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一蹙眉,这话粗听着是没什么,但仔细听听,莫不是在提醒苏夫人,提防自己像裴美娘那样自恃丈夫疼爱……骄横跋扈吗?
她正要接口,沈藏锋已经爽朗一笑,道:“藏锋也只是想着自己就剩这么几日空闲,所以想出去松快一下,独行无趣,春草湖也不远,故而带着嬴儿。这也是两位兄长近来忙碌,否则这时节也会携两位嫂子与侄儿侄女一同出行了。”
又客气道,“我们两个都去春草湖,金桐院里万请嫂子们帮忙照拂着些,母亲这儿也赖两位嫂子照料。”
苏夫人可以看着媳妇们当面斗来斗去,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装作听不出来。但她和普天下的母亲一样不喜欢看到媳妇为难儿子,见是沈藏锋接了话,刘氏、端木氏还要说什么,就不冷不热的道:“好了,那春草湖你们又不是没去过,都是打小玩大的地方了,如今你们四弟的婚事已经忙完,你们想去,自己回去商议了,难道我还会拦着不让吗?”
这话里未必没有暗指刘氏和端木氏说不动夫婿陪同出游就嫉妒三房的意思,刘氏和端木氏笑容一滞,可碍着说这话的是苏夫人,无从发作,都讪讪道:“母亲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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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发热,希望今天能好,这种天吹一夜风扇,算什么水平?
☆、74。第七十四章 春草湖
第205节第七十四章 春草湖
出东门沿官道一路前行,不几里便下了一条岔路,斜向南,虽然是下了官道,然而许是为了去春草湖的游人众多、内中不乏达官贵人的缘故,这条路径也修葺得非常整齐。
道旁种满了桑榆,枝间时见修剪的痕迹。
此时是盛夏,正值绿荫满枝头。撩起车帘一角望出去,就见四周俱是深深浅浅的碧色,时或有黄鹂的鸣声从头顶传来,树底下亦有斑鸠一类的咕咕声,给人一种宁谧安详之感。
卫长嬴好奇的看了一回,转头对丈夫道:“这路上倒是安静。”
“这时候只有去看荷花的人。”沈藏锋擎着夜光杯,慢条斯理的呷了口内中的葡萄酒,道,“春草湖人最多是在春季,那时候这路上的马车时常一路排到城门口。”车里配着冰鉴,异兽托匣,铜环扣盖,内中放冰,出门时镇着的一壶葡萄酒,到此刻一半的冰化了水,入口正好。
沈藏锋喝后觉得不错,示意琴歌斟满,就着自己的杯盏递到卫长嬴唇边。
“这许多人?”卫长嬴颇为惊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葡萄酒,赞了一声,道,“也是,春草湖春草湖,自然是春日最美,所以才会叫春草湖。”
沈藏锋见她似乎不是很喜欢,就自己端起来喝完了,笑道:“如今去满湖荷花也好看的。”
“可是你说的,若不好看,仔细我捶你。”卫长嬴嗔笑着推了他一把。
沈藏锋把夜光杯递给琴歌收起来,意味深长道:“若是好看,那你怎么谢我?”
“好看是应该的,这么热的天,你把我从家里哄出来,当然得有更好的地方,不然,我吃这颠簸的苦头做什么?”卫长嬴眼波流转,拿团扇遮着腮,笑道,“总之呢,好看了最多不罚你,若是叫我不满意,那就要罚你,还得狠狠的罚。”说着拿团扇在他肩上一敲。
沈藏锋失笑,作惧怕之色,道:“好凶的少夫人,为夫都不敢说了。”
“没错,我就是凶得紧!”卫长嬴眼带笑意,面上却作出凶悍之色,点头道,“你可要小心点,别把我惹恼了,如今出了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瞧你怎么办才好!”
沈藏锋叹息道:“这可真是落入贼手了!”就捉着她的手,无可奈何的道,“如今小生不慎,落进了女大王的手里,大王可千万怜惜小生一二、温柔些则个!”
他连唱带说,学伶人拖长了声调,偏偏又没练过,学不像,怪声怪气——不只卫长嬴,连带车里伺候的使女都哈的一下笑出了声,卫长嬴笑得俯在他肩头好一阵花枝乱颤,擦着泪道:“女大王……嗯,我有那么凶吗?”
