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惠帝颔首:“朕稍后便去。”
慎太后一喜:“先前,哀家命江斌一直为淑妃调养身子,若能就此怀上哀家的第三个孙儿,是再好不过。”
兆惠帝只笑不语。
“除了淑妃,皇帝也不要冷落了宫里的其他嫔妃,一个个鲜花嫩柳的年纪,翘首盼了多日,皇帝抽些时间都去看一眼。”
兆惠帝颔首:“尚寝局已将本月嫔妃的进御次序递了上来,朕虽还不曾细看,想来必然公允。”
“唉~~”慎太后长叹,“哀家这场病下来,心里竟只剩下儿孙满堂的念想。皇帝想必已经听说魏昭容那桩公案。皇帝既然回来了,哀家又在病着,这事你便看着侦办罢。”
“是,母后安心休养,朕自会命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不为魏昭容出言辩解么?慎太后稍稍意外,更觉欣慰,前者作别未及片刻,她即欣然入眠,养蓄精神。
但,太后娘娘不曾料到得是,皇帝口中“命人”中的“人”,竟是“那人”——
三品御诏薄光,奉旨协助宗正寺调查魏昭容私藏凤袍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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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头才说自己是个烫手山芋,眼下自己手里却先接下一个烫手山芋,唉~~”
薄光下颌垫在几本厚册上,盯着案头新鲜出炉的圣旨,各种长吁短叹。
“大人不想接,是因为这件事棘手么?”瑞巧呈茶上来,问。
她苦脸反诘:“不然阿巧觉得它很好打理么?”
瑞巧放下茶盅,着力忖了忖,道:“皇上将这道旨颁给您,肯定不是为了为难您,您实在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就好了罢?”
“……”不行啊,丫头。皇上将魏昭容的生死交到她手上,究其原因,不外是她在尚宁城时说过的那几句话,那几句隐隐透露视魏氏为杀父仇敌的“心中话”。她自是明白自己那番话的用意,皇上也未必相信那些话的真挚,不过,在此当下,他愿意相信,是而愿意助她早早有个了断。
“昨儿奴婢接到了蔻香要求见面的讯息,奴婢还没有回她。”瑞巧嚅嚅道。
薄光轻掀眉梢:“回,为什么不回?她想见,你就见一见,听听她说什么。你的娘亲已经去了,她的娘亲还健在,在这件事上,你是最没有把柄的人。你娘亲时临终时没有嘱咐你求令尊将她记入家谱,迁入祖坟,想来有两个可能,或是不想令自己的女儿替自己做这么一件自己活时也未能实现的事,简言之是不想你为难;或是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令尊已经没有指望,进不进家谱、祖坟无关痛痒。不过,虎毒不食子,你即使明言告诉令尊你不再为他奔走通告,他顶多呵斥你三言两语,也不会拿你如何。”
瑞巧神色闷闷:“可奴婢担心,您接下这个差使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他会逼我随时向他通报您的进展。”
“面对至亲,拒绝的确不易。你倘不想与令尊交恶,绯冉那边有个空缺,你先去做些时日,做些实绩出来,以利晋升……”
“奴婢不想离开大人。”瑞巧忙不迭摇头,“奴婢稍后去见蔻香,告诉她从此我再不会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背叛大人。”
“令尊和你那位异母姐姐蔻香,我想他们做不出伤你的事,但魏昭容……未必不会。这一次我若接旨,等于是承了皇上的好意,但也不得不将魏氏的怒火引向自己,便不得不去依靠皇上的庇护。我不接,皇上……”必然起疑。或者,这便是将她归入后宫前的那道试炼。
瑞巧忽然眼前一亮:“奴婢有个主意,大人看可不可行?”小丫头低下头,喁喁数语。
薄光微怔:“阿巧,你……”
瑞巧一窒:“怎么,不妥么?”
“怎么会不妥,是妥极了。”她嫣然笑语,“你比我想想还要周全,如何不妥?”
