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弟,你这本事跟你的策论有得一拼啊。”他小时也常睡不饱,但像这样什么都不管,随时随地入睡还是不行。而且还能转瞬清醒,真是令人佩服。
云霁白他一眼,“何兄慢走!”大清早的,没别的事把人叫醒做什么,咱们又不熟。
何立德有点瞠目的看着她,直接被人当做可以不用搭理的人,这还是头回。
“二龙戏珠”
云霁睁开眼,有点意思,口头过招。一时你来我往,很快过了百来招。
这个纯粹是靠脑子的反应和对招式的熟悉。何立德发现云霁的反应比他快些,几乎是不假思索。
云霁是小时让李谪揍出来的反应。李谪一早同她说过,你要跟本王习武,别指望会轻拿轻放,本王没工夫逗小孩子。
当然,下手时力气还是有节制的。多半是让云霁自己在地上滚几滚。但皮肉之苦受多了,她的反应自然灵敏起来。到后来,她能支撑的招数便越来越多。
一路到了北苑门口,两人同时下马,边往里走,嘴里还边不停的出招。身后两个牵马去栓的小厮相视摇头。都觉得自家少爷出毛病了。
从这天开始,云霁和何立德便开始了持久的口头比试。中场休息时,午间,总之逮着机会就要斗一斗。越斗越是心惊,都觉得对方所看过的武学典籍实在不少。除了斗武功,又斗起阵法等等。只要能比个高低的,都要拿来比一比。
不但魏无衣,连罗怀秋都觉得那两人差不多是成天凑在一处了。上学一路来,放学一路回。课间时间也一起打发。
魏无衣忍不住问:“他们干嘛呢?”
“看看去,不就知道了。”
他二人一路跟到北苑的河边,看到云霁和何立德在比飘萍渡水的轻功,边比轻功比过招。罗怀秋抱拳细看,魏无衣自叹弗如。
一直就知道小纪很厉害,想不到这个何立德也是。罗怀秋就更不必说了。他连感叹既生瑜何生亮的资格都没有。
罗怀秋看他郁郁寡欢的,难得发善心,这小子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挺好玩的。他一招一式的说过魏无衣听,精妙在何处。哪一处云霁如果改用什么招会更好,哪一处何立德如果快一点,云霁就无法还手。
魏无衣听了,慢慢点头。到后来,连打斗的两人都停下来听他说。
“怎么不打了?”你们不打了我还评什么。
云霁左脚在右脚背上一点,双手大张飘了过来。何立德水上借力随后。
“罗兄,我脑子里有一场比武,我说给你听。”既然是同学,云霁早就给自己长了一辈,皇帝又没正式收下她,这师叔不叫也罢。
“你说。”
云霁连比带划,把当时在沙漠里李谪与那人的打斗一招一式依序说出来。罗怀秋和何立德都听得两眼放光,魏无衣笑笑,看看人跟人差距是很大的。他只有笨鸟先飞,以勤补拙。
听到最后,罗怀秋惊叫:“什么,这样的高人你竟敢暗算?”
云霁赧然,“我那时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想想才知道后怕,如果不是李谪与那人伯仲之间,及时找到他的气门所在,她肯定被一巴掌拍死了。
47
何立德更加心惊的是,原来皇帝的身手真的那么高明。云霁瞟他一眼心头暗道可惜。如果大家不是敌对的立场,就是同窗该有多好。或者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局面,像她两个爹那样做一生惺惺相惜的对手也好。互相促进,互相勉励。
既然注定了不能共存,那感情上就不能有丝毫倾斜。
皇帝开武学讲堂的事,在兵部也不是一面倒的赞同。何惧原本为儿子铺了路,进入兵部很快可以越级擢升。但现在,却非得在北苑呆上两年了。
从皇帝的方面来讲,他这么做把鱼死网破的局面往后推了。更是为长远在考虑,朝廷的确需要一批将才。何惧现在想要的是乱,而他要求的是稳。一定要平稳的过渡,为此,他可以多等几年。
云霁放学回家,就在小校场对着活动木桩子练上了,然后又上梅花桩。展凤直摇头,可不是疯了。
因为正是发育的时候,活动量大,食量也大,所以云霁长得很快。李凛再次发现比较起来自己又矮了。很不服气的问怎么才长得快些。云霁让他没事多练练拳脚。
李凛对着小木头桩子一阵发泄似的狠打猛踹。
“对对对,就是这样出拳要有力,别跟个小姑娘似的。”云霁咬着草根,坐在在梅花桩上。她很喜欢和李凛相处,简单轻松。李凛在她面前,什么伪装都没有,不是平日那个守礼的小君子。喜怒哀乐都摆在小脸上。
有小太监过来给李凛送瓜果,见是乾元殿来人,李凛低下头先微不可见的咬咬下唇,然后才叫起。
果然,来人说了几句便冲云霁唤:“方公子,皇上召见。”
云霁只好跃下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对李凛说:“大皇子,我去了。你加紧练习。”
李凛‘嗯’了一声,又独自对着木头桩子发泄,手打得通红也不管。
到了乾元殿,李谪直接就问:“你同那个何老三走那么近作什么?”
