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亦泛噱道:“这么一来,小光不但是尚宁城百姓的救星,还做了一回宁安山中鸟兽的救星,善哉善哉。”
他们正当言笑晏晏,王顺忽然仓惶跪在主子脚跟之侧,急道:“皇上,奴才犯了大错,奴才忘了件大事!”
兆惠帝笑色微敛:“何事?”
王顺探到袖里拿了厚厚一轴纸卷,双手举过头顶,道:“今儿一早,尚宁城府尹送了一封万民书过来,据说是为薄尚仪所书。言道今年尚宁城内无一人再染时疫,乃薄尚仪妙手仁心的功德,为了感念这救身活命之恩,全城老少留名请命,请皇上厚薄尚仪。”
兆惠帝眉峰微锁,边展卷阅读边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何没有第一时给朕?”
王顺伏首:“奴才正想呈给皇上的时候,天都的折子恰好到了,这一来二去就给耽搁了下来。适才司大人说到‘救星’,方提醒了奴才……奴才失职,甘愿受罚。”
薄光啼笑皆非:“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正务,王公公小题大做了罢?”
“谁说不是正务?”兆惠帝正颜反诘,“‘万民书’出自万民,乃百姓心声,焉可轻觑?万民为小光请命,朕若不加封赏,岂不是辜负民意?”
司晗心悦诚服:“皇上说得是。”
“以司大人之见,朕该如何响应民意?”兆惠帝面透歆色。
薄光暗觉不妙,急道:“皇上,这个五品的擢升,不正是因为有医治尚宁城时疫的功劳垫底?皇上早有封赏,只须诏告尚宁百姓罢了。”
“万民感念,非人人可得,朕再行封赏也是应该。”兆惠帝眉挑春风,目舒皓光,“不过,薄尚仪所虑也不无道理,司大人应变机敏,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这……”司晗攒眉思索良久,“依臣之见,如今既是为了回应民意,不妨加个有俸无职的虚衔。”
“怎么说?”
“我朝宫制,后宫最高女官为五品,悉是有责有权的实职。前朝曾有过三品御诏一职,专司御前侍奉笔墨、代笔拟旨、传谕六宫等。高祖建国后,此职并未废除,只是为避女子干政之险而使之形同虚设。皇上将此职此俸加予小光,名为三品,实职仍做她的尚仪局之首,如此皇上既不违祖训,又能合万民之请,岂不是两全其美?”无论这份万民书是何来历,显然皇帝陛下欢迎它的出现,作为臣子,当然便须体贴圣心,迎合圣意,为陛下创造顺水推舟的绝妙时机。
果不其然,但见天子眉宇间喜间充盈,道:“司大人的思虑委实周全,如此甚好!王顺,命同来的翰林院何岫拟旨:薄光明慧天成,仁心处世,救万民于疾虐,功在千秋。朕应尚宁城千万子民所请,即日册封薄光为三品御诏。”
薄光暗瞪一眼司晗多事,但也稍稍放下心来,遂福礼谢恩。方才,她还以为皇上趁势册封嫔妃,乱了她的步伐安排。
正阳殿结束会见,薄光、司晗一前一后,为防隔墙有耳,她强自忍耐,待到了岔路,一条是通往后言寝宫,一方是通向出宫南门,方压低了声量道:“那东西是你的主意?”
