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复发。幸太后素日保养得宜,群医施救得力,未使旧疾肆虐。微臣先给太后服了温补的方子,又开了一道养血安神、调和气血的药膳早晚配合,只需安心静养,即可痊愈。”江斌道。
兆惠帝面露喜色:“很好,江院使为太后病体日夜兼程赶因天都,该奖。太医院诸太医齐心协力,保得太后无虞,更该奖。传朕旨意,太医院诸人医治太后有功,每人加赏半年俸禄,奖百年人参、何首乌各五,珍珠一斛,待太后病愈之日,全员赏赐宫宴。”
“微臣叩谢皇恩——”江斌率诸太医跪叩。
诸太医退下后,王顺道:“奴才在这边看着,皇上长途劳顿,还是回明元殿沐浴更衣,小憩一会儿……”
“不。”兆惠帝摆手,仰躺在屏榻上,“告诉伍福全,太后醒来,立即前来告诉朕一声,朕就在这殿内歇着。除了太后醒来的消息,什么也不听,谁人也不见。”
王顺命人取来两床厚毯为主子覆上,道:“奴才这就去传话。”
他悄无声息地退步,阖严殿门,向两边守着的太监交代了两句,掉头走向太后寝殿,不经意仰头,迎面龙形虎步行来者,不正是明亲王?
“奴才参见王爷。”他紧走了两步,弯腰见礼。
“王公公不必多礼。”胥允执垂眸,“皇上可是在西便殿歇息?”
敢情皇上方才那句“什么也不听,谁人也不见”,防得就是眼前这位爷么?王顺满脸堆笑:“是啊,皇上旅途颠簸,加上担心太后,一直睡不大好。方才听太医们禀报太后凤体没有大碍后,心里一松,立即就睡着了。”
“睡着了?”胥允执浅声复述。
王顺照笑不误:“是,是啊,好在来这边前稍稍净了面换了外面的衣裳,皇上真真是累了。”
“皇上公私两顾,自然操劳。”他撤步,“既然如此,微臣改日再向皇上请安。”
王顺弯腰恭送。
前者走没两步,回头道:“皇上龙体关乎江山社稷,王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还请悉心照料。”
“奴才遵命,奴才定当尽心侍主。”
明亲王旋踵而去。
王顺一头雾水:明亲王爷的话,怎么听都似弦外有音,可这“音”落在何处?
七一章 '本章字数:257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3 00:42:35。0'
回到天都,绿蘅归府,薄光抱二皇子回到德馨宫,上下自是一番小别重逢后的欢喜。绯冉有言在先:眼下正值太后病中,宫内诸人且忌喧哗,免得授人以口实。宫人们谨记在心,虽然一个个面带欢颜,犹能克持自制。
薄光把尚宁城带来的特产、衣饰,人人有份,一一分发下去后即去沐浴更衣,及至事毕回来,打窗前望着院中宫人手持礼物眼神泛亮、欢欣雀跃的模样,不觉莞尔。
“禁宫的生活辛苦且枯燥,这些正值好年华的孩子关在这里,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稍稍一点的意外便能给他们惊喜,这一天就格外好过起来。”绯冉道。
薄光颔首:“宫里的日子是难熬了点,辛苦劳作还须步步小心,绯冉姑姑多教教他们罢。”
“也多亏他们有薄尚仪……不,现在应该是薄御诏,您官封三品,如今可是咱们大燕皇朝的最高女官了呐。”
她撇撇小嘴:“不过是个虚衔,却更易招惹是非,除了三品女官的俸禄,我想不到更多益处。”
“有了这个虚衔,您便不必对朝堂上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行礼,宫内行走也更为自由。”
“好罢,绯冉姑姑说服我了。”她做个鬼脸,施施然返回床前,瞪着沐浴更衣后已然深入梦乡的甥儿,“他倒是足吃足睡好养活,哪有半点皇家血脉的金贵气质?”
绯冉跟了过来,低声笑语:“如此才好,越不像皇子越能平安长大。您看您这一去不过才月余的时间,二皇子又长高不少。”
她俯身为甥儿覆严身上的盖毯,淡淡道:“经尚宁一行,我看得出皇上很喜欢浏儿。”
“这不是该高兴的事么?”
