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刚开始我们姊妹们也没怀疑,后来才晓得,她其实是心仪风将军,来看我们根本是借口!幸亏风将军对她没意思,不然,我的希望就落空了。”
嗄?一个公主,一个异国美人,同时倾心于风将军那莽夫?恕她愚昧眼拙,认定他为莽夫,因为实在看不出风将军有如此大的魅力。
“那么你是风将军的……”何叙君不敢乱猜。
“没有名分的姬妾,地位不会比侍女差多少,不过,或许我该庆幸,将军待我们像是客人,一视同仁。”就是一概不理会!柯玲说来有些无奈。
好复杂!何叙君的结论。
“你是他的表妹,想必对他的习性很了解吧?”柯玲又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喔不!我们两家很少往来,表哥的习性我不清楚。”何叙君心虚道。
“真可惜。我还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指点呢!”柯玲叹息。
“指点?”
“如何吸引风将军啊!”和中土女子说话,用词要文雅,所以柯玲不说勾引。
“嗄?”没听过女人会千方百计吸引男人的,异国女子果其不同。
柯玲忙安抚何叙君的惊讶。
“喔!我想,你们汉族女子大概无法想象女人主动吸引男人吧?你们只接受父母的安排,不能说爱谁就爱谁,更何况你已经订亲了,大约也对吸引男人不感兴趣吧?”
“是……是啊!”
何叙君不能不佩服风从虎的面面俱到。他为她打造的身分,有点亲戚关系,又将要出嫁了,也好免了府中的人的猜疑——将军未婚,带回一名女子总是惹人疑惑的,反正她是真的过不久便要嫁人了,不会永远待在将军府。
只是不知将要嫁的是谁?又要等多久?
何叙君赶忙从茫然中醒觉,应付着柯玲对她未婚夫的询问。何叙君吞吞吐吐,不知该拿傅谦来应付,还是该拿皇上来搪塞,支支吾吾地。
这一犹豫,可表示她已经渐渐不将傅谦当作此生非他不可的伴侣了?所以面对柯玲的询问,才会迟疑如此久?
得失心轻了些,这是好现象吧!何叙君只能如此想了。
柯玲只当她害羞不愿多谈,没有怀疑什么。汉族女子多半这样,谈起婚事就害臊,她来到中土一段时间,也大概了解了。
她哪里晓得,何叙君身上,牵扯了皇帝与状元问的情爱竞逐?
既被风从虎称为红颜祸水,被牵扯上的当然不只如此而已。当然柯玲不知道,何叙君自己更无从预料。
※ ※ ※
等待一个女人的开口,几时也成了武将的考验?比等着迎战蛰伏的敌人还难熬!
“娘娘有话请说。”风从虎淡淡催促。通常四下无人时,他还是会这么称呼何叙君,好提醒她别忘了身分。
顺便也提醒自己!
风从虎不情不愿地自内心深处,掘出了不欲人知的遐思——
他不该为了皇上的女人而意乱情迷!就算她不是皇上的女人,也该是傅谦的!这女人早已与情郎私订终身,他再如何神魂颠倒也是一厢情愿。
别人喜欢她,他无话可说,然而他一向讨厌女人,尤其是她这类型的女人,就不该乱起情念,乱植情苗,那等于是自打嘴巴!风从虎将防卫的城池砌高,以冷漠武装自己。
何叙君绞扭着衣袖,蔚瑶着该如何开口。
“想问傅状元?还是问皇上?”风从虎干脆代她问了。
吓!他怎么知道?何叙君红了脸。
她不想让风从虎多作不必要的臆测,所以思忖着该先问谁,他倒先替她说了。
“你来见我,大约也只有这个原因。”风从虎嘲讽道:“皇上呢,后宫佳丽无数,一时之间,娘娘的失踪倒是无关紧要的,皇上似乎忘了这事;傅状元呢,这几日没见着他,想来是忙着应酬,也无暇顾及娘娘了。”
“嗯。”何叙君低头,看不出情绪波动,风从虎却后悔了。
照理说,身为人臣,他该负责安抚她,就算皇上不提,他也该为皇上着想,尽量为皇上说些好话,何苦强调后宫佳丽无数,坚定她不欲入宫的决心?