“什么东西?”司晗无辜问。
她眯眸:“少装糊涂。”
“本大人最擅长糊涂,薄大人能拿本官如何?”他痞气纵横地一笑,身子左摇右晃,径自而去。
这厮……
薄光恨得牙痒,如此这般的当下,偏当真是无可奈何。
六三章 '本章字数:2359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04 00:32:35。0'
天高云淡,秋意灿烂,百花落尽,孤艳流芳,天都仕女们最爱流连不去的怜香园内,又见菊开满园,婀娜妙影。
而今日,诸位仕女脚步踟蹰的原因,除却花朵,还有另道更值得徘徊瞻望的风景。虽然有侍卫布下重重戒防,闲杂人等无法近身,但仅是那个名字,那道依稀可见的身姿,足够引得芳心小鹿乱撞,明眸望穿秋水——
怜香园内的吟菊轩内,明亲王爷设宴待客,持螯封菊,尽享秋趣。
“两位舅舅到天都多日,允执俗务缠身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万望两位舅舅见谅。”
胥允执着素色常服,举止随意,语气清闲,这般和蔼姿态,对处事淡漠的明亲王爷来说委实难得,刹那松缓了两位为客者的心绪。
“王爷抬举。”慎广举觚致礼,“微臣兄弟进京探望太后,按君臣礼节,应先去拜访王爷。如今蒙王爷盛情款待,万分惶恐。”
慎远起声附和:“王爷屈尊相邀,是臣等荣幸,未能及时过府拜见,还请王爷恕罪。”
如此顺从谦卑,是出自母后告诫,抑或天性使然?胥允执眸光轻闪,笑浮唇际,道:“舅舅客气了,皇上离京前,曾特地嘱咐允执务必照顾好两位舅舅,允执虽非有意惰懒,但毕竟有失小辈的礼数,自罚一杯。”
慎广转身向尚宁方向揖首,道:“微臣兄弟抵达天都之初,圣上即拨冗赐见,在前往陪都前尚将臣等挂在心上。如此浩荡隆恩,真真令微臣兄弟感激涕零。”
“正是,皇上对两位舅舅由来敬重有加,叮嘱允执务使远道而来的舅舅宾至如归。舅舅来时,允执事先不知,不曾出城远迎,已成憾事。舅舅走时,允执一定恭送十里,聊表晚辈敬爱之心。惟求两位舅舅切莫悄然离去,令允执这盘打算落空。”
明亲王此话方落,慎广、慎远兄弟脸上皆有一丝僵迫闪过。任有千种委婉,逐客令仍是逐客令,他们耳聪目明,无法漏听。
“微臣谢圣上体爱,谢王爷关护。”二人异口同声。
怜香园宴罢,慎家兄弟回归天都旧宅,左思右想,坐立难安,恁是一个心意难平。
二人四目相对之下,不约而同道:“去见太后!”
见太后,当然是为了痛诉委屈。
“太后,当初为了皇上的大业,臣等不敢说呕心沥血,也是披肝沥胆,事成之后,您要臣等安分守己,远离天都,臣等一一照做,哪怕身居穷乡僻野,也从不敢忘了太后的嘱咐,时时刻刻的低调做人。可是,臣等进京,不指望皇家念功,不稀罕皇家宴饮,这逐客令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咱们在这天都城,就是这般的碍眼不成?”
“太后,臣等也是在天都住过半辈子的人,天都算得上臣等的故居罢?臣等为太后远走他乡心甘情愿,但返还此处难道就成了罪大恶极?明亲王爷忘记了咱们的功劳不打紧,难道忘了咱们早前不止一回地从刺客手里救过他的性命?”
康宁殿便殿,左右退下,心腹严守门前,慎广、慎远容色激赤,情绪激昂,心中郁结不吐不快。
此过程中,慎太后始终凤颜平静,待两人抒发完毕,淡淡道:“你们向哀家说这些,在哀家听来,与其说是在抱怨明亲王,更像是在抱怨哀家未准你们留在天都城享受高官显爵,如今反遭人欺。”
慎广道:“太后,微臣……”
慎太后眸芒扫睨:“你们说了大半天,轮到哀家说了。”
慎家兄弟即时噤声。
“你们说允执无礼,但是他位居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在受过皇帝召见后,本就该登临明亲王府方算周全。你们不去,人家来了,请你们赏花吃酒。不管允执的话里有没有驱客的意思,纵使有,也是你们失礼在前。”慎太后迫盯兄弟面上神情,“你们先告诉哀家,为何没早早去明亲王府拜谒?”
“这……”慎家兄弟面面相觑。
“哀家明白了,你们自诩是皇帝问鼎大宝的功臣,多年来身赋小小闲职,领薄薄薪饷,允执却仅凭自己是皇族中人便身居要职,位高权重,你们心怀妒羡,可对?”