沈藏锋笑道:“小生这般英俊潇洒、丰神俊朗的人,寻常女大王看了就舍不得打了,而你卫女大王却一点都不心疼小生,依小生之见,女大王你比寻常女大王凶悍多了!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可惜小生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卫长嬴徉嗔着掐了他一把:“怎么你被很多个女大王抢过吗?不然怎的还分寻常女大王,和我这个女大王啊?快给本大王从实招来!不然,哼哼!”就举着团扇作势要打。
“啊,这些都是小生猜的。”沈藏锋不上当,哈哈一笑带过去,握着她手道,“你看前头路旁是不是有荷花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荷花。
在草木葳蕤的道旁,似乎长在沟渠里,一张张深碧浓绿的荷叶因草木的缘故非常不显。然而朵朵粉白粉红的荷花摇曳生姿,为一片碧色所衬,却是格外的打眼。
卫长嬴趴在车窗上看了片刻,好奇道:“怎的前头还看不到湖?”
“这沟渠有三里地长呢。”沈藏锋含笑摸了摸她的鬓发,道,“咱们是先去别院把东西放下来,再去游湖,还是直接去乘舟?”
卫长嬴道:“别院远么?”
“到了湖边,还要走四五里路。”沈藏锋计算了一下,道,“若是直接去乘船,倒是叫人在湖畔备好了舟楫的,若去别院,就叫人先把小舟划到别院门口去等。”
“那不如直接乘舟罢。”卫长嬴听说到了湖边还要四五里才能去别院,忙道。这大夏天的,马车里固然搁了冰,却也闷得紧,而且路径再平坦,马车里总归也是颠簸的。还不如乘舟有趣——因为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太过着紧她和卫长风了,打小她只有站在瑞羽堂的后院里眼巴巴的看着旁人登舟去嬉戏的份,自己却只能在岸上折柳枝打荷花荷叶出气……
没乘过舟,总归好奇些。
沈藏锋笑道:“都依你。”
三里地,马车虽然行得不快,然很快也就到了。原本茂盛夹道的树木忽然不见,道路的尽头,在盛夏里现出烟水茫茫的浩荡来。
卫长嬴从挑起的车帘里看到,动容道:“帝都之外竟有这样的大湖?”
“前人写的《春草湖赋》中曾有‘烟波浩荡、如临沧海’的句子,言其广大;又有‘春草生时、野鹿呦呦,春水漾翠、见而神舒’来形容。”沈藏锋微笑着道,“不然怎能成为满城之人不分贵贱都争相游治之地?”
这时候湖风浩浩荡荡的扑面而来,直吹得车帘倒卷,卫长嬴只觉双袖飞举,整个人都仿佛要凭风而起,鬓间步摇珠串相击,发出脆声——炎炎夏日,凉风解暑,真是心旷神怡得紧,她精神一振,按下飞扬的裙裾,赞道:“果然是好地方。”
马车在湖边停下,卫长嬴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向湖上眺望过去,却见水色如碧,浓艳犹如翡翠,微风过湖,不时扬起阵阵湖浪拍打着脚下的堤坝。
雪白的浪花扑在堤坝上,飞溅琼玉,散去之后又重来——这样的重复里,站在湖边,在湖风送爽之外又有湖浪的清凉,堤坝上隔十数步植一垂柳,此刻正是柳烟如织的时候,内中雀鸟啾啾,婉转悦耳。
卫长嬴看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回头问正安排下人送行李去别院的沈藏锋:“荷花呢?”
不是说……这会春草湖就是荷花好看的吗?怎么她看了半天不见荷花的影子?却在远处湖心看到簇簇芦苇的轮廓?
沈藏锋三言两语叮嘱完沈叠,向她走过来,道:“这边水太深,荷花不好长,要到那边。”就指向芦苇那儿,卫长嬴奇道:“那边不是芦苇?”
“那儿有汀洲,生有芦苇,附近也有荷花。只是咱们这边水深所以看不到。”沈藏锋携了她手,微笑着道,“来,咱们上船,到那边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卫长嬴被他一拉,才看到堤坝下一叶乌篷扁舟已经在候着了。这扁舟显然是专门为了玩赏、而且是夏日玩赏造的,与寻常舟楫不类——舟头舟尾无异,惟乌篷这儿,却是学了画舫一样,不是一个圆拱的篷子,而是四角设柱,上覆篾篷以遮阳雨,四面垂着细草编织的帘子挡着烈日。
如今四面有两面骄阳照不到的地方都卷了起来,露出内中陈设,非常简单,便是一几、隔几相对的两席。
舟尾拄篙的是一三十余岁的妇人,蓝布包头、短襦短裙,想是为了便于活动的缘故,裙边仅仅才及足踝,装束透着精明能干。
这妇人肌肤微黑,五官倒是清秀,见卫长嬴看向自己,忙放开船篙,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道:“小妇人曹英妹见过公子、少夫人。”
沈藏锋道:“这是别院管事的儿媳,在这春草湖边土生土长,水性与操舟之技都好。”
卫长嬴笑着道:“我倒不是意外是个妇人给咱们操舟,我想的是以为这么大个湖会乘画舫呢!谁想却是一条小舟?”