站在道义上,既然为傅谦和她留了条复合的后路,他更不该说傅谦的是非,该留给上天去决定的,他无权改变什么。那么他如此说,除了打击她,还能有什么意义?
风从虎陷入了自责。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何叙君抬头,美眸澄净无波,“谢谢将军告知,没事了。”
风从虎支吾一会儿,提议道:“那……要不要我去请傅状元来和你见个面?就算他还没决定,见个面也无妨吧!”他急于为方才失言作些补偿。
“不必了。说不定他正忙着计较哪家闺秀值得他娶,没空前来呢!”何叙君淡然一笑,挖苦傅谦,更挖苦自己。
“或者,出门去散散心?”他的声音听在自己耳里,谄媚得近乎讨好。
“这是邀请吗?将单日理万机,有空领路?”何叙君问得意兴阑珊。
“呃……”风从虎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居然脸红了!
“或许明熙公主或柯玲姑娘,会更乐意接受将军的邀请呢!”
何叙君漫不经心的语气,看似无意,却比任何利刃还尖锐,风从虎从极度愧疚中觉醒,吞下一缸子有口难言的苦汁,满腔满腹的狼狈!
她是无心的?刻意的?
随口便将他藏于话中的安慰,刨出后加以扭曲,句句别有所指,直指他的心思,该不会她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
风从虎汗涔涔地打个冷颤,见她昂首缓步而出,过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一跤,吭也不吭一声,便闷哼着摇晃而去。
该死!比起她,他的狠狈又算什么?
风从虎犹豫一下,便急起直追。
何叙君远去的身影似乎是漫无目的,盲目疾走一阵,最后终于伏趴在亭台石桌上,垮下的双肩因喘息而起伏着。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随后而来的风从虎低低道。
想道歉,又口拙得说不出来,只能故作不经意地巧遇于亭台。虽然难以解释何以相遇时机如此巧且快,根本就是跟在背后而来的,但风从虎已顾不得了。
“没有。”很确切的答案。
她的声音很平稳,但那颤抖的肩膀,又不知是喘息还是啜泣?
风从虎的心,随着她颤动的肩膀,一阵阵抽紧,心上的血牙印,又沁出红珠。
“如果有,尽管说,不必客气。”他轻声道。
“有,或许……”何叙君头一仰,转过身来,面上的泪珠一点一滴,闪闪晶亮。
“你说。”风从虎凝砚着她的泪光,彷佛见到他的心在泣血。何叙君漾起淡淡的笑容,朝他步步进逼。“现在没有个象样的胸膛可让我靠,将军你的,就借用一下吧!”清脆如风钤的声音,媚惑而带点邪意的笑容,加上未干的泪珠,全成了袭击铁汉最佳的武器,冰冻住风从虎全身的知觉。
他没听错吧?
风从虎连问都来不及,何叙君已飞扑入怀,准确地占领他的胸膛。
高傲如她,除了心上人,几时将别的男人摆在心上?更别说投怀送抱了!偏偏这男人从见了她起,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言辞羞辱更少不了,既认为她不忠于皇上,又硬要她伴在皇上身边,简直莫名其妙!
何叙君初始也不曾在乎过风从虎,受了气也就算了,但怒气堆栈到某个程度,她无处可泄,无人可诉苦,就显得这始作俑者格外可恨!
既然他指控她投怀送抱,那她就投怀送抱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忠于皇上,言行一致?如果是则罢,顶多再受一次侮辱,反正也不多这一次!不是的话,就要他将说出口的话,统统吞回去!
何叙君两手圈住他的腰,面颊服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朱唇轻启刚要出声,背上传来的温热,软化了她嘴角的诡笑。
他的手掌正轻柔地抚上她的背!他在安慰她!
何叙君全身一化,像是抓住了有力的倚靠,委屈瞬间泛滥开,竟然假戏真作,呜呜啜泣起来。
“何姑娘……别哭……别哭……”他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是揪得心发疼,铁臂一圈,便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拥住,用他的力量传达他的关怀。
两颗心贴在一起了!
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似乎以往的尖锐对立,都在这一刻随风而逝了。
可惜,泪有流尽的时候,脑子有清醒的时候。当她的委屈卸去,当他的愧疚得抚,借着彼此胸怀所得到的安慰,也曾随着清醒而后悔,后悔这得到安慰的过程。
他们在彼此的怀里!