慎家兄弟脸透窘色。
“你们真是……”慎太后摇头,“哀家就是看透了你们的这点器量,方执意把你们送出天都。哀家不与你们争辩允执的才能,只和你们说今日的事。你们不知敬他,他便还你们以颜色,此乃人之常情。这件事,哀家站在允执那边。”
“太后真把明亲王当您的儿子了不成?”慎远脱口而出。
慎太后目光一冷:“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息怒。”慎广忙不迭缓颊,“臣等也是为太后着想。明亲王是您养大的没错,可这‘养’和‘生’差着一层血缘不是?臣等是怕太后一门心思地为人着想,对方却不知反哺感恩罢了。”
慎太后冷哂:“哀家既然敢抚养三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便不怕有这么一日。哀家大老远的把你们召来,是为了叫你们替哀家办事,可不是听你们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你们还是把心思多用在如何办好差使上,哀家的家务事不劳你们操心。”
“是,是,臣等失言,太后见谅。”慎家兄弟不敢继续触犯凤颜。
雁过留影,语过留音。假使太后当真是位心臆宽大不拘小节的主儿,或可一笑置之。但,凡是久居深宫者,哪一个不是心思繁重?送走两个兄弟,慎太后独坐罗汉榻,忍不住仔细回味,脸色逐形沉重。
“太后。”宝怜推开珠帘,姗姗步入,“太医来报说,淑妃娘娘依然脉相虚弱,难以离榻。”
慎太后锁眉:“这个淑妃,怎这般不济事?”
宝怜稍作迟疑,道:“其实,奴婢听说魏夫人曾经进宫拜见过淑妃娘娘。打那时起,淑妃娘娘便病如山倒。”
慎太后蓦地扬首:“她何时进宫?哀家为何不晓得?”
宝怜忐忑道:“太后忘了么?这宫中当差的人中有一半为魏氏所用。”
慎太后顿了须臾,道:“就算如此,淑妃还是太过怯懦无用。”
无用到除却哀其不幸,亦有怒其不争,弃之。
“这可如何是好?”宝怜愁肠百结,“魏相以淑妃娘娘到堂与否为借口,有意拖延审讯,过几日兴许便敢用同一个借口提议放魏昭容离开宗正寺牢房。”
“……偏偏在这个时候,薄光不在天都。”慎太后突道。
“太后是说……”宝怜大瞠双眼,压低了声嗓,“……”
慎太后颔首:“她不在,也不能误了正事,你去找另一个。”
“另一个?”宝怜茫然不解。
慎太后勾盅品茗,随意道:“这天底下难道只有薄光才懂得调配那些东西么?她的那身本事从哪里来?”
“……奴婢明白了。”
“这件事你不要假手于人,一定得干净利落,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也只有你去做,哀家才最放心。”
宝怜称是,面相从容。
六四章 '本章字数:253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09 23:41:32。0'
魏昭容畏罪服毒自戕。
巡查的女牢役发现牢中人向口内递食过后当即躺地不动,当即连声惊喊,招来狱吏。狱吏一边遣人请来寺卿,一边去太医院请人。
“司药司离此最近,立即去司药司传人!”寺卿胥远林吩咐道。
的确,比及隔了半个紫晟宫的太医院,仅隔了两条长街的司药司更利于挽救生命。一名牢役去未多时,当班的女史第一个到来。
“奴婢见过大人。”那女史肩负药箱,汗流浃背。
胥远林摆手,道:“你叫什么?在司药司任何职?”
“奴婢瑞翠,现为女史。”
瑞字辈乃现役宫女中辈份最低,且还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女史。胥远林皱眉:“怎么就你一人?你们的掌药、典药不在?”
“禀大人,掌药大人……命奴婢速来查看。”瑞翠嚅嚅道。
胥远林了然:可想而知,那些稍有职权的女官们为了避开灾祸,方推出如此一个替死鬼跑这趟恶差。
“你可懂医术?”
后者弯腰躬腰:“奴婢懂得一点皮毛……”
“快为昭容娘娘医治。”
“奴……奴婢遵命!”瑞翠跌踬着冲到牢间的土榻前,先放下药箱为榻上人号脉,再察观面颜、瞳孔,最后嗅闻唇间气味,“娘娘是中了毒,幸好……”
“胡说!”狱吏张口厉叱,“娘娘的饭食是本官亲自查验,每一回先自己尝过后再为娘娘送来,若要中毒,本官就该第一个倒下,这事整座牢房的人均可作证!”
瑞翠吓得一颤:“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只是按脉相说的,奴婢……”
胥远林挥袖:“先救治昭容娘娘,迟了,在场所有人都难脱干系。”
瑞翠忙道:“奴婢正想说,因为娘娘体内有解毒药,毒药进腹便先化解了五六成,不致危及生命。”
“当真?”胥远林放下心来,转念又生疑惑,回身将第一个发现出事的女牢役叫到近前,“你方才说看见昭容娘娘吞下什么东西后立即晕倒?”
“是,是,大人,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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