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薄皇后还没有将薄家女人的骨性干净丢了,便有这个本事。”
“谁也不知道这三年是个什么样的遭历,哀家惟恐她前脚踏回宫门,后脚便着了丽妃的算计。”
“到那时候,丽妃娘娘的所有心思仅用于薄皇后一人,其他娘娘便少了许多凶险,这也是为了皇嗣不得己的无奈之举。”
“是啊,哀家明白了,这委实是眼前最省事的法子。”慎太后叹,“既然如此,咱们还需要想个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的由头。”
宝怜苦笑:“也不知是好是坏,奴婢刚刚得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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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宁城爆发夏疫,不足十日,染疾的百姓已过百人。
尚宁府尹的五百里加急文书送至门下、中书二省,兼理门下省的明亲王胥允执与中书令司勤学没有一刻耽搁,进宫禀报圣上。
十年前,南兴郡一场因隐瞒不报夺去千余百姓性命的疫情,令得先帝大怒大悲,将南兴郡各级官吏或处以极刑,或削职为民,并因之旧疾复发,缠绵病榻直至龙驭宾天。是而,兆惠帝问鼎大宝后所颁第一条律法即疫情急报令,各州各郡凡有疫情发生,无论殃央多寡,俱须以五百里加急呈报天都,隐瞒伪饰贻误治疗时机者,杀无赦。
对于大燕皇朝的君臣来说,流疫的破坏力绝对不止它能够侵袭的病体,还关系着先皇爱民如子的期冀。
“命太医院挑选精通防疫的御医速速赶往疫区,并颁朕谕,凡可克制疫情蔓延者,无论是医是民,赏金百两,并赐官晋爵。”兆惠帝当即下谕。
胥允执请命:“尚宁乃我皇朝陪都,臣弟愿前往探视疫区百姓,以视我朝皇恩浩……”
“太后驾到——”
殿外一声唱喝,将殿内三人皆惊动起座。
兆惠帝走出书案,率二人跪迎:“儿臣参见母后。”
慎太后挥了挥手,在宫女搀扶下踞稳宝椅,道:“哀家听闻了尚宁城爆发夏疫的消息,来向皇帝求个真伪。”
“母后放心,儿臣已责成太医院以当前第一要事筹备应对。”
“那就是真的了?”慎太后颤声。
“当地府尹报来了加急文书。”
“天……”慎太后泪涌出眶。
兆惠帝宽慰道:“此事儿臣必然全力以赴,保我大燕子民安稳。”
慎太后以帕拭泪,道:“皇帝仁德爱民,哀家没有一点的怀疑,可是……可是,哀家想起了住在尚宁城里的……年儿和光儿,假使她们也染上了夏疫……”
胥允执一愕。
兆惠帝微怔。
三年前那桩事尘埃落定后,“薄家”话题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避忌,太后这般不做任何隐讳地提及,兄弟两人皆也不曾料到。
“这半年来,哀家几乎夜夜梦见年儿和光儿,她们都曾是哀家最喜欢的孩子啊。哀家晓得皇帝不愿意听到年儿的名字,便忍着不说,可是眼下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了。”慎太后语透哽咽,“哀家想去尚宁城。”
“……万万不可!”司勤学急呼,“太后千金之躯,怎能涉足险地?”
“哀家既然是大燕皇朝的太后,与民共度时艰亦谓理所应当,趁机还可与年儿、光儿见上一面……”
兆惠帝摇首:“恕儿臣无礼,母后不能前往。”
“皇帝……”
“母后,请莫为难皇兄了。”胥允执出声,“皇兄以仁孝治天下,怎可能准母后在此时前往尚宁?您不怕皇兄因此枉担了不孝之名?”
“可是……可是,哀家……允执你……”慎太后泪又淌落,泣不能语。
明亲王取出袖中方巾为母亲拭泪,道:“您这是何苦来哉?她……她们好歹住在行宫里,如今还没有听到行宫有人染疫的讯息,您大可不必担这份心。”
慎太后抬眸直眙:“你与光儿差一点便成了夫妻,难道这会儿没有一丝的担心?”
“是母后告诫儿臣她是罪臣之女,已与儿臣如云泥之分。”
“哀家那时怕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哀家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忍?但眼下和那时已不相同,哀家老了,想那两个孩子,想在有生之年还能见上她们一面,不可以么?”
兆惠帝目色幽深,道:“母后凤体康健,必定长命百岁。”
慎太后呜咽吞声:“哀家的身子骨哀家自己知道,你们不准哀家过去,便传她们回来!”
兆惠帝面色深晦。
明亲王表情不明。
司勤学以经历过官场多年历练的眼尾评估过各方气场,道:“太后乃天下之母,皇上乃至孝明君,为太后凤体虑,赦皇后回宫侍奉太后,是为人子人君之责,臣请皇上恩准。”
第七章 '本章字数:219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13 11:56:45。0'
尚宁城。
晨光初现,已是酷热难当,而如今这座城市中不止有暑气的蒸腾,还有随处可在的疫毒,及人们无处无逃的恐惧。
“你站住!”忍着暑热在巷口等了多时的胥睦,当一条娇小人影将从眼前穿过之际,伸臂将其揪住,“你果然将本王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被限制了行动的人挣扎无果后,叱问:“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当然是在等你,本王料到你前往疫区前,一定要来看你姐姐。”
“就算王爷料事如神,可以放开奴婢了么?”
