执意让朱衣听了一位大夫来给卫长嬴诊断一番……这么一番忙碌下来,夫妇两个才留意到一声不吭的侄女,正缩在角落里,很是委屈可怜的样子。
卫长嬴强打精神唤了她到跟前,笑着道:“婶母方才不太舒服,可是吓着你了?”
沈舒颜又是委屈又是担心的道:“婶母怎么了?是要有小堂弟了吗?”
“还不知道是你小堂弟还是小堂妹呢。”因为已经有了个嫡长子沈舒光,对于这第二个孩子,是男是女,卫长嬴都没什么压力了,所以此刻抿嘴一笑,点着侄女的粉颊哄道,“若是你小堂妹倒好了,婶母若能生个跟你一样可爱的女儿,那就好啦!”
这话本是为了哄沈舒颜高兴,叫她忘记方才诊断时的冷落的,不想沈舒颜一听,之前还只是有点委屈,这会却仿佛随时要哭出来,嘟高了嘴道:“跟我一样可爱的小堂妹?那婶母岂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你这醋劲儿!”卫长嬴不禁失笑,捏了捏她鼻尖,正要哄她,沈藏锋却先一步将沈舒颜抱了起来,笑着道:“你婶母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即使跟颜儿一样可爱,但颜儿这样文采斐然,你的姐妹们可有谁能跟你比?”
沈舒颜的脸色这才略为缓和,傲然道:“这个自然,连大哥哥文才也不如我呢!”
“是是是,颜儿最聪慧不过了。”沈藏锋哄了她一会,因为赶路时沈舒颜经常跑下马车在路旁玩耍,此刻也累了,就交给使女带她去安置。
等侄女走了,沈藏锋暗擦了把汗,道:“我没说错罢?颜儿这心胸,到底还是要教一教的好。在家里咱们哄两句也就是了,等她往后长大出阁,外人可不见得愿意人人让着她。现在不把她教导好,往后她为此吃了亏,心疼的还是家里人。”
卫长嬴素来宠爱沈舒颜,不是很愿意迫着这个小侄女改变,但沈藏锋这话也对。沈舒颜一直这样连弟妹都不肯容忍下去,以后嫁了人,很难不得罪人的。此刻就叹道:“等回了西凉城,我跟大姐姐商量着哄她罢。”
今晚主要说的肯定不会是侄女的教诲,沈藏锋伸手抚上妻子的小腹,眼神专注而激动,道:“不想咱们这么快又会有个孩子了!”
其实沈舒光如今都三岁了,即使同母,两个孩子相差三岁,这也不算很快。但沈藏锋成婚之后没到一年就奔赴边疆,甚至连嫡长子的面都没看到;卫长嬴到了西凉后,沈藏锋又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