于是,瑞巧刻意等了一日,方去应蔻香之邀。
“我昨日不理,是想看薄大人接旨后的动向,谁知道她只是一个人呆坐着犯愣,反复念叨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日上午,太后跟前的宝怜姑姑到尚仪局,关在房内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借着送茶的时候听了几句,宝怜姑姑正拿太后的口谕逼薄大人严审此案,‘不得姑息’、‘且莫放虎归山’之类,看样子薄大人虽然有点犹豫,也势必要听太后的了。”
蔻香将此讯报与魏相,后者拍案大骂:“那只毒妇,是执意害本相的薰儿性命不成?”
那也是您教女有方,除了逞勇斗狠,连基本的场面也不会过,将太后得罪干净,没了退路。蔻香心语。
“你递话给瑞巧,薄光那面的每点进展都须向本相禀报。”魏藉一脸沉凝,冷声道,“太后若一意孤行,本相也不能任人宰割。”
“可皇上已经回来了……”
魏藉一笑,胸有成竹:“皇上回来了才好,否则太后所出的每样事不是皆须算到本相头上?而且,本相动得人不是太后,而是太后的那几位娘家兄弟。本相女儿所遭之罪,有太后的几位兄弟偿还亦无不可。”
果然是位权谋大家呢,佩服,佩服。蔻香忍不住与有荣焉,怀着一份激情澎湃恭敬告退,翌日以见瑞巧之名走出魏府,一通刻意迂回盘绕的路程后,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内遇上一人,递出袖中消息,道:“他目前还不会急于动手,我看咱们不如替他将行动提前。”
对方淡笑:“整日看着他如何疼惜你的姐姐,很不好受罢?”
蔻香粉拳紧握,定定道:“我的不好受,早晚都要还他。”
与此同时,薄光出宫回府,恰遇到访贵客。
“司相?”她讶呼。
司勤学莞尔:“老夫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老司大人’。”
“少时顽劣,司相见笑。”
“眼下有时间与老夫说几句话么?”
“当然。”
此时际,秋日将尽,严冬即临,各方闻风起动,兹事愈演愈烈。
这个冬季,依旧不甘寂寞。
下卷 情艰意险嫣然顾
第一章 '本章字数:358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6 01:42:33。0'
“这座府第,与当年薄相在时竟是判若两处,明明一样的宅院,一样的房舍,却令人感觉不到任何昔日的痕迹。”
薄府庭院老松下,司勤学负手四顾多久,嘘唏道。
薄光颔首:“爹爹那时注重门禁森严,这里自是一座如假包换的如海侯门。但侄女贪图热闹,惟有着力将它变得更宜居住罢了。”
“贤侄女竟然当即晓得老夫指得是什么?”司勤学稍讶,“此地放眼看来,的确更似一个家园。”
她颇为受用,喜道:“司相坐下罢,丫头们稍后沏最好的‘云顶烟’来为您润喉。”
“好,老夫也有些日子没有尝到云顶烟的滋味了。”司勤学喜笑颜开,在藤编圈椅上怡然就座,“这茶产量稀少,没想到这深秋时节贤侄女的府上还有存余,难得。”
“是司相两袖清风廉洁自律而已。薄光敢说,这茶虽是贡茶,放眼天下,敢私存此茶的人必然大有人在。”
司勤学眸光明灭一动:“其他人如何本相不知,但贤侄女府上的,必定皆是来自圣上恩赐罢?”
她摇头:“非也。”
“嗯?”司相一怔。
她顽皮呲牙:“还有太后。”
司勤学大笑:“是老夫失言,罪过,罪过。”
此时,绿蘅、织芳、缀芩、绵芸四婢娉婷而近,分别呈上清茶精点,干鲜果品,还送来了为主子御寒的披风。
薄光助她们摆布完毕,道:“司伯父今日找我是为了闲说家常,你们不用在跟前伺候,放你们一个时辰的假,随便自己打发时光去罢。”
四婢一声欢呼,行礼后快步退下。
“这几个丫头对贤侄女很是信服。”司勤学道。
她眨眸,低声道:“这府里没有大人,难免就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司相看出归看出,莫告诉司大哥。”
司勤学含笑:“为何?”
她微忿:“司大哥一定借机笑我持家无方。”
司勤学稍顿了顿,先品尝过云顶烟的醇香,令得茶香满喉,满意吁出一口长气,道:“听说他往你这府里派了几个侍卫,这府里的情形如何,他怕是一清二楚,还用得着老夫传话么?”