“画舫也有。”沈藏锋道,“只是要看荷花还是小舟来得方便——荷花的许多地方水浅,往年有画舫因为贪看着花,被搁浅的,而且花叶太密的地方,画舫也进不去。咱们这会先乘小舟,回头晚上换了画舫出来。”
想想也是,卫长嬴又见堤坝之下生了一段茭白,这小舟固然不怕搁浅,舟头穿开茭白一路点到岸上来,然而也没个码头,就道:“这儿上去?”
“嬴儿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为难,为夫抱你上去就是。”沈藏锋附耳调笑道。
卫长嬴扬了扬手中团扇,似笑非笑:“这有什么难的?你自己小心些罢!”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舟,卫长嬴究竟不会水,在岸上时羡慕泛舟湖上的逍遥自在,真的到了四面环水、脚下摇晃的地方又有点慌了神,不免紧紧抓住沈藏锋的袖子,被他安慰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两人相扶着进了篷内,坐定之后又发现几边放着一个箩筐,里头填了荷叶,在日头下还没泛出枯黄来,倒是沾着几滴露水,显然是才摘不久的。中间放着酒壶、酒盏、时果之类,想是怕小舟划起来时,搁在几上会摔倒,故而拿了箩筐装,又怕在箩筐里碰碎了,又拿荷叶塞住缝隙。
从这预备来看,这曹英妹也是个细心的人。
沈藏锋挨个取了出来,给妻子斟了一盏沉香饮,笑道:“一会你给我剥莲子吃。”
“你可真会打算盘。”卫长嬴笑骂,“这沉香饮多好斟啊,莲子那么难剥,你拿这个和我换,多不公平?”
沈藏锋正要回嘴,舟尾的曹英妹隔着隔断舟尾的草帘扬声问:“公子、少夫人,是去芙蓉洲吗?”
沈藏锋道:“不错。”又问她,“芙蓉洲那儿的解家酒肆这会开么?”
曹英妹笑道:“本来这些日子人少,解丈也关了门躲懒。闻说公子要带少夫人过来,今儿特意开的门。”接着又道,“今儿一大早,解哥和解家嫂子就出门去北边下网了,说少夫人头一回来,得拿出全副本事才成。”
沈藏锋笑着对卫长嬴道:“你可有口福了,解丈做湖鲜是这帝都内外的一绝。平常时候他酒肆里只有鱼头、鱼汤和蒸饼三样,要拿全副本事,可是只要湖里出来的没有他做不了的。”
卫长嬴出身高门大户,虽然不至于对庶民盛气凌人,但也没有很看重,本来听沈藏锋特意问芙蓉洲上的解家酒肆,还以为那儿就一家酒肆,担心关了之后无处可去。不想却很推崇这解丈的手艺,想着丈夫与自己出身相若,他这么重视这解丈的手艺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笑道:“可不是?你看你多沾我光。”
沈藏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是是,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曹英妹在舟尾换了船桨,隔帘听着他们言笑晏晏,不由抿嘴一笑,心想少年夫妻果然就是热闹,这才两个人,湖上就一片欢声笑语了。
而且盛夏时候还这样有兴致,兴高采烈的一点也不怕麻烦的从帝都特意赶过来,就为了住一晚——想到如今这时节……她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暗想:“一会近了芙蓉洲,遇着那一班不着四六的,也不知道这少夫人会怎么个处置法?”
☆、75。第七十五章 隔水笑抛一莲蓬
第206节第七十五章 隔水笑抛一莲蓬
沈藏锋与卫长嬴不知道曹英妹的想法,虽然还没到芦苇汀州,未看到此行的目的荷花满眼;但人在舟头,感受着小舟乘风破浪、湖风浩浩迎面吹来,也觉得说不出来的舒畅。
两人说说笑笑的喝完了一壶沉香饮,小舟也终于近了第一丛芦苇。青色的芦苇在湖风中倒倒又起起,内中此起彼伏的尽是水鸟的咕咕声,偶尔还有飞进飞出的,卫长嬴认得是白鹭,胆子很大,不怎么怕人。甚至小舟行过时,仍旧专心踏水捕鱼,并不躲避。
卫长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