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打发了。”
“什么?”
“放心,只是昏睡,明日自然会醒来。”
“你来带我走么?”柳氏眼底闪出些希冀。可惜他的回答一如四年前,“不,我不能。”
柳氏怒了,“那你来做什么?滚!”
“阿絮,你不要激动。我滚就是了。”容小侯爷见柳氏急速喘气,忙帮她拍抚后背。他留恋的看了一眼,然后替她放下床帐。这一趟出使北戎是他求肯来的。这几年从漠北传回的消息说她过得不好。
“你给我回来!我都要死了,我也不怕了。”什么言德容工,去死。柳氏抱住回返的容小侯爷的头,只一瞬,两人就亲吻在了一处。
两颗靠在一起的头,久久才分开。柳氏的眼里异样的明亮,“还能见到你,我也无憾了。”
“不,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容小侯爷将头凑过来,突然耳边一声暴喝:“出来!”
屋里的两人面上的血色‘唰’的一声散去。柳氏问,“你愿不愿意同我死在一处?”
容小侯爷轻却坚定的点点头。这四年,他受够了。万花丛中过,却无法忘记这一双明亮的眼睛。
“还不出来!要本王进来不成?”虽然还没有既成事实,这也能算捉奸在床了。还真是没想到哇,容愈这小子,居然真的给他送顶绿帽子来。
容愈把要起身的柳氏按住,“外面风大,你受不住。我一个人出去和他说。”
容愈一出去,就被李谪一拳打倒在地,然后往他胸口踏上一只脚:“妈的,你既然喜欢,她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求亲?”
“咳咳,我爹不欲陷入黄权争斗,不答应我娶何党之女。何况,皇上接着就指了婚。我要是抗旨带她私奔,那容家上下几百口人就全完了。何太师正愁找不到接口收拾我们呢。”
“那你叫人给我带个话啊,我要知道是你的女人,我……”李谪都要咆哮了,他从小就这一个朋友,何惧那老狗居然把荣誉的心上人嫁给他。
“这话我怎么带,且不说这关山万里的,拜了堂你们就是夫妻,我的话说得出口么。再说了,这么些年不见,我怎么知道你变成这德行了。我、我满以为你会珍惜,会如珠似宝的看待她。哪晓得你这样对她!”
李谪又踩他一脚,“你吼什么?你以什么立场来指责老子。她进了我端王府的门,我也没亏待她。你这王八蛋,半夜三更进我老婆的房间。”说得火起,再碾两下。
像是肋骨断了,容愈呻吟一声。一个身影从屋内闪出,“王爷要杀就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李谪的脚依然踏在容愈胸前,冷声道:“你不是一心求死么,那你死去呀,不要脏了本王的手。”
柳氏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求情,但看他的脚就那么踏在容愈断了的肋骨处,眼睛一闭,“是妾对不住王爷,妾去了。”竟是合身往柱上撞去。
“啊!”容愈惨叫一声,他刚才电光火石间被李谪一脚踹过去,挡在了柱子前。柳氏是真心求死,撞得自然用力,他立时又断了两根肋骨。
柳氏看着李谪,“你意欲何为?”
李谪懒得看她,对容愈说:“跟我来!”
容愈咬咬牙,自己把几根肋骨归位。看着柳氏,“你先回去,我不会有事。”走了两步,“千万不要寻死!你答应我!”
