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注意力就不要落在自己身上。就谨守君臣的距离好了。
李谪轻语,“看来一飞冲天才是更吸引你的事。”云霁眼底还有对他的倾慕,不过已经被她尽力放下了,里头充满了踌躇满志。
好,这样更有挑战。
“给朕盯着点何立德。”
“是,臣知道了。”云霁告退出去。
走出殿外,云霁想起,皇帝都知道自己离家出走了,爹肯定也知道了吧,回去又得顶水盆了。
方文清已经回去了,他知道云霁不会不管扣儿,回家就找她们的卖身契。他不熟悉这东西,找了相关文职人员来家里问,才知道内里乾坤。
因此,见到云霁乖乖顶水盆跪在书房外他便出来问:“这两张东西,哪来的?”
云霁不敢狡辩,交代是在城西发现一个人特别会仿做东西,上次的证明文书也是在那里花钱做的。
方文清听了立即让家丁去把人请来。
云霁知道他肯定不会为了些许小事断人财路,估计这人有能用之处。
“爹,我去吧。”
“你去,谁来顶这水盆?”
云霁泄气,只有继续顶着,想起一件好事,赶紧告诉她爹,“爹,我能挣钱了。皇上说让我也去学堂,每月按小吏的品级给发俸禄。”
方文清已经知道了,‘哼’了一声,“兵部的小吏能靠这份俸禄养家糊口。你这也领上俸禄了,不错、不错。你也不用孝敬我,把你自己的花销解决了就是。日后别上账房支银子去。”
“啊!好吧。”
“还有,也不许去店铺酒肆挂账,老子不管了。你要请客自己掏腰包。不过,家里还是管你的衣食,够意思吧?”
“够,很够。”
“不够就让人再给你添点水,好好顶着,省些柴火,回家叫你凤姨取去洗头。”
展凤正好往这里来,忙道:“先生,我的头刚洗过。”
“洗脚也行。对了,告诉账房以后少爷不会去支银子了,也不会挂账让他去结了。”方文清背着手进去了。
展凤蹲下问:“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她还不知道某人已经离家出走未遂了。
“不是坏事,是好事,我能挣钱了。皇上让我们去上学堂,给发俸禄。所以爹说以后不给零花钱了。”
“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又挂账买了啥不得了的物事把先生气着了。那你跪着干嘛啊?”
“我出去溜达了一圈没打招呼。”
展凤明白过来了,压低声音,“你说你上午出去不是去魏府,你是逃婚?”
“嗯。”
方文清的话从里头传出来,“展凤,给她准备身行头,明日进宫面圣。”虽然她常往宫里跑,明日毕竟是正式的。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是云相到访。
方文清笑笑,“请吧。”说着整整衣襟,出去相迎。
今日公布榜单,还传旨召见进士的一甲二甲共十人,最重要的是还宣布开武学,所有前二十的举子都要去参加。云峰是看到‘方云纪’又在榜上,来问个究竟。听方文清如此这般的说了,他急道:“难道就由得她这样扮下去?”
“她都闹出离家出走了,不这样还怎样收场?云相喝茶,上好的竹叶青,消火气的。”方文清让着。
“你——,你分明是想借她去做姑母没能做到的事。”
“难道你想看着小霁像义母一般郁郁而终?”
云峰不想,他只是希望云霁能有顺遂的人生,可这样走下去,有可期的未来么?
“魏将军本来上门拜请我来提亲,开武学的消息传来,他愣在了当场。我这才上你这来探探是怎么回事。”
方文清叹口气,“谁知道皇上会变卦,这倒是头一遭。不过,对魏家父子却有些对不住了。我自己找魏将军解释去。”
“小霁人呢?”云峰忍不住问。
“离家出走被抓回来,这会儿自己在思过呢。你想见?”