她叹息:“你方才不还说浏儿越不像皇子越能平安?我当然不想皇上讨厌浏儿,但在这么小的时候受到太多宠爱,也只是过早成为众矢之的。”
绯冉想了想,道:“大人疼爱二皇子,这么想自是没错。可下官浅见,二皇子纵使不招皇上喜欢,仅凭他是前皇后的儿子,在这宫里也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下官十二岁进宫,二十几年的宫廷岁月,深知在这里面活得艰难不止是我们这些宫人,那些地位不济出身微贱的皇子和公主也好不到哪里。下官在初入宫廷时曾伺候过一位宫女所生的公主,亲眼看她如何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资历稍稍老到的太监和嬷嬷就敢冷眼相加大声呵斥。下官那时就打定主意,与其受人鄙弃朝不保夕,不若饱受宠爱严防小人。”
薄光觑眸浅哂:“我向来晓得姑姑聪明,却没有想到看得这般透彻。”
绯冉一笑:“做奴婢做久了,总是有一点心得。”
“姑姑透彻,我便与姑姑交个实底。”她盈盈立起,放下帐子,示意对方到外殿说话。
绯冉会意,关了窗牖随后跟来。
“姑姑也坐。”薄光落座,呷一口香茗,“皇上有意让我认司相为义父。”
绯冉毫不意外:“皇上果然对御诏大人势在必得。”
“我既然留在宫廷,自然不会矫情到誓不为妃。只不过,皇上将司相推上前来,并不是一件可以令人欣然接受的事。”
绯冉默思良久,道:“朝廷中恁多德高望重的老臣,皇上偏选司家,乍一看,是因大人您和小司大人亲如兄妹,如此便可使他名正言顺地为您出头说话。却恰恰就是因为您重视小司大人,一旦有了众所公认的名分认定,您的行为处事便不再是您一个人的,您和司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如此。”虽然已叮嘱过司晗,但她深知那厮本质,他非但不会拒绝,还会应得欢天喜地。
绯冉沉吟:“其实,如若司相婉拒,皇上也不好硬生勉强。且不说司相的德望资历,单凭他的女儿是苗人大图司的大妃,便有这个分量。”
她苦笑:“但愿司相拒绝接纳薄光这个烫手山芋。”司晗笨蛋,本大人已经不惜自比山芋,你的土豆脑还须放到清醒,切莫自捡麻烦。
“实则,下官认为,大人若非认一位义父不可,相比司相,商相更好。”绯冉突道。
“商相?”薄光一怔:那个胡子大把的糟老头儿哪里好?
绯冉眼瞳泛亮:“商相乃三朝老臣,先帝、今上皆敬重有加,您认下商相,既能使您拥有了入宫为妃的资格,也不必担心有一日或许连累商相什么。”
薄光莞尔:“这倒是真的,无论发生何事,皇上、太后俱不会将屠刀落在七旬高龄的商相头上。商相曾有两子,前后投笔从戎,皆为大燕战死在沙场。惟一的孙儿生来喜欢耕种,不愿为官,不受爵衔,甘为乡野农人,那老大人竟然也放任自流。还有两个孙女,听闻远嫁他乡,也仅是中富的殷实人家。商相为了大燕奉献一生,从公至私皆无瑕疵,先帝曾留旨:贤卿商肇,大燕之擘,朕在,商卿则在。朕逝,商卿仍在。大燕无拘商卿之律,无囚商卿之狱,无伤商卿之刑,无屠商卿之刃,凡胥氏子孙,敬商卿当如敬朕。”
“还有这段文章?”绯冉啧叹,“这商老大人好生了得。”
“可是,我不认他。纵是皇上下旨,我也有法子避开这门干亲。”薄光淡道。
就因自幼晓得先皇赐过这道旨意,她曾跪求到商府,奢望免死之身的商相为爹爹出面说项……商相与薄家非亲非故,没有非救不可的义务,她不能憎恨,却也没有可能喜欢。
绯冉愣了愣,自然没有愚蠢细诘因由,道:“大人不认商相,便惟有司相了呢。”
她高扬粉颈,目色清冷:“皇上命我认司相,我惟有盼着司相婉拒。而这世上的其他人,无人配得上本官的一声‘父亲’。”
“……是。”绯冉恍惚应道。薄大人如斯姿态,在在承袭了那位十八岁隐姓埋名考取头名状元的薄相风骨。那个人,可以低下头扶起满身污浊的无名宫女,愿意披着一袭白衣跳进泥塘救出命悬一线的后宫羔羊,在皇家贵人面前,却高洁如月,岿然如山。那样的人,百年之内必不再有。
“我若认下司相,意味着入宫之日不远,太后那边必定紧锣密鼓的设法阻止。绯冉姑姑是太后一手提拔,她纵算明知你有心向我,也会命你首当其冲,姑姑到时当应得爽快利落才行……姑姑在听么?”