意识到他们做了些什么,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个才互以为得到恒常温热怀抱的躯体,硬生生地尴尬分开,按着,身子便立刻尝到了凄冷的孤寂滋味。
“何……娘娘……我们不该……”风从虎铁打的面容泛起红潮。面对她,这是他敲醒自己的一贯伎俩。
娘娘?
何叙君的惭愧,随着这声“娘娘”而消失得一乾二净,愤恨代之而起。
“原来你对我,也一样难以抗拒嘛!”她的声音甜酥,故意卖弄她无往不利的魅力。
忙着清醒的风从虎,正急于拔除心中愈益茁壮的情苗,何叙君的话助了他一臂之力,还顺便提供利刀一把,让他藉以斩草除根。
“贱人!”他气得口不择言。
亏他方才彻底栽在她的温柔里!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等他跳下陷阱,再狠狠嘲笑!他太大意了!
“不会比你贱!连皇上的女人也敢碰!”何叙君不甘示弱。
“果真是红颜祸水!你不配侍奉皇上!”风从虎愤怒的指着她。
“那我配侍奉谁?你吗?”她斜瞄他。
“不要脸!”风从虎忍着冲动。他从没有打女人的习惯,这回,竟教他起了这个冲动!
“老早就被你这么认为,也不多这一回。”何叙君装模作样理理云鬓,随意打量四周。“还好没给人瞧见,否则,将军你一世英名,就被我这‘不要脸’的‘贱人’给毁了!”
风从虎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握拳头,忍!
“敢禀将军,萧公子来了。”
家丁的传报来得正是时候,适时中断他们的对峙。何叙君与风从虎相互别开头,让火爆的气氛尽量淡去。
“那,‘表哥’,‘小妹’我告退了。”
何叙君有礼地一福,冷冷地回身,假装无事,一切如常。
但,这一纠缠,他与她,注定不可能无事了。
※ ※ ※
跨出大门,来到前厅,迎接何叙君的却是这样的场面
“哎呀!你好讨厌!怎么可以偷亲人家啦!”娇嗲嗲的女声抱怨着,口音还有些奇怪,何叙君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痉挛。
“嘻嘻!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嘛!说好了交换条件,我只不过是动作快了点,哪里是偷亲?”这是个油腔滑调的陌生男子声音,清亮明朗,毫不忌讳。
何叙君眉头紧皱,不太习惯这种腔调的男声。
“总要等人家准备好啊!出其不意就算偷!”另一个女声嗔怨着。
“不告而取才算偷,显然你的汉语还不够好喔!”那男人嘻笑道。
汉语?是府里的波斯女子吗?那男人又是谁?将军府里哪来如此轻浮的男人?
何叙君窘红着脸,在厅门前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还是不打扰为妙,这场面显然是她这种乡巴佬不曾见识过的,京城的人真是特别的开放……何叙君按兵不动。
“那现在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们姊姊问你的话,该老实回答了吧?”女人们不知在谈什么条件?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在我说之前呢,似乎有位客人也想听,只是不好意思进来,只好躲起来,我们是不是该先请客人进来,免得怠慢了贵客?”
男人的声音拖拖拉拉,说到最后,何叙君被震得呆住,许久才想到要逃。但那男人的动作真快,他也不知几时“闪”出了厅门,毫无征兆地便“杵立”在何叙君身旁,一张靠近的大号脸孔,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
“你……你是谁?”何叙君结结巴巴,忙往后退。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美丽的姑娘,你又是谁?”那男人说着笑着,还步步靠近,逼得何叙君险些踩着自己。
“我……我……”好无礼的男人!何叙君仓皇之间忘了斥骂他,只来得及退几步将他的面孔看个清楚——
他一身落拓的士色长衫,穿着既没有皇上的华丽贵气,也没有风将军的威武凛然;他看起来似乎比两袖清风的傅谦更穷。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洒脱不羁,不是威严自信的笑,也不是斯文有礼的笑,但至少比风将军那从来都不笑的死板脸要好看得多!
他很英俊。只是,好看的外貌配上他那不加修饰的外貌,格外形成一种不和谐的美感,不会比头戴方巾、脚穿草鞋来得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