她大摇螓首:“府里的侍卫既归了我,我便有信心保他们不向司大人告我的短处。”
“哦?”老司大人兴致盎然,“你如此放心,是因为相信这些侍卫的人品,还是相信委派他们来的人不会为你挑错人选?”
她一呆:“好……拗口啊,老司大人。”
“哈哈哈……”司相爷更为开怀,“终于听到这声‘老司大人’,哈哈……”
这……
这……没事罢?她微微忐忑。
莫说她,连伏在房顶暗察四方的薄良也被不加拘束笑声吓得一震:老爷子笑得恁是爽朗,看来身子骨不差,可喜可贺啊。
“老司大人,您今日来找薄光,除了说话,应当还有别的事罢?”静静观望着对方笑意渐歇,她问。
司勤学好整以暇,道:“老夫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话。”
“喔。”她小心翼翼,“那您的‘话’里……可还有话?”难道不说说皇上意欲送他一位义女之事?
司相爷忍不住笑色又现:“你如此冰雪聪明,不妨猜一猜?”
“嗯?”她颦眉努力思忖片刻,乖乖摇头,“猜不到。”倘皇上还不曾提起,她贸然挑明,反是自讨没趣。
“贤侄女,你……”老司大人再度忍俊不禁,“和你不过是说了这半个时辰的话,老夫已经有有些明白了。”
她呆着小脸,问:“明白什么?”
“明白了困惑老夫多年的一件事。”
“……”所以说,您明白什么?
“贤侄女。”司勤学突然面色一正。
她心弦一紧:“老司大人!”
“老夫今日找你,的确是为了和你说话。这些话,老夫忍了多年,来此前也是几番思量,几经迟疑。我也明白,你听说后必增诸多困扰,可这些话,你还是非听不可。”
“……是。”无端地,她不敢心生戏谑。
“你可曾记得在你十三岁的时候,曾险遭山匪劫持一事?”
怎突兀转折到此处?她虽惑,仍然点头:“记得,一群密谋谋反被爹爹平剿的叛匪余众趁我出城玩耍时欲劫下我向爹爹复仇,幸好哥哥和司大哥及时赶到。”
“就是那件事。”司勤学重声苦叹。
她观其颜色,屏息问:“老司大人特意提起这桩多年前的往事,难道这件事有什么余波影响到了现在的人或事么?”
“正是。”这女娃儿的聪慧,连前皇后也怕稍有逊色。
“能使老大人如此为难又如此犹豫不决,难道此事是和……司大哥有关?”
司勤学一惊。
“被我猜中了?”她惊瞠双眸。
“贤侄女……”
她面透苍白:“那日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哥哥说没事,司大哥也说没事,我那时……”
那时,突然看见胥允执匆匆赶来,她自是再无其他心思,还曾窃喜必自演“苦肉计”便有那般收获……难道,彼时彼地,自己身后的人正在遭历着什么?
“下面这席话,老夫此生绝不对第二人说,你听过之后无论如何置理,老夫也绝不干涉。”
“……好。”
……
天色渐暮,晚间风冷,老司大人离去了已有半个时辰,薄光仍独坐在松下,不移不动,不声不语。
薄良拿下搭在椅背上的披风为她围上,立身挡着风来方向,看着这样的小姐,不知从何劝起。他内力上乘,方才的话,亦一字不漏地收进脑中。
“良叔……”她欲语泪先流,两串泪珠晶莹滚落。
薄良叹道:“您若想哭,就痛快哭出来罢。”
她双手覆面:“我以为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老奴很高兴看到您还有。”
“良叔……”她摇头,“小光该怎么办?”
“无论您想做什么,老奴都跟着。”
她惟知摇头,一径呜呜低哭,随身的帕子湿透,两只袖口湿透,泪犹不止。
“用老奴的擦。”薄良送上自己的方巾,“老奴每
日都洗一遍,您不信,闻闻上面还有皂香味,远远盖过了老奴的臭气。”
噗。薄光破啼为笑。
薄良叹息:“老奴也没想到那位平日里嘻嘻哈哈最爱逗四小姐开心的小司大人他……明明是那么出类拔萃的好少年呐。老奴刚刚也回想了一下,您那时明明毫发无伤有惊无险地回府了,大公子的神情间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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