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军,没想到何叙君要嫁给你了?听棣王所述,想必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吧?来日有空,也许可以说给朕听听?”阳廷煜淡淡笑着,不等风从虎应声,便匆匆离去。
刚才的行刑,令阳廷煜没有心思多谈,即使是他曾倾心过的女人,但如今也只是个故事罢了,他不会再依恋。他已有了挚爱,不会再变!
如同打了一场仗,风从虎亦是耗尽心神般恍然。
※ ※ ※波斯女子们毕竟不想长久“作客”将军府,决定跟着商旅回到波斯祖国,不再飘零异国。风从虎请示皇上,皇上由着文皇后决定,安排让她们跟着民间商队私下回到波斯,不让西戎知道,省得有退回“贡品”的疑虑。
“这一路多加保重。”何叙君对着柯玲道。
“回去後,偶尔有空想一想我喔!”
萧北辰无视於风从虎斜睨着打量, 心巴拉地和柯玲道别,两手紧紧握着柯玲白玉般的手,一脸深情似海。
很奇怪。
他们的喜酒都喝了,洞房也闹过了,萧北辰怎还赖着不走?
这无根的飞贼大盗,来无影去无踪,一向漂泊惯了,每年会上将军府几趟,每回停留一、两天,而这回,算算他竟待了快半年?
柯玲笑道:“我会想你的,但是萧公子,你握我的手握这麽紧,难道不怕站在你後面的人看了生气吗?”握手对她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礼节,但对中土的人来说,可就不同了,会引起很多不良反应的,就像现在。
後面的人?几人一同回头。
“萧北辰──你──”
一声尖叫冲破云霄,来者是怒容满面的明熙公主。萧北辰眼见苗头不对,挥挥手飘然飞去,明熙公主一路喘吼,提步追上去。
话说回来,明熙公主生什麽气?萧北辰又怕些什麽?
“奇怪吗?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吵,为什麽明熙公主还常常上将军府来?”柯玲提点他们。
何叙君睁大眼,“你是说,他们两个┅┅”
柯玲点点头,“不然你以为,公主为何不再黏着风将军?”
是啊!好像每回明熙公主都是来找萧北辰吵架的,很少黏着风从虎了。风从虎和何叙君坠在情海中不知不觉,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合适吗?”何叙君有些忧心。
“很难说。没看到结果,谁也不能预料。”柯玲淡淡笑着,拾起包袱,“看到你们,真让人羡慕。在这里,我们是客人,没有家,我们也要回去组个属於我们的家。”找个像风从虎一样深情的男人,她心酸酸想。
“永别了,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面。”
四位美人嫣然笑着,飘然而别,结束她们作为“异国贡品”的日子,还她们自由之身。
这辈子不会见面了┅┅何叙君想起这话便有些感伤。
送走了一批永不得见的故人,几天过後,又来一位早成了故人的故人──傅谦。
他们请他入内,要设宴款待,傅谦摇头婉拒。
“我只说个几句,说完就走。”
风从虎见傅谦也许和何叙君有话要谈,打算留他们独处,远远避开,但傅谦笑说不必,他不介意,也没有资格要求风从虎回避。
“也许,这是我见你最後一面了。”傅谦徐徐呼气。若非如此,他没有脸再见何叙君。
“为什麽?”何叙君惊问。
“呃┅┅”傅谦转了转眼珠,含糊其词道:“我可能要被贬到边疆去了,贬得远远的,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再见你,同你道歉┅┅所以先来看看你,免得後悔。”
又是永不相见?为什麽离别接二连三?
“被贬?有这麽严重?”何叙君追问。
傅谦点点头。
风从虎插口:“你最近宦途不顺,官场不如意,顶多受到冷落,但还不至於被贬吧?除非你又犯了什麽滔天过错?”
让他猜中了!暗谦笑了笑:“这是报应,我负了叙君的报应,活该赔上我的仕宦之路,算是我咎由自取,这不是滔天大罪吗?”他避开真正的罪过不谈。
“其实,我们并不怪你,否则,我们也没有今天。”何叙君与风从虎交换个了然的眼神。
“那就好。”傅谦低下头,“我没能负起照顾你的责任,有愧恩师,你如今有个好归宿,也可以稍减我心中的愧疚。”
“我爹他泉下有知,不曾怪你的,毕竟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如今的成就,已经够了。”
“不!恩师会惋惜,惋惜我没能爬得更高,没能让他瞧瞧他的弟子是何等风光。”
何叙君摇头。“这倒不必,何家毋需这些虚名来装饰门面。”
“你毕竟跟恩师不一样。”傅谦意味深远地看了她。
“你也比我爹真实许多。”何叙君回视。
像是打哑谜般的对话。即使是无缘的未婚夫妻,仍不愧是多年朋友,他们互相交换个了然的眼神,傅谦毫不留恋地告别。
傅谦走後许久,他们临别的对话才有了解答。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何叙君枕在风从虎肩上,幽幽问道:“风,你知道我为什麽这麽爱你?”
