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过门以来,公子鲜少练武。”
“刘幼照对裴忾?”卫长嬴蹙紧了眉——她的堂姐卫长娴,嫁了刘家本宗嫡子刘季照,结果戎人犯东胡时,刘季照因救副手裴犀而死,卫长娴从此恨上了裴氏一族。卫长嬴的三婶、也就是卫长娴的堂婶因为是裴犀的姐姐,连带膝下两个女儿都没少被卫长娴折腾。
听起来这刘幼照像是刘季照的胞弟,裴忾既然也在三卫里,当然是幽州裴氏子弟而且是族里重要子弟了,难道所谓的失手根本就是故意的吗?
卫长嬴从前就很看不惯卫长娴对三婶裴氏的迁怒,说到底,要不是戎人觊觎中原沃土,刘季照也好、裴犀也罢,都不必出战,也就没有战死这件事情了。而且裴犀也不是故意害死刘季照的,要怪总是怪戎人,怪裴犀,迁怒裴氏,还不是让戎人得利么?
卫长娴只是一介女子,丈夫死了,她膝下一子半女都没有,青春守寡,这样迁怒虽然卫长嬴不能十分体谅,许多人也能理解。可刘幼照……一个男子,若当真因为兄长之死迁怒到了裴氏子弟身上,干出御前欲借“失手”谋害裴犀之侄裴忾的事情来,这也太让人不齿了点儿。
虽然说幽州裴氏门第不如东胡刘,终究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刘家从子弟到媳妇这样齐心协力的迁怒他们举族,真的不怕裴氏忍无可忍吗?
幽州位于东胡郡东南,说句不好听的,真把裴氏逼急了,等着刘氏与戎人拼得死去活来时,聚集部曲,抽冷子给刘氏一下,想玉石同焚可不是不可能。
想来沈叠也听说过刘季照的事情,这会见卫长嬴沉吟,就道:“后来刘公子也吓得不轻,亲手扶了裴公子起来,一起向咱们公子道谢,连说亏得公子出手及时,不然可就出大事了。”又说,“刘公子为此被圣上惩罚,从亲卫降到勋卫里去了。”
卫长嬴想到卫长娴,就觉得刘幼照多半是在惺惺作态,若是伤痛兄长之死,何不回东胡去奋勇杀敌?却在御前演武的时候自恃家势作这样的手脚……还连累了自己丈夫,脸色就不太好看,道:“这刘幼照既然用的是八宝亮银梅花锤这样的重兵器,想来力气不小,却怎么会失了手呢?”
沈叠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赔笑道:“小的也不知道。”
虽然对刘幼照印象很坏,但卫长嬴也不可能拿自己还没进门的事情去向刘幼照责问——毕竟刘幼照假使想害,也是害裴忾,而不是沈藏锋。沈藏锋之所以会受伤,也是自己上去插手导致的。
所以卫长嬴蹙眉片刻只得问:“夫君的手臂要紧吗?我进门以来也没人和我说这个,我从来都不知道夫君臂上竟是有伤的。”
沈叠忙道:“少夫人请勿担心,公子臂上经脉虽因剧震有所损伤,然而太医建议休养些日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公子平常举止却是不受影响的,故而少夫人看不出来。”又道,“新槊料想会得送来,公子已经与季太医约好,明后日就请季太医一诊,若无问题,便可如前。”
“季太医啊?”论起来能够做到太医总归是有几下子的,更不要说是百年行医的季家出来的,只是上回这季太医给邓老夫人看病就没看好,最后还是端木氏回娘家去请了季去病的弟子端木芯淼过来,端木芯淼漫不经心的胡乱一治——邓老夫人竟就好了。
那之后卫长嬴私心里就把这位季太医归到了庸医一流去了……
纵然知道沈藏锋所受的伤不重,不必顶尖的医者肯定也能看的,然而关心则乱,闻说他约的是这季太医,卫长嬴就觉得十分不能放心,她也没了心思向沈叠询问其他,打发了他回前头去,就让人把黄氏请到跟前。
因为裴美娘过府敬茶那次,两个嫂子挑唆苏夫人收拾这侄媳妇,同样在场的卫长嬴受嫂子们牵累被一起骂了,心情正不好的时候,黄氏赶着她恼火时上来进言,被卫长嬴以为是火上浇油,把这位姑姑也说了一顿——黄氏这几日就不怎么到她面前了。
这会被叫了来,恭敬如旧,这恭敬里不免有些试探和小心的意思,卫长嬴经过去了一回春草湖,心情已然恢复,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上次对这姑姑太苛刻了,到底是祖母给的人,向来又忠心,为点小事当众落黄氏的脸面实在愚蠢了。
她尴尬的给黄氏赔礼,又要端茶赔罪——黄氏自然是不敢受她敬茶的,也说了许多自责自己没眼色,不体恤卫长嬴当时心情的话,这么一番下来,主仆两个重归于好。卫长嬴松了口气,就和她说起沈藏锋臂伤的事情:“夫君他自己约了那季太医,我想这季太医虽然是季去病的族叔,却没用得紧,怕不是个靠着季家声名混进太医院的罢?上回治外祖母就没治好,还得端木八小姐出来救场解围。我方才听沈叠说了真是不放心,一会夫君起来,还是姑姑给看看罢。”
黄氏听了,却比她还要慎重:“公子正年轻,这身体可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轻忽的!还请少夫人先与公子说,把季太医那里推辞了,明儿个,婢子就去季神医那边拜访,务必请神医答允为公子诊治。”
卫长嬴被她吓了一跳:“季神医?”她虽然不信任季太医,但想来沈叠再三强调沈藏锋的臂伤并无大碍,之所以休养几个月也是为了万全之策,觉得让黄氏看看没事也就成了,却不想黄氏开口就要请季去病看,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姑姑,是不是夫君的伤?”