“算了。”每回听她叫声云相,他心头就黯淡一分,再听她脆生生管方文清叫爹,又再黯淡一分。
方文清送客回来,叫了云霁起来。
“晚上给你庆功,别再四处乱跑了。还有,魏无衣已经知道你是女孩子了。”
“我知道了。”
第二天卯时一应举子便侯在宫中等候召见。云霁起晚了点,跟着绿衣小宫监到指定的地方时众人都已来齐了,都在小声攀谈着。
这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以后就吃朝廷俸禄了。虽然打破常规,没有正式入兵部,但能跟着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多学一些,同时又拿俸禄银子自然是好的。
罗怀秋一看到云霁就招手,云霁认得他便走过去。以前在王府时,罗怀秋也常买糖给她吃,还耻笑过她长得像丫头。
“小师侄,你昨天没进宫来?”
“有啊。”
“夸你没有?我昨天可是让好一顿教训。”
云霁笑,“没有。”她看到魏无衣了,正独自站在角落里,她同罗怀秋说一声,走过去,“无衣,咱们还能做好兄弟么?”
魏无衣心道:我前几日都梦到跟你生小娃娃了,还怎么做兄弟。叹口气,终是不忍见她为难,口里道:“好,继续做好兄弟。”爹昨日说,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想了,左思右想方家那丫头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方相明明说皇帝已经同意了,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这不是他魏家要得起的媳妇。
此际见到云霁站在自己跟前,一贯理直气壮的人,难得露出这种赔罪的样子,他也只能接受好兄弟的身份。也罢,就当自己没这个福气。这一世我就做你的好兄弟,守护着你。
46
然后,云霁发现她奉命要看着的何立德正看着自己。眼里有着探究和疑惑。
何立德是自谋略策论后就对方云纪产生浓烈好奇的。
皇上预计是早朝散后见他们,不过具体等待的时辰要看今日早朝事多事少来定,天下无事那是不可能的。总有一两次遭灾的,或者出现什么祥瑞的。
众人等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动静,却也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一些官家子弟,早上都用的是参汤,又抗饿还不至于出现皇帝召见了人还在茅厕蹲大号这种事。而另一些人昨日打赏官差或是店家也得了嘱咐,早膳不能用的过多,以免出现有碍前程的尴尬事。
但吃得不多,这会儿就有些扛不住了。都是正要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宫监进来,送上了一叠叠的点心,说是皇上吩咐赏大家的。一时众人谢恩过去坐下开吃。
其实,李谪是没想到这层上来的。是李凛怕云霁饿着了,想着到时要让人给她送点吃的,但光送一个人,让其他人向着肯定不好,那就只有都送。可这么一来,又容易落下个皇长子收买人心的名声。恩由上出,这是规矩。他昨日晨昏定省时便提到,怕早朝过久那些举子们饿坏了。
李谪看着他,“看不出你还挺会心疼人。”至于心疼的是谁,他自然心里有数。但想起云霁在乾元殿侯见时肚子咕咕作响的情景,也觉得李凛说得有礼。这才有了这一幕赐食。
吃到实在东西下肚的十人倒是好生感念,皇帝上朝之余竟然还能顾虑到这个问题。何立德觉得皇帝着实是厉害,还没见面就春风化雨,温暖人心了。这样的手段由帝王使出来,更加的事半功倍。
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觐见了。十人按序进入,皇帝是一次性召见的。无外是讲了了家需要,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之类。然后说了要开办武学,以两年为期。
一番外说下来,连魏无衣在内都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要报效了家的念头更加强化。只有罗怀秋、何立德、云霁三人的眸子里还比较冷静。
然后让他们各自下去,十日后待准备妥当开始到北苑上课。北苑是皇家别苑,离皇宫一炷香的马程,很适合用来开课。
云霁领到自己几套衣服,发现很是合身,这是当时觐见之后给量的尺寸。梳着童子髻,看着格外精神。
上课可早出晚归,她每早被展凤叫起来,吃过早饭骑马去上学。头一次二十个人一同上学,很是新鲜。只是五日一休,其它时候都要早起有点痛苦。
