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比起常人亦是颇有姿色的使女簇拥出来,真格是顾盼生姿美艳绝伦。
沈东来平常就喜看美人,若在勾栏地里见着这样姿色的粉头,他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拼着被沈熏吊起来打,也要想方设法一亲芳泽不可!然他人又没无耻到对侄媳妇生出龌龊之心来的地步……所以每每见了这侄媳妇,多看也不好不看也不是,真有点手足无措。作为长辈当然不好莫名表现出来这种手足无措,只好少言少语,时刻警惕莫要出丑,可不就显得拘束了?
卫长嬴可没想到他的这点心思,只道沈东来是个绣花枕头一样的人,自己这些日子震慑族人的种种手段把他也吓住了,所以虽然自己一口一个“叔父”的称呼着他,这位族叔还是非常忌惮自己。
出于这样的考虑,卫长嬴态度更加恭敬,听沈东来盯着跟前的茶水小声说了“来意”,二话没说,就打发人去跟端木芯淼要了一瓶天知道是什么药丸来,客客气气的请叔父收下。
趁下人去取药的光景,沈东来吭吭哧哧、毫无在老父跟前自由散漫,几乎是憋出了一番所谓的“希望族人和睦之言”。
卫长嬴自是笑容可掬的谢过叔父提点,允诺一定会与这些族人解除“误会”。
等把沈东来打发走了,黄氏让使女们都退下去,笑着与卫长嬴道:“这位便是未来的西凉刺史?婢子看着脾气倒是不错。”
“就是四弟说他脾气不错,我才让姑姑你跟霍老夫人跟前的人透露消息、而不是只告诉四叔公的。”卫长嬴淡笑着道,“要那么能干做什么呢?懂事才是最紧要的。”太能干了的人总是那么不听话,就比如说卫新咏这样的,不是卫焕、宋老夫人那一等人,谁敢用他?没准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算计了。
关键还是……听话啊!
这沈东来平常游手好闲的没什么才干,心性也不恶,只是一个很寻常的纨绔子弟。从他在自己这个晚辈跟前很是拘束这一点,卫长嬴推断这厮胆子也不大。以他的本身想治理好西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其父沈熏却是个精明的,亲生父子,又世居西凉城内,没有可能不帮衬着儿子……嗯,正符合她心目中的州官人选。
卫长嬴也不担心沈熏往后教唆着儿子过河拆桥,沈东来这年纪这才华这手腕,要不是出身,慢说做州官,做县官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沈宣能把他推上去,也能够把他扯下来。再说狄境那边这些日子连传捷报,据说大单于穆休尔从除夕夜仓促领兵迎战之后连番战败,如今已无力约束部属,正往草原深处一路溃逃……
想来此战之后纵然往帝都报捷邀功的人里沈藏锋不会很占分量,但在西凉,他的威望与地位必然更上层楼。
作为他的妻子,卫长嬴在捷报连传之后,行事越发的无人敢违背。
沈熏但凡没有昏了头,是决计不会做什么糊涂事儿的。
黄氏也微笑:“四老太爷跟四老夫人确实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自卫长嬴到西凉以来,耆老中以沈熏夫妇最为合作友善。所以卫长嬴知道丈夫有意更换西凉刺史后,就建议让沈熏这一房接手刺史之责。
只不过沈熏这一房也不能平白的拿到——今儿个这样的告密,虽然说家生子们早就把经过报到卫长嬴跟前了,但这跟沈东来亲自过来说一声又不一样:先前只是场面上显出友善来,这一回可是要得罪那些请了沈熏这一房去一起商议的人的。
卫长嬴让黄氏主动暗示霍老夫人,其实就是给霍老夫人一个选择:要么跟着嫡支走,西凉刺史的职位就是沈熏来接;要么就是仍旧跟着其他房里抱成团……当然,沈熏跟霍老夫人都很清楚黄氏在卫长嬴跟前的地位,这位黄姑姑都这么说了,若他们两个不够通情达理,后果可想而知!
索性如今嫡支本就如日中天,沈熏这一房横竖是不指望阀主之位的,跟着阀主一脉走,往后不说,如今游手好闲的次子就要坐上一州长官之位,自无不应的道理。
“如今就等着帝都那边消息传过来,打发了如今的那位刺史回去孝顺他那卧病至今的老父去罢。”卫长嬴呷了口茶水,看了看外头还有点小雪霏霏的天,轻叹,“西凉真是苦寒啊!这会子,帝都那边就算还有一两场春雪,也该满城春色勃发了罢?”
