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容愈和云霁骑的马是一对母子,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跟丢。只是,她骑术虽不错,毕竟没有这么长途跋涉过。腰以下磨得发痛,只是箭已出弦,只能继续跟下去。
好在容愈惯常会照顾漂亮女孩子,察觉不对便慢了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瓶药膏出来,“你去那边林子里抹一下。”
云霁拧开闻着很好闻,向他谢过,依言而行。出来发现容愈脱了外衣绑在她的马鞍上权充个坐垫。
“可惜时间很赶,不然该让你歇歇。你难受都不出声的么?”
李谪是个名师,也是严师,云霁跟他习武,很少有得到照顾的时候。所以也习惯了有事忍着。
“你回去会怎么样?”容愈还是稍稍放慢了点速度。
云霁抿嘴笑,“挨我爹骂,禁足,嗯,还有王爷肯定要罚的。”
“那你还跟我跑出来?”
“受罚是以后的事了,我要是动了心不跟你去,以后一定后悔的。”
“哼,有点意思。”
如此快马加鞭一昼夜,终于找到了容愈说的地方。
云霁以为会是庄园,没想到真是普通农居。
容愈叩门,一时无人来开,云霁轻道:“小扣柴扉久不开”话音未落,里头出来一红衣女子开门,“一枝红杏出墙来。”
容愈伸手在她头上一敲,“小丫头片子,你说什么呢?”
那红衣女子温婉一笑,“小侯爷请进,晚了一些时辰,奴家以为小侯爷不会来了。可姐姐说您是信人,一定到的,果然不错。请进!”云霁觉得那女子盯了自己两眼,很疑惑的样子。
骑了一日一夜的马,两人都是满面风尘,被红衣女子分别引入一个隔间洗漱。
云霁看找给她的是一件女子衣物,像是谁的旧衣,但洗得很干净。她穿戴起来,头发擦到半干,披散在身后。
然后刚才那女子过来敲开门,“小姑娘,出来吃点东西。”
云霁跟她进去的时候,容愈还没出来。只有一个素衣女子在客厅里用竹筒喝茶。站在门口,刚好看到她颈部的曲线,此际正是日出之时,些微的晨光洒在室内。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展颜一笑,“小姑娘,快进来。”
云霁跨步进去,刚才这女子的笑明媚得一如雪化云开,可是眼中却分明有一抹倦色。这就是容小侯爷说的女人中的女人,风情万种么?
“我叫明姬,小侯爷不弃,认我是个朋友。”明姬嘴里说着,手上接过红衣女子端上来的早点,一一摆在茶几上。
“来,尝尝看,临时来不及再做别的,这几样是小侯爷平素爱吃的,你先将就用点。”
“谢谢明姬姑娘,我叫方云纪。”
明姬点头,“我听小侯爷叫你‘小纪’,我也这么叫,可以么?”
“嗯。”
云霁在路上吃了容愈给的点心,这会儿可是真的有点饿了。到了谢也不客气,便开动起来。
明姬就在一旁帮她夹菜,递水。
容愈在信中说他来漠北看他曾经心爱的女子,所以她听安茹开门时才会对着云霁猛看。她听了安茹说的带来个小女娃也诧异得不得了。结果听容愈说要她教这小姑娘如何才是个女人,她哑然失笑。
“再有个两三年,等她许了人家,自有她夫婿为她着色。你干嘛要我tiaojiao,莫不成你想早早的让人tiaojiao好,你好享用?”
“可不是我,另有其人。”
于是,明姬便过来了。看着云霁吃早点的样子,她心内暗笑,这分明是个小孩嘛,什么都还不知道,眼里没有半分情愫。要教可是事倍功半,自讨苦吃的一件事。
“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小侯爷怎么还没好。”
明姬过去对容愈说:“这不是揠苗助长么?”
容愈正舒服的躺在贵妃椅上,闻言翻个身,“不过是给她开开蒙,谁叫你真教她什么实质的东西了。”
“你怎么这么热心?”