虽然镇日恩爱不已,风从虎心中还是陡地狂跳了一下。
“不知。”他轻柔地抚摸她的秀发。
“你对皇上的忠诚,真实得教人又爱又恨。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比较爱你,胜过恨你。”
“哦?”扯到对皇上的忠诚?
“我讨厌嘴上说着无意仕宦,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的假清高。”何叙君语气骤强,离开他的肩膀。“我爹从小就教我们姊妹和县里的孩子,做人要安於贫贱,只要心胸磊落,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是我爹他┅┅”她笑得一脸讥诮,“一天到晚批评时政也就罢了,国家大事乃是士人心之所系,不在朝中还是心悬朝政;可是,每当县太爷前来宴请他这全县唯一的先生时,爹那必恭必敬的摇尾模样,彷佛将县太爷当成了哪儿来的王爷宰相┅┅”
风从虎静默着等她继续,这是他所没见过的何叙君,藏在深处的另一番面貌。
“他常说,士人不在乎功名利禄,有没有机会在朝为官都一样,所以他不阻止傅谦应考;其实他巴不得他考上,那就表示他教出来的学生了不起!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不是他不愿意,他想当官可想疯了!”何叙君说得好冷。“不然,他为什麽见了县太爷的车驾,就一脸垂涎的模样?见了县太爷的人,巴结都来不及,哪像他平日批评那些朝中高官士人的样子?其实,不就是个县太爷而已!”
风从虎抚着她的背,顺顺她略喘的气息。
何叙君缓和了些,“傅谦从来不掩饰地想要荣华富贵的野心,我们家姊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依君想嫁贵族王孙,倚君贪财贪得心安理得,随君只重书本,我┅┅当时只想嫁给傅谦。”她握住风从虚的手,希望消解他的疙瘩,“我们谁也不愿像爹一样,将心事闷在心里,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全是两回事!但是,我们谁也不敢指责爹,揭他的老脸,让他不高兴。”
“我懂。”他道。
傅谦临走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甘於平淡,因为我怕要是尝了荣华富贵的好处,我就会像爹一样。但是我不介意傅谦的野心。我爱他,因为他真实;他负了我,其实也很真实。他从来没掩饰过什麽,一直都很真实,我不怪他了,一点也不怪。”何叙君环抱起风从虚的腰。
“你爱我。”他口中飘出醋酸味,终於忍不住提醒她。
她笑着点头。
“我爱你。即使你忠於皇上胜过我,你的忠心摆在嘴上,心里一样这麽想,我不担心你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我,只担心你会为了皇上而负我。”
风从虎毫不犹豫道:“不!我负过皇上,都只为了你。只要皇上不再觊觎你,以後,我谁也不负。”
对他这忠心到底的忠臣,这是他承诺的极限吧?何叙君感到相当满意了。
她摸了摸手上的紫玉镯。
这是皇后娘娘送给她的,说道有困难时可以找她帮忙。本来想请皇后娘娘去求皇上成全她和风从虎,後来皇上轻易放手,她以为不会有动用的时刻,但是为了傅谦,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尽一点故人心意也不为过吧!
嘿┅┅她终究还是尝到了一回权力的滋味。幸亏玉镯仅一只,否则,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曾上瘾。
何叙君写了封信,央求皇后娘娘插手傅谦的仕途,助他一回,别再让他郁郁不得志,那会要了他的命!而且凭他的才干,他其实也值得被重用。
文皇后随即回复──尽力而为。没有问何叙君为何不介意傅谦的薄幸,她可是亲眼见到的。
但是,随後傅谦不但没有升官,没有得到皇上的重用,反倒如傅谦所言,贬到南蛮去了,传闻还被下令永生不许回京城。
听说,这是傅谦自愿领罚的。
为什麽?永生不得回京,不就代表他的官途完了?他放弃一切了?
何叙君低头不语,盼着有一天,谁能给她解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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