“……下官在听。”绯冉敛心收神,“下官为何要爽快应下?”
“第一,太后最喜欢看人不得不从的神情,姑姑若应得毫无难色,太后乐趣消减,便想到你叛主叛得不加迟疑,不堪贴己重用,自兹少去寻你办事;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太后,你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绯冉哭笑不得。
“姑姑应下来后,我不妨遇两次有惊无险的灾难,引得起皇上的警觉最好,引不起,也给了我保护自己的理由。”
绯冉瞳仁一转:“奴婢一定设法引起皇上的警觉。”
薄光嫣然:“姑姑做事有分寸,这事全由你来操作。还有,那位明亲王。”她颜色一凛,“届时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角色,姑姑且记必要的时候安排一两起事故,让他少来坏本官的事。办法你可以去找‘这个人’商讨,宫外的人手,良叔自有安排。”
她拉过绯冉的手,在其手心写了一个名字。后者稍怔,随即含笑颔首。这位薄大人,纵然不是那位薄大人,却依然具有轻易获得她忠心佐助的力量。而这个宫廷,这个皇朝,必须为那位薄大人的逝去付出代价,必须。
七二章 '本章字数:287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5 00:39:00。0'
兆惠帝还都后的五日,慎太后神志恢复,醒来先与帝小谈,后见明亲王,还有几个孙儿孙女,至午后小睡过后吃下一碗药膳,越发精神大振,气色大好。
“也真是的,哀家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老毛病,皇帝何苦为了这点小事从尚宁城劳师动众的赶回来?登基以来的第一回休养,就这么白白被哀家搅了。”
晚间,兆惠帝又来探望,慎太后倚枕而踞,欢喜之余,稍发嗔怪。
“母后病了,如何是小事?”兆惠帝端坐太后榻前,面相肃然,“大燕建国之初便以仁孝治国,朕身为人君,自该成为万民楷模。”
慎太后蹙眉,忧声道:“比及哀家这把老骨头,皇帝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看你的气色,昨夜可是又熬夜看折子了?”
兆惠帝点头:“昨日户部呈来了各省的秋粮收成奏报,朕一气看罢,时辰是有些晚了。”
“瞧瞧,让哀家说中了不是?”慎太后摇首叹息,“皇帝勤政,哀家最是高兴不过,可皇帝也该晓得劳逸结合的重要。哀家倒下,顶多是几个太医担着干系。皇帝龙体若是出了差池,不宁得将是整个大燕国的子民。”
兆惠帝掀眉:“母后此话,朕大不认同。母后母仪天下,德威并重,没有母后,焉有朕的今日?朕至今许多主张皆来自母后启蒙,惟母后凤体安好,朕方可没有后顾之忧,专心投入朝政。母后为了儿臣,为了天下臣民,当保重自身,长命百岁。”
慎太后红了眼圈,哽咽道:“有皇帝这些话,哀家就算这时立刻死了,也不枉此生。”
“母后……”
“好,好,哀家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慎太后释笑,“这大病初愈的人,想法难免悲观,皇帝听听也就算了,莫往心里去。”
兆惠帝亦现浅哂:“母后病发之时,朕未能及时照料母后床前,母后开心些,就当成全做儿子的一番私心罢。”
慎太后点头,笑道:“哀家听宝怜说,哀家病着的这段期间,是淑妃坚守榻前侍疾。她的身子本也不甚爽利,还能有这份孝心,委实难得,皇帝替哀家去看看她罢。”
“朕已奖太医院诸人,既然淑妃有此孝心,朕自是重赏。”
“这重赏尚在其次,哀家知道淑妃那人向来对钱帛之物看得极淡。”慎太后面色稍黯,“对女人来说,最好的奖赏莫过于丈夫的关怀,皇帝去看看她,看看静儿,和她们母女说上两句话,便是最好的奖赏了。”
兆惠帝颔首:“朕稍后便去。”
慎太后一喜:“先前,哀家命江斌一直为淑妃调养身子,若能就此怀上哀家的第三个孙儿,是再好不过。”
兆惠帝只笑不语。
“除了淑妃,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