柳氏郑重的点了点头,端王这样发作,无非是男人的尊严受损。想来早就查清楚这一切了。他不杀他们,肯定是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能够共生,何必同死。
24
“你要我做什么?”容愈一路沉默的跟到书房,暗自心惊,李谪的轻功竟如此之高。来得路上,他已经想明白了。
“坐!”李谪指指位子,段康麻利的上了茶,然后在书房外守着。
“我的人费了很大劲都没能弄明白皇子是否有问题,或者弄明白了却传不出消息来。”
容愈苦笑,“你以为还是舅舅在位的时候,我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哪,早两年就进不去了。就算去了,人家不让我看皇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谪手敲着桌壁,“这是你的问题。”
“好,我来想办法。”容愈咬牙道。
李谪静默半晌,“容愈,你当真就只要这一个女人?你要知道,本王成功之后能给你的,绝对超过你想象。而要了这个女人,你连光明正大的露面都办不到。一辈子只能和她躲躲藏藏。”
“我只要她。”
“嗤——,情种!不过我告诉你,只要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女人,你就不许勾搭。”
“我明白。”
容愈离开书房后,李谪看着他的背影发怔,“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
次日,容小侯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见是难得的冬日暖阳,便兴致勃勃的跟着端王出去坐北地独有的狗拉雪橇。
“这玩意儿有意思。”容愈指指旁边掘冰钓鱼的人,从雪橇上下来。
李谪素来不喜欢坐雪橇,来了也只是懒懒的在亭子里坐着晒太阳。眼见容愈突然跃下,凑到几个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去。
云霁让出钓竿,“侯爷要不要试试?”
“好啊。”容愈不客气的接过来,顺便瞅了下方文清的养子。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一眼,有点眼熟呀。
“表叔,快钓啊,小纪已经钓到了好几条了。”李凛大声说。这个表叔很亲切,他喜欢。而且,今早他去例行请安,母妃还难得的嘘寒问暖了呢。嘱咐他穿暖些,别冻着了。
“跟在河里钓有什么不同?”容愈轻声问云霁。
“应该差不多,不过冰河里要容易些。”云霁低头帮他把饵挂上。容愈差异的察觉李谪的实现移了过来。他试探的往云霁身边凑凑,去看她的侧脸。
真是个漂亮小孩啊!居然比他小时候还要漂亮几分。
“侯爷?”
“没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不像男孩子。”
“侯爷说笑了,听说侯爷小时也曾被当成女孩。好了,可以钓了。”
容愈把钓线抛进洞口,“你说话挺不客气的嘛。”
“小的长在这荒蛮之地,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眼儿媚’侯爷见谅。”云霁微微做了个揖,然后把装鱼的小桶提开,另找了旁边一处让兵士替她凿开。李凛立马跟着换地方。
容愈却把钓竿放别人手里,“小子,你的眼儿才媚呢。”
云霁认真的问,“这么容易看出来么?”
容愈一乐,果然。
“也不是啊,主要我从小在脂粉堆里玩大的。其实你这个年纪,男女不辨也不稀奇。本王的确是被当成了女子。你听端王说的?”
“嗯。”
居然连这样的事都说给她听,关系挺近呀。
“你平日同端王也这么说话么?”
“不,侯爷平易近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愿意亲近。”
“算你长眼,这是我最大的好处,男女老少通吃。鱼上钩了,来,凛儿,接住了。”随手往李凛面前的桶里一泡,溅得他满脸的水。
云霁拿手绢帮他擦脸,“侯爷,这是冰水呀。”
“你怎么跟他娘似的?”容愈听到脚步声,是段康过来,请他过去喝茶。
到了亭子里,早有人烧雪水泡茶。李谪一边品茗,一边嘲笑:“想不到,你同小孩子都能玩到一起。”
“那当然,方才小纪说了,像我这么亲切的人,男女老少都愿意亲近,她喜欢我呢。你儿子也喜欢跟我玩。”
李谪想了一下,这小子好像真的从小就很招人喜欢,几个老太妃,公主姑姑,甚至母后都很是喜欢他。而他,老成不及皇兄,逗趣又不及容愈,一直跟人都淡淡的。
“我再有几日就走了,她,还请你多关照。”容愈压低声音。
“嗯。”
容愈昨夜跟在李谪身后去书房,见识到他的轻功,深觉一别经年当刮目相看,而且李谪明显还在等他。这么一想,也就明了他方才是手下留情了。
再往深了想,他从前想打听到柳絮的消息并不容易。但半年前,突然就探听到她在漠北过得不好,而且不能再生育孩子了。