“臣是奉命看着他点啊。”
“没让你上学放学都一道,课间还一起马场河边的。”
云霁实话实说:“臣是觉得何公子难得的文武双全,是个良伴益友。一处探讨也可进步更快。皇上放心,我们不曾说及与武功、排兵布阵无关的东西。”
李谪盯着她:“你心底有没有男女之别,魏无衣也就罢了,那时还小。可何立德从小就鬼精鬼精的,你在他面前很难掩饰住女儿身的。”
云霁猛地抬头,她只顾着和何立德斗得开心,倒真遗忘了这一点。这一点如果暴露出来,朝上那些老冬烘是绝对无法接受的。连皇帝都要担不小的干系。
其实李谪何尝不知道用云霁有这层风险在。但是的确是个人才,再好好培养可堪大用。难得的是对他没有半点隐瞒,绝对的忠诚。而且,他也想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只是锁到后宫未免太浪费了。
后宫,后宫光那三个女人都能唱出一台大戏来。如珠,小小一个丫头出身,现在挟两子以自重;宋佳玉,随着她哥哥的官阶往上升,她的气焰也比从前高了不少,还时时以两个丫头的名义请他过去,一心想再生个儿子固宠;余美人倒算消停,一心保胎。
结果前些日子,他娘还嫌他的后宫太冷清,又让花鸟使给弄来不少美人。他现在可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结果,那几个小丫头全让他大发去陪太后念经去了。真是,这个时候,添什么乱。他收下了还得费劲去查身家背景。
还有就是明年的选秀。历来,后宫就是朝堂的缩影。可以说,明年选秀中选的名单都已在他脑子里了。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要如何安置呢?
“小霁”
云霁正在低头反省呢,一时忘形差点惹下大祸,猛然听到皇帝叫她,抬起头就看到李谪已来到身前。
李谪也发现这几个月云霁猛蹿了一头,以前只到他胸口,现在居然到肩膀了。
云霁发现挨这么近,直觉就退了小半步,被李谪扣住肩膀:“你躲什么?姓何的可有离你这么近过?”
“比划的时候是有的,平时没有。”最多说的兴起,两人在马上靠向对方。云霁发现,她好像越来越忘了何立德该是敌人的事。
下巴忽然被挑起:“你在想什么?”李谪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臣会记得,和何公子保持距离。”
何公子,何公子,往日不是都一口一个‘姓何的’。李谪伸手圈住她的腰,贴向自己,另一手刚要插到她脑后,云霁忽然在他手上一个侧身,人已到了他的身后。这一招是何立德使过的,云霁看了就学会了,这时不小心就使了出来。
李谪手上一带,就把人抓到跟前。云霁忽然展颜一笑:“皇上终日案牍劳形,臣陪你过招,松泛松泛筋骨。”
李谪挑眉:“在这里?”