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有人拖家带口的过去,丫鬟小厮都有好几个,结果统统被拦在北苑门外。学堂里要求一切自力更生。上午下午各两个时辰的课,中午统一吃饭。云霁对饭菜不是很满意,但也别无他法。一手各托了一份放到空桌上。
老实的无衣被选为二十人的负责人,每天要负责早早去打钟,下学也比别人晚。云霁便把饭菜替他打好。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上午是文课,下午是武课。上午老莫来了,什么都没做,叫了策论前三的人站到前排,高声诵读自己的试卷,然后大家讨论。
云霁和何立德听了对方的策论,心头都有刮目相看之感。
云霁正在想着,忽然打横一双筷子伸向她面前的鸡腿,忙伸筷拦截。
“小子,你哪吃得了这么多,师叔帮你解决一点。”两人的筷子在空中几度交手。
“在这武学讲堂,大家就是同窗。”
“那你就当孔融让梨嘛。”
魏无衣慢一步过来,看到云霁和罗怀秋竟为了个鸡腿,一手筷子过招,另一只手直接拆招。
饭堂里的人本来三三两两的坐着,这会儿也都停筷看起热闹来。
“小纪,饭菜快凉了。”魏无衣说一声,然后坐下开始吃自己那份。他跟罗怀秋不熟,罗怀秋不会抢他的。
那两人开始是闹着好玩,后来拆招拆得上瘾欲罢不能。现在一想,对啊,菜冷了可不像在家,还有人给热。两人赶紧罢手吃饭。
云霁后来回想起来,那段在讲堂的日子是最幸福的,快乐而充实,那个时候大家都在。
下午讲排兵布阵之法,课间众人可以互相挑战。
逢到休息的时候,应李凛要求,云霁便进宫去教他武艺。
李凛在她身前比划,“小纪,你这半年好像长高了好多,以前我到你这里的,现在只到这了。”
这倒是真的,这几个月饭量大了,活动量也大了,直接的后果就是开始狠狠的蹿个子。
“你以后也会长很高的。”
云霁给他讲完了课,李凛说要带她去逛御花园。
“不去,我要回去看书和练武。”
李凛挠下巴,“你要爬山也不能太急呀。”
云霁揉揉他的下巴,“不行啊,有个讨厌的家伙一直在我前头,我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连方文清都觉得云霁最近乖得很,不需他督促,每晚挑灯看书。他起先还当又迷上什么闲书了,结果进去一看当真全是兵书。还有她的课堂笔记,甚至还央他去秘府借战史出来看。
他开始还难得的劝两句,早点休息。云霁嘴里答应着,人却不动。
这个站着都能打瞌睡的小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发奋了?方文清到兵部打听,任教的教员倒都对云霁交口称赞,说她和何家三公子是这第一届武学讲堂最出色的弟子。他们都觉得能得这样的英才而教之,很是欣慰。
方文清明白了,这是遇到对手了。何况之前小霁还在何三公子手下认过输,这个场子她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人生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不会寂寞如雪,他能体会那种感受。只是这个何三公子,可惜了。
回去他对展凤说,“叫厨房给少爷熬点宵夜、补品什么的。不过,过了子时三刻还没睡,你就绑也把她绑上床。”
展凤嘀咕:“先生,我现在好像打不过她了。那天比划,我的手才到她面前,她的手已经在我颈上了。”
方文清瞪着展凤,“比划归比划,她还敢真跟你动手?难道还要先生我自己动手?去吧。”
“是。”
展凤心底,把方文清看的甚重,让往东绝不会朝西看一眼。接了命令就直接奔云霁院里了。她把意思一传达,然后告诉云霁,每日子时三刻必须熄烛上床。
“知道了。”
卯时三刻,小厮在前头牵马,云霁坐在上头打着瞌睡往北苑去。其实,北苑也提供住宿给学子。那些外地来的同学都在北苑留宿。可是,她顶不喜欢那里的伙食。中午就忍了,晚上得回去吃。让人送食盒,太不低调了。而且,回到家还可以看到些秘府才有的书。不懂的,马上就可以去问爹。
后面传来马蹄声,是另一位走读的何同学。魏无衣这回说什么都不跟她一道走读,住到北苑去了。
何立德看着在马背上坐得笔直,眼却闭着的云霁,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观察好些日子了,她是得了机会就要打瞌睡的。
云霁把眼睁开,你笑啥笑!手上抱拳,嘴里说:“何兄”
“方兄弟,你这本事跟你的策论有得一拼啊。”他小时也常睡不饱,但像这样什么都不管,随时随地入睡还是不行。而且还能转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