黄氏忙安慰她:“婢子都还没看公子的伤呢哪里知道轻重?而且少夫人进门以来,这沈家上上下下都没人刻意提这事,公子自己也是行动如常,可见真的不是很紧要。”
就解释,“只是一来婢子当年随季神医所学,大抵是为了在后院使用的,对于中毒和内伤,婢子自认还有点心得,要说这外伤,婢子可就没上过心了!”
她跟着季去病学医,一开始是为了服侍卫郑鸿,后来为了辅佐卫长嬴——这父女两个照着常理都没有受外伤的可能,黄氏自然也就不擅长诊治外伤了。
而且,“但公子乃是少夫人的夫婿,康健自然是重中之重,宁可大动干戈,也不容疏忽大意!”
在这个名门望族讲究女子不二夫的时代,丈夫脾气不好、丈夫不争气、丈夫贪花好色哪怕丈夫宠妾灭妻都可以想法子,可丈夫要是死了,那做妾的还有被送人或遣回家另嫁的指望,做妻子的可只有守节一条路了!
卫长嬴既然嫁了沈藏锋,那这辈子就只能有这么一个丈夫了——沈藏锋的身体怎么能不好?!一听说沈藏锋之前受过伤,黄氏简直比苏夫人还提心吊胆!
☆、88。第八十八章 抵抗无效的沈藏锋
第219节第八十八章 抵抗无效的沈藏锋
黄氏的意见得到了贺氏和万氏的一致赞成,三位姑姑都认为,既然与海内名医季去病有交情,黄氏又有把握请到季去病出手,甭管沈藏锋的伤有多么微小,先去看了再说!
横竖沈家又不是出不起诊金……
万氏是沈藏锋的乳母,当然乐见少夫人以及少夫人的陪嫁心腹重视沈藏锋的身体。反正是黄氏去请,大夫嘛,能看好点的,为什么不呢?
贺氏尤其的赞成——她青年丧夫,连唯一的儿子后来也病故,这无子守寡的苦,她最清楚。不然以她多年来对卫长嬴的宠爱,向来卫长嬴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谁好谁就是好,说谁不好谁就一定不是好东西,当年却那样同情卫长娴——说到底就是同病相怜,深知无子守寡空有富贵的寂寥凄苦。
所以听说沈藏锋“受伤”二字,轻重都没问就紧张了起来,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要求卫长嬴慎重行事,一定要劝说沈藏锋把季太医那儿的约定推辞了,只差没当场大骂季从远是庸医害命了。卫长嬴本来只是不太放心季从远的医术,被姑姑们左说右说的也疑心起来沈藏锋到底伤得是轻还是重啊?
这么一怀疑,就觉得不是季去病发话都不能相信。
所以又叫了沈叠到跟前:“你方才说,夫君约了季太医?”
沈叠道:“是。”
“季太医的府邸你认得么?”
沈叠忙道:“小的认得的。”
“那你把这张帖子送过去,将夫君和他的约退了。”卫长嬴也懒得等沈藏锋醒过来了,问过万氏这季从远因为一直给邓老夫人看病,跟苏夫人相熟,所以沈家这边一般也找他之外,并没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索性直接替他作了主。
少夫人的命令沈叠自不敢违背,小心翼翼的答应了,又问:“那公子的伤?”