“我想看好戏。”
“哼,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做。到了花季自然会开花的,早了晚了都不能开到最美。由得她在我这里玩几日,能有什么效果就看老天了。冤家,我可不舍得把这最后几日的时光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容愈低语:“明姬,我真的试过,可是我不能骗你。”他试过去爱明姬,她也确实是很可爱的女子,可是,最初的心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的。
云霁吃过早饭,跑去客房睡了两个时辰补眠,然后被叫起来吃中饭。安茹还帮她梳了个很好看的发髻。
云霁见她十指翻飞,十分之羡慕。
安茹笑笑,“你想学么?”
点头,“嗯,安茹姐姐,教我吧。”
安茹得了明姬交代,于是耐性教了她十几种发髻。云霁一一拿自己的头发试过,有几种比较复杂,安茹一时起性,还贡献出自己的头发仍她蹂躏。
然后又教她跳舞,一种一种的舞步教来。
“真好玩。”云霁从小学的就是武技、谋略、甚至是暗杀、偷窃这些东西。突然接触到这些歌舞娱人的技艺,很是新鲜。用最大的热情跟着安茹学习。
“好玩?我们也是在你这样的年纪,天天的学,学的不好就要被妈妈打。”安茹回忆起当年学艺的时光,不甚唏嘘。
云霁脚底板发痛,索性就地坐下来,“其实我跟你都一样,也是被迫学一些东西,以此求存。”
安茹看她坐得随性,自己却学不来,便拖过一张凳子坐下,“你也是么?看你跟着小侯爷来我还以为你也是天之骄女呢。是那等喜爱女扮男装出来玩的千金小姐。”
“我不是啊。”
云霁跟顾看着安茹从走步到吃饭、喝水,什么都有规定的仪表,都力求把最吸引人的一面展现出来。她跟着学了几日,安茹笑,“不够、不够,你这样在我们明月楼只能去做烧火丫头。”
“烧火丫头啊,级别可真低。”
“那当然,要当上明姬姐姐那样的头牌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呢。”
直到第四日早晨,容愈告诉两人,明姬已然离去。
安茹惊道:“姐姐为什么不带上我?”
容愈笑,“你真想跟她从此遁迹红尘?”
这几日安茹卖力招待云霁,确实有借她进王府的盘算。她自问资质并不比明姬差,可惜一直没有出头之日。
明姬二十三岁,出道不过十年便在容愈相助下自赎自身,飘然而去。
安茹不愿老于青楼,便求了明姬带同她出来。老鸨当日说明姬这样的摇钱树她都放了,何惜一个安茹,痛快给了容愈这个面子。
容愈继续对云霁说:“我要从这里直接上路,不然时间真来不及了。王府的马车会来接你。”
安茹喃喃道:“那、那我怎么办?”
“何去何从你不是早有打算?”容愈没有多做理会,接过手下递上的缰绳一跃上马,“小纪,保重。”
云霁脑中还沉浸在这几日的歌舞里,不想明姬已然离去,而容愈也要走了,楞了一下,“啊,侯爷你也保重。”
一队人马很快离去,而另一条大路上则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
安茹突然跪倒在云霁跟前,“姐姐走了,独留安茹一人在此,荒郊野外,渺无人烟。还望小姐收留!”
云霁很是纳闷他们怎么把安茹留在这里,挠挠头,“王府规矩大,我留不了人。”
“小霁!”马车来到近前,一只手掀开帘子,露出方文清清癯的脸庞。
“爹?”云霁喊了一声,低下头来。
方文清‘嗯’了一声,转头去看还跪在地上的安茹。
云霁忙说:“这个是安茹姑娘,她想进王府。”
“请起来说话。”
安茹站起身,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方文清,“先生,小女无亲无友,还望成全。”
方文清捻着胡子,“你出身青楼,到了王府也只能做个歌女。”
“小女但求温饱,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好。”
方文清笑,这个女子眼中有太多东西,也罢,就是这样的人才能用。若真像明姬那般,眼底只剩下了倦色倒是无法用了。
“王府中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既要去,就随我们走吧。只不过,进了王府,旦夕祸福可莫怨怪我父女。你且去收拾一番,我们再此稍歇歇,然后一同回去。”
安茹自去收拾细软,云霁引了方文清进去喝茶。
方文清看着云霁,“果然进益了,连茶道都懂得了,只是手法还有些生疏。”
“孩儿贪玩跑出来,惹爹爹劳顿了。”
方文清挥手,“无妨,不是为你而来。”
云霁手上不停,心道我就知道这里头有名堂。
26
云霁没有再问下去,把茶递给方文清:“爹,喝茶!”