是啊,不妥,这里是乾元殿,他还身着龙袍。
“去练功房?”云霁还真想试试自己现在在李谪手里能不能走过三百招。
看她一脸的跃跃欲试,李谪倒也有几分心动,这个时候的云霁其实是最吸引人的,只是她不自知而已。忽然想到这一面,除了她还有魏无衣见过,现在又添个何立德。他心头陡然火气,“你这是拉朕陪你过招呢。”
云霁瞟瞟龙案上,好像是没什么公事了,不然也不会叫她过来说话了。
不过,看李谪现在目光闪烁,如果现在开打,肯定要被收拾惨。
“皇上要是抽得出时间,还是要多动动好,成日坐着对身体不好。咱们现在去练功房,以三百招为限,既活动开了,又不会耽误皇上处理了事。”
“你想得倒好,朕要是没尽兴,你不准走。”
“啊!”云霁哀嚎一声,趁着李谪入内更衣,她琢磨着是不是想法子把罗怀秋骗进宫来。当然不能用段康的老招数假传圣旨,段康上回把她骗进来,皇帝会替他圆谎。她这么干了,只会被暴打一顿。连累罗怀秋也被暴打一顿,然后她又会被罗怀秋恶整。
打不过人家真是很窝囊啊。
她被迫跟着起驾往练功房去。好久没来,这里又添置了不少神兵利器。看着都眼红啊,她在里头穿来穿去,一会儿拿起这个摸摸,一会儿又放下去取另一样。
“选好了没有啊?”
云霁拿起一把短剑,比正常的短两寸,刀刃极薄,刺入人体不留滴血。是几十年前横扫江湖的剑客小丁的佩剑。
“小丁剑法?使来看看。”李谪随手取了一把剑。
《小丁剑法》云霁是细细读过的,李谪还罕见的从头到尾示范给她看过。现在看她的起手式,不错,很得其中精髓。而且她的身姿比之从前,又轻盈了几分。
云霁这回真的罕见的撑到了三百招,不过三百招一过,她立时把剑一丢,“三百了。”
李谪把剑收住,越来越无赖了,居然这样喊停。这是云霁急切间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你怎么这么无耻啊?”
“师傅,弟子在你手上走过三百招了。”云霁边说边盯着入鞘的小丁剑。
“原来你还可以更无耻。”李谪把剑搁下,不过,这样撒娇耍赖的云霁他更喜欢。
看到一记大擒拿手到了眼前,云霁脚下急退。她也有法子应对,就用轻功绕着李谪奔走,但就是不跟他接实了。这一项可是她的强项。
“小滑头!”
段康听到里头笑声不断,只觉天朗气清,心旷神怡。这样多好,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他没留意到,外边柱子后藏着的李凛。
云霁一直抱着小丁剑不松手,在旁边插科打诨的。李谪心头好笑,看来是真喜欢。他故意不搭云霁的话茬,让她着急。一把剑而已,值什么。只要她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凭是什么他也替她弄来。再说这剑原也是替她寻来的。正想着什么时候给她,难得她这么喜欢。
“对了,斥候传回的消息,找到‘古武道’的一些眉目了。”
“真的?”云霁这下把小丁剑忘了,就抱在手上乐呵。有眉目了啊,有眉目。如果她练成了,配上不假思索的出招,应该就可以在何立德那找回来了。
“看你乐得,最后的线索都在七十年前了。有一处深谷,是那一派的高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朕派人去了。”
“谢皇上!”
“你怎地不叫师傅了?”以往想要什么,早叫上了。
云霁看看手里的小丁剑,轻声道:“君臣有别!”
李谪忽然挥手一拂,一股劲气击出,旁边的兵器架子应声倒地,“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云霁手里抱着小丁剑一时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于是跪下,放到脚边:“皇上,美人是很容易就能被替代。我想做您的臣子。”这样,我也能看到更广阔的天与地,而不是在某一座宫中等着你心血来潮的临幸。
“君臣之道,哼!天生男女,禀赋不同。乾坤阴阳,各司其职。你爱胡闹,朕由着你。可是,朕的退让是有限度的。”
云霁跪在地上,眼神清明,“可是,我不愿意入后宫。如果,如果皇上一定要,我不介意的。”她也喜欢皇帝,所以,她愿意。
反倒是李谪愕然看着她,“不,朕一定要光明正大的拥有你。”
没有嫔妃的名号,她或许日后还能全身而退,可是一旦领了金册,那就真是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了。
方文清给讲的那些故事,云霁还是上了心的。她觉得与其信一个皇帝的爱情,不如让自己成为他的股肱臂助。这样的距离她会接受。
“皇上,此时何家未除,皇上的大事才开头,臣希望能在一旁,跟着皇上,一步一步让您的宏图伟业变成现实,流惠下民。”
“好,朕就让你跟在一旁。”李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