在旁人口中,端王对这个王妃自然是好的。不能诞育子嗣,并未丝毫冷待,立即便抱了侍妾所处当时唯一的儿子到她身边。反而是她,即便那未满周岁的小小婴孩被抱到眼前也视若无睹。而端王不以为意,仍将孩子养在王妃身边,以期她能重新振作。
柳王妃一如往日,好不振作。端王为她遍请名医,到处求药,这才将她的命险险吊住。甚至为了怕王妃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她身边一刻也不敢断人,连头上的簪子也一律改作玉簪。一应用品都将边角磨钝。
然后,还打听到报回京城病殁两个侍婢原来是一个挡刀,一个中毒。
他听得冷汗直冒。
阿絮当年曾要求过他带她私奔,被他拒绝后大为心冷。只一心念着孝道远嫁漠北,打算从此就做一个遵礼守法的木偶人。
是什么会令她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如今他知道了,她所嫁之人根本无心与她做夫妻。只当她是不得不接受的枕边细作。他所图为大,一旦死败,作为正妃,她及她的家族定然陪葬;即便事成,端王亦是不会留她。他断她生育的机会就是明证。到时,她及她的家族也是作为何党一并处理掉。
这当中只有一个转圜的机会,那就是端王真心爱上柳絮,这样才能一线生机。可惜,他一向就知道,李谪为人平生最鄙弃的便是为了情爱放弃原则,身子飞蛾扑火。
先帝因独宠太后,所以令何氏家族一步一步做大,如今权倾天下;太后,厄,太后的私事是他揣测的,更是为了一己情爱置礼法、亲子都不顾。这两人是导致李谪养成忘情绝爱心性的直接原因。
在那一路他就想明白了,他这回是一脚踩进这位表弟的圈套里来了。他事前可能不知,但此际必然已探得他与柳絮那段无法散去的往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明白,所以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不过,世事没有绝对的。有些时候在你意象不到的时候,就会被命运所捉弄。
其后几日,李谪处理公务的时候,容愈便去找方小公子陪同他在这城里四处走动。
“小纪,你知道么?女人最美不是在皮相,而是在她的万种风情。”
“侯爷,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容愈白她一眼,“你现在是还小,怎么看着都可爱。但过得几年,还这么说话动作这个样子,看着就不男不女了。”
云霁挠头,“不男不女?”
“对,就段康那样。”
云霁想象了一下,自己过几年变成段康那样,“不会吧,我又不是太监。”
“都一样,天生男女,分工不同。男子英武,女子娇媚;男子如山,女子如水;男子高大,女子娇小……不然,天地何须有阴阳二气,人世作甚要有男女之别。”
“女子不就是王妃还有凤姨那样的么?瞧你说的这般深奥。”
“那你浑身上下可有半分女儿相?”
云霁想了想,好像没有。那日她换回女装,连凤姨都说若是一说话一动作必定不像女的。
“你想不想见识下什么叫女人中的女人?”容愈诱惑的说。
云霁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侯爷,你不是说青楼女子吧?”额头上挨容愈一个响指,“你莫以为青楼女子就是低贱的。可听过一句话,风尘出奇女。”
云霁点头,“嗯,话本里看到过,红拂巨眼识穷途。”
“还有,我听说如今名扬天下的彩晖班班主,同你可有半师之谊。我打量你不是只看出身的浅薄人呢。这才说与你听。谁知你也是个俗人。”
云霁想想这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按一般人的看法,那是定然瞧不上杜生生的。可她觉得他很好啊。
“跟我走吧。”
容愈打个响指,街头有人牵来两匹马,一大一小。
“我知你骑术不错,算你运气好。我有一个故交,近日返还故乡。我们快马加鞭,一日一夜可到她的住处。”
云霁犹豫。
“你怕甚,我要回京矫旨都不怕误了功夫。你爹那里我让人同他说一声就是。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再没这店了。明姬洗净铅华,从此不再待客。除了我这等知己上门,旁人决计绝叩不开她的门的。”
“侯爷不是临时起意?”
“不是。”当然不是,我与明姬也只有这一面之缘了,本就是要去的。只是捎带上你,是临时起意倒是真的。
“我跟侯爷去。”云霁素来是个不怕事的,七岁就敢登台唱戏,何况去见个人。反正容愈总不能把她卖了。王爷叫她带容小侯爷去看的,可是王府斥候训练的秘密所在。这容小侯爷是自己人来的。
25
容愈和云霁骑的马是一对母子,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跟丢。只是,她骑术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