☆、29。第二十九章 满城春色岂相干
第368节 第二十九章 满城春色岂相干
卫长嬴在西凉缅怀帝都春雪时,帝都却没有下雪,而是下着雨。
丝丝春雨如细针,看着轻柔温软,伸手接去,必定还带着初春的料峭。
打在屋檐上,发出春蚕食叶般悦耳的沙沙声,连绵不绝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撩人。
这时节,虽然还得穿着夹衣,然而帝城的粉墙黛瓦之间,被春雨浸润洗涤得如烟如雾又如翠的草木,已然欣欣向荣。
正满城春色。
雨声如乐,深院寂寥。
初春的午后,人最易困倦。独在书房的宋羽望忙完了公事,才看了一会书,眼睛就酸涩难忍,就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窗外解一解乏。
首先入目的就是随着细雨的敲打不时伸到栏杆上的扑腾芭蕉叶儿,不刻意去看也能感觉到它盎然充沛的生机与翠意。不只是芭蕉,正值满庭勃发之季,庭院里诸多草木,都争先恐后的发生着,初生枝叶特有的娇嫩翠绿,被雨水一洗,越发翠嫩欲滴,看久了犹如至宝一样似散发着生机的光辉。
细密的雨声中,无以描述的天籁,切切嘈嘈,不停歇、无间断,如天地交奏的宏大乐章。宋羽望倾听片刻,目光停留在芭蕉叶尖凝结出来的一颗水珠上,晶莹剔透,满庭鲜翠不能争夺其辉,只可惜未久就落了下去,坠入污泥里,再不复见……
他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来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两人一起在这书房里谈笑的场景来。
那时候,妻子卫蝉影闲来最爱伏在窗棂上看芭蕉。宋羽望曾经问过缘故,卫蝉影说是因为幼时所居的屋子外也有这么一丛芭蕉,她听到脚步声就趴到窗边去看,若是她父亲来了,其母就把卫蝉影抱起来,隔窗递过去……然后其父就会抱着女儿,悠然穿过长廊,进屋与妻子相见。
……卫蝉影虽然论起来也是瑞羽堂的小姐,凤州卫氏之女,但其实是配不上宋羽望的。
她是瑞羽堂的旁支所出,血脉比卫煜这一房还远。父兄也都不是很有才干的人,靠着微薄的祖产度日。因为其祖母染过一场病,为了治病变卖掉一部分祖产,一家子的日子过得越发窘迫。后来其父甚至不能不托人到瑞羽堂里谋取一份管事之职,与世仆们抢一口饭吃。
说起来江南堂当年的独子宋羽望会娶她,实在是宋老夫人之父宋耽痴迷亡妻做过许多荒唐事情。作为宋耽的侄儿,端惠公宋心平不敢拿唯一成年的儿子冒险,只好答应了这门并不匹配的婚事。
最初的时候宋心平看中的其实是堂姐宋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卫郑音,宋羽望作为独子,在其兄弟们纷纷夭折时就注定了他未来必定会接掌江南堂了。卫氏阀主唯一的嫡出之女卫郑音才是他门当户对的妻子。
但卫郑音年纪比宋羽望要小好几岁,宋老夫人虽然相比亲生女儿,更重视嫡长子,然而这只是跟卫郑鸿比罢了。老夫人就一儿一女活了下来,对亲生女儿的婚事,当然是非常在意的。所以宋心平私下里跟她商量后,宋老夫人并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要求侄儿到自己府邸里来住一段辰光,好让她亲自观察侄儿的性情为人,是否适合自己的女儿。
对于这个要求宋心平并不反对,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盼望宋羽望能够夫妇恩爱和谐美满的。而且宋羽望是男子,为了娶得贤妻,被堂姑兼未来岳母考察一段辰光,传了出去也只会是佳话;总不能让卫郑音一个女孩子到宋家住段时间让未来翁姑看看是不是合意罢?