方文清待茶能入口抿了一小口,“功夫还不到家,你对这些歌舞娱人感兴趣?”
“没接触过,好玩罢了。”
方文清揉揉额角,“一个歌舞娱人的女子,在王府最大的用处不过是陪客或者慰劳有功之人。我把你当男孩子养大的,一心要你继承我的衣钵,你却喜欢这些么?”
“爹,可是王爷这些年叫我做的,也尽是些鸡鸣狗盗之事呀。”云霁低着头小声说。
“你不满?”
“不敢。”
“小霁,我费心教你,所为何来?”
云霁一点停顿都没有,“打败云家传人。”
“嗯,你还记得就好。可知云家有几个备选人,要从中挑出最杰出的子弟。我知道你辛苦,我几乎不停的向你灌输。所以,你每每找到机会就要溜出去玩。小霁,为父是否也应该再收几名弟子,这才能督促你上进?”
“爹交代的功课,孩儿一日不敢忘记完成。”
“可还是这些东西有意思,你喜欢唱戏,喜欢唱歌跳舞,喜欢和小孩子玩。”
云霁摇头,“不是的,爹教的东西我很喜欢,可是太枯燥了。”
方文清瞠目:“所以,你这是在找调剂?”云霁想学武,这正是他当年疏失的,所以一力赞同。因为当年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比试,他最后是输在体力上的。
“嗯。”
安茹已经收拾好走过来,方文清不再说话,领着二人上马车。在马车上他也合目养神。听着安茹小声跟云霁打听王府的事。
他当年捡到云霁,过得两年,发现这小女孩天资聪颖,就像是当年那个女子一般。从云霁能记事开始,他就抱在膝上教认星象。其后,将自己一生所学一样一样都教给她。他希望借她的手打败云家千挑万选的传人,可以报自己当年之仇,也可了那女子一生心愿。
所以,云霁每次偷跑出去玩,都会被严厉惩罚,这次也不例外。
回到端王府,方文清直接让人令安茹去徐夫人那里报到,然后便让云霁跟他回家,然后跪地思过。他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这孩子真的怕,挨了罚过一段时日肯定又旧态复萌。不过除了唱戏那次和这回,倒也没出格到哪去。
展凤用托盘端了一盘饺子一碗汤到庭院中,云霁正顶着一盆水在地上跪着。一看到她就把嘴张开,展凤塞了一个饺子进去。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这回还跟人跑出去这么多天。”展凤恨恨的说。方文清没说给不给云霁说饭,反正展凤就理解成,没说饿她就是要给吃的。方文清对此倒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跪得久就当练耐力,可是饿着了就不成了。
眼见云霁的嘴又张开,展凤再往里头喂一个,然后继续念叨:“虽然我小时候家里穷,但也知道不该随便跟人出门。唉,先生什么都教你,怎么就不教教这些规矩?”
“凤姨,手上别停了,饿着呢。”嘴上你随便念叨。
“你——”又給一个。
一口气吃了八个,云霁示意要喝汤。展凤搁下盘子喂汤,这水盆是不能离手的。
“凤姨,这水晒热了给你洗头,省柴火。”
“屡教不改的家伙,上回唱戏的事好歹王爷替你说了几句好话,跪一个时辰就让起来了。你这回怎么就不去找王爷求情了?”
“王爷的人情不能白欠的。你看我吃了喝了,一会儿上茅房还能不让我去么?我也不是得道高人能辟谷。”
“你个滑头!”展凤收拾好碗筷,伸手摸摸水,“再晒会儿,一会儿我来舀去洗头。”
云霁继续顶着水盆跪着,看来爹这回真的是气大发了。居然跪了一下午还不叫起。
直到日落月升,方文清还是没叫起,云霁快撑不住了。如果不是有每日一个时辰的马步这个扎实的根基,这会儿怕已经摔扒在地上了。
有人走过来,两个人的足音。她掀开眼皮,只看衣服下摆也知是李谪和段康来瞅她的狼狈相。敢情是这会儿吃过晚饭,吃饱喝足,散步到这里来看看她作为消遣。从李谪的书房到此,穿过角门,近的很。所以云霁小时才常常一窜就进去了。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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