“我自有主意,你不要多问了。”卫长嬴对沈叠也不很了解,万一这小厮与季从远非常熟悉,透露给季从远自己退了之前的约定却是为了去向季去病求医——卫长嬴倒不惧季从远,但季从远万一因此怀恨季去病,去找季去病的麻烦总归不美。
所以叫人把写好的帖子给了沈叠,就示意他退下。
等沈叠出去了,卫长嬴又和黄氏确认:“姑姑可是准能叫季神医答应呀?”不要这边退了季从远,那边季去病又不肯看,这样既丢脸又耽搁。
黄氏信誓旦旦道:“少夫人放心罢,这要是旁人,婢子自不敢这样保证。但公子乃是咱们卫家的姑爷,季神医一准会答应。”
卫长嬴听出她的意思是卫家怎么说也是对季去病有恩,季去病这个人虽然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然而想来也是个肯报恩的人,不然他不肯进太医院,不卖权贵面子,却在卫家一住两年为卫郑鸿调养身体。听黄氏这么说了,卫长嬴才松了口气。
沈藏锋睡着,卫长嬴和三个姑姑达成一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到半夜里,沈藏锋才醒,口干舌躁的想要喝水,因见天黑了,妻子睡得熟,不欲吵她,想自己起来去倒,未想酒才醒有点头重脚轻,下榻时不慎把榻边放着香炉的海棠式小香几给踢翻了。
这小香几也不高不大,只是纯用紫檀木做成,非常沉重,倒下时声响也大,外间的使女和卫长嬴顿时都被惊得醒了过来。
沈藏锋忙解释:“只是一张香几,好在炉子里没有灰。”
“这时节焚什么香呢?当然没有灰了。”卫长嬴揉了揉眼睛,见他已经扶好了香几,又到案边斟茶喝,迷迷糊糊就想起来他晚饭还没用,就道,“小厨房里留着人,饭菜分了一份吊在井里头,叫人给你端进来?”
沈藏锋因为这时候都三更半夜了,不欲把院子里人都惊动,挥手令外间的琴歌和艳歌继续去睡,道:“不用,案上这儿的点心我随便用两块就好。”又说,“你继续睡罢,别和我说话清醒了睡不着。”
卫长嬴道:“我睡不着么明儿个晌午时还能睡会,倒是你,现在醒了来,一会怎么睡?”
“我无事的。”沈藏锋笑着道,“你真想知道我一会要怎么睡着?”语气就有点暧昧。
卫长嬴在榻上啐了他一口,往榻里翻过身去,然而又想起来他臂伤的事情,便又翻过来,埋怨道:“你手臂受了伤,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藏锋笑道:“咦,你怎么知道了?”就道,“其实没什么事儿,当时虎口开裂流了许多血,手臂一时举不起来而已。回来后母亲看到手被包了起来,定要请了季太医过来看,季太医也是看母亲太过担忧,建议我休息些时日,结果母亲开口就问得休息一年半载罢?季太医斟酌了半晌只好说休息个数月就好了,然后母亲定要我休息到现在。”
卫长嬴惊讶道:“当时手臂举不起来?”怎么听着好像很严重、一点也不像沈叠说的那么平静?
“经脉被震麻了而已,缓了一两日就好了。”沈藏锋道,“但母亲疑心经脉受损,定要我调养痊愈了才成。我早就告诉她我痊愈了,奈何她不相信,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容易到了三月,满了她说的一百天了,去凤州迎娶归来,母亲又说伤才好就长途奔波劳累,得再继续休憩……”
他啼笑皆非的摇着头,道,“但如今我的新槊都要做好了,怎么还休憩得下去?嬴儿也知道,习武之事,讲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旦松懈必然退步。所以……”
“你听我说。”卫长嬴忙道,“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但季从远的医术似乎不怎么样罢?我觉得还是请季去病看一看的好。”
沈藏锋瞠目结舌,道:“这么点儿小伤就去请季神医看,这……是不是太过了?”
季去病这种海内名医……尤其这位大夫出了名的性情乖僻不爱搭理人,又不怎么卖权贵的面子,难道不是得了绝症什么的,实在看不好了才去找他?
沈藏锋哭笑不得道:“我不过一点小伤,寻常跌打大夫都能看的,何必为这点事劳动季神医大驾?”这事要是叫同僚知道了,怕是都要笑上好一阵。
“不成。”卫长嬴被三位姑姑齐心协力灌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