于是宋羽望就以向姑丈卫焕请教功课的名义住到了卫家。然后,他还没有等到表妹卫郑音长大成人,就先因为一次意外见着了由于母亲忽然病倒、家中没有多余的下仆,只好亲自赶到卫府寻父亲回去的卫蝉影。
初见之时卫蝉影忧心母亲,不顾身份抛头露面,不说荆钗布裙,却也衣裳敝旧,神色惊惶——可这些都挡不住宋羽望对她一见钟情,只是打听到了她父亲的名讳,连她有无婚约在身都不及询问,就返回宋家向宋心平提出求娶卫蝉影的要求。
宋心平当然不情愿,他只有一个儿子,宋羽望没有兄弟为膀臂,正指望妻族的扶持——他的堂姐宋老夫人跟堂姐夫卫焕都是手腕过人之辈,娶了他们唯一的嫡女,以宋老夫人重视亲生骨肉的性情,不怕她不帮衬着点宋羽望。
然而鉴于宋家那些情种们的疯狂行径,生怕独子因此出事的宋心平还是腆着老脸、硬着头皮去跟宋老夫人说明了情况。好在宋老夫人知道后非但没有动怒,反是松了口气,只道了一句:“亏得先前没定亲,如今外头没人知道,耽搁不了孩子们。”
于是苏家的三夫人差点成了宋家的媳妇这件事情无声无息的被遮盖了过去,所知道的,只有宋心平夫妇与宋老夫人夫妇,还有宋羽望自己……连卫郑音都因为年少,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是嫁给母亲的娘家堂侄,而不是如今的苏家三老爷。
卫蝉影得以顶着众人羡慕目光、平安顺利的过门。
她家境清贫,拮据的成长,养成了她温驯沉默的性情。即使嫁了宋羽望也没有因为乍然富贵以及宋羽望的宠爱就骄奢起来,这偌大府邸,当她以女主人的身份住进来后,所提过唯一的要求也就是在书房外植一丛芭蕉。
宋羽望曾经多次想象妻子幼年时候的光景:父亲在瑞羽堂里做管事,以族人的身份与世仆平起平坐,既辛酸也忙碌;母亲守着家业与子女,亦是昼夜操劳,又不放心年幼的女儿,所以一直带着她在跟前。
难得父亲有假归来,母女两个都是不待他绕过长廊进屋,隔窗就迫不及待的说起话来。小女儿更是趴在窗边眼巴巴的等着父亲抱一抱,于是做母亲的看懂了女儿的心情,隔窗把她递出去,从窗边走到进户的门,这么一段路,卫蝉影仗着年幼可以让父亲抱过去,进屋之后再行礼……
这兴许是卫蝉影幼年时最记忆深刻亦是最温馨的记忆了,所以温驯如她,也在发现书房外奇花异草一片,却惟独少了寻常的芭蕉时开了口……其实现在这丛芭蕉不是卫蝉影之前要求栽种的那一丛。
起先那一丛,早在卫蝉影去世前就死了。
一壶又一壶滚开的水浇下去,连根都死得干净。
宋羽望请过帝都最负盛名的花匠,也没能救活哪怕一小株。
弄死那丛芭蕉的命令是卫蝉影下的,这个平生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的女子,之所以会狠下心来处置一丛无辜的芭蕉,皆是因为她临终前的话:“忘了我。”
卫府里的惊鸿一瞥、十数年恩爱相守,羡煞无数旁人。末了,卫蝉影所求的,只是他忘了她。
红颜命薄,即将离世,良人却正值壮年。凭着两人的恩爱,卫蝉影不担心尚未长成的子女,她只担心,丈夫会效仿宋家那几位先人,对自己念念不忘,使得这一段姻缘,成为他一生的枷锁。
所以她趁着自己气息尚存、趁着宋羽望不在,命人烧毁了自己所有一切用过之物,连窗外这丛她要求栽下的芭蕉,也没有放过——甚至还写信,让自己的父兄变卖产业返回凤州,勿再轻易与宋羽望及子女来往。如此尽一切可能消除她存在过的痕迹,好让宋羽望有接纳新人的机会。
作为妻子,她平生只向丈夫提过两个要求,为了第二个要求,甚至亲自下令将第一个要求彻底铲除……
可是几壶滚水轻易就浇死了芭蕉的根,她的存在,却早已根深蒂固到了刻在宋羽望的魂魄上,永世难忘。
纵然她毁去了,宋羽望却凭着记忆,命人一一复原,放回原位。连窗外芭蕉,也是打发人从卫蝉影娘家的庭中移来。
他尽力维持着妻子在时的诸物,也好假装妻子仍旧还在人间,只是此刻不在跟前,或在闺房、或在池岸,也许下一刻,就会打发下人来请,或者他过去能看见……可书房里高悬的悼文,空空落落独他一人的书房,都提醒着宋羽望,斯人已去……
抚着腕上卫蝉影在时亲手结的红丝绳,宋羽望怅然的想:“世间无你,满城春色又与我何干?”
他忽然觉得不忍再看那丛芭蕉,正要叫人过来把窗关了,遮住视线。不意却见芭蕉后头转过一个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戴着帷帽,身影娉婷,走到近前来,隔窗看到宋羽望正看这自己这边,就举起素白如月的手揭了纱巾扬上帽沿去,露出明媚如春色、却惜乎在额角有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