胥睦气得七窍生烟:“你怎如此顽固不化,稍稍通点医术就敢往疫区里跑,是嫌小命太长么?本王已将全城所有的大夫派往那里,过几日朝廷也将有御医派过来,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姐姐如何经受得起?”
阿彩眉梢一动,回头仔细打量他面上神情,眸心旋起点点笑意,道:“王爷下令将病人隔离诊治,征用了全城的大夫与药铺,行动迅速,措施得力,堪称疫区防疫的典范,但也加剧了医者感染的风险。我家祖辈中有专攻时疫的杰出大夫,如果能与病人近身接触,更快掌握这场时疫的特性,也便能更快研制出克制时疫的药方。王爷是尚宁城的藩王,该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才对。”
“你……”胥睦向后退了一步,目含审视,“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小宫女。”
阿彩掀眉:“我以为这已经不是秘密。”
“你既然晓得疫区内医者感染可能颇高,还要一骨脑冲进去?”
“我是医者。”
“不缺你一个。”
“我自信我的医术不逊于尚宁城内的任何一位大夫。”
胥睦叹为观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家出来的?”
阿彩挣了挣腕,仍是不能如愿,嗤问:“打听我家的门第,是想衡量你能给我姐姐在你府中安插的名分么?”
“人的出身最是不好隐瞒,倘若从出到到成人都是一个不曾改变过的环境,之后无论怎么去伪装另一个模样,都脱不去那个出身留下的印记。你姐姐才情卓绝,你从不畏惧本王,你们如今的落魄卑弱掩不去曾经锦衣玉食的骄贵痕迹。本王敢说,你们的出身甚至不是寻常的富足门庭。”
阿彩频频点头,讪讪假笑:“王爷不如回府查证一下,说不定我们是王爷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家团圆多美好的一桩事。”
胥睦也回之假笑:“我是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被皇帝封了公主送到了西疆和亲。”
“王爷认为此时此地适宜用来闲聊家常么?”
“你改了主意没?”
“没。”
“烈日炎炎,适合聊天。”
“……”立场倒置了么?
宁王爷无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气定神闲:“那边不缺你一个三脚猫的大夫,但你的姐姐却再经不起另场家变。”
“这倒未必呢,宁王爷。”有人姗姗行到了他们身边。
“诶?”宁王爷和阿彩一起变了脸。
前者是难以置信的震愕,后者则是始料未及的讶异。
“你……你……”胥睦张口结舌。
阿彩趁机甩开腕上的束缚,迎上前道:“这时候出宫,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来者放下蒙在头顶的沙巾,道:“行宫里也有人染上了夏疫。”
“什么?”胥睦惊跳,“几时发现的?”
“是平常负责送饭的老宫女告诉我的,昨日下午膳房里劈柴的太监突然倒了下去,那模样和外间说夏疫发作时一模一样,吓得她用醋将自己擦了三遍。”
阿彩急探向对方腕脉:“她送来的膳食你没有用罢?”
来者笑若微风,道:“我自然不敢,想着行宫里并没有真正的御医在,便打我们的后门走出禁苑,以你留下的腰牌出宫寻你。既然疫区里有宁王爷软硬兼施派去的大夫,你回行宫罢。”
阿彩颔首,挽起对方素手疾走。
“喂,喂……喂!”眼睁睁见自己被人抛下,胥睦几个箭步追上去,“二位如不嫌弃,乘本王的车回宫如何?”
他表现谦逊,对方也愿领情,乐得以车代步。
物如其人,宁王爷的舆驾也走华丽明艳路线,棋盘、书几、香炉、隐囊一应俱全,内嵌的抽屉使得空间格外拓展,即使坐了三人,也丝毫不见局促拥堵。但宁王爷的胸中,却被各种惊诧充塞,不吐不快。
“本王曾参加封后大典,过后出席宗族家宴。”他道。
来者莞尔:“令妹出嫁离京时,你也曾到天都城与她作别,那是我们的第三面。”
“所以,你果真是薄……皇后?”
“‘薄’字是对的,‘皇后’改为‘废后’更妥。”
“并没有废后诏书。”
“有圈禁诏书足矣。或者,你叫我薄年。”
“那……”胥睦视线扫向另一人。
后者提鼻伸舌,鬼脸奉上。
“她便是那个随我共同遭受圈禁的幼妹。”
“薄光?”
“而宁王爷心驰神摇的,是我的三妹薄时。”
“薄时?那不就是……”
“对。”薄年轻挑黛眉,“前德亲王妃。”
薄年,薄时,薄光。薄家这三姐妹的盛名,纵使他远在尚宁城也几度听闻。当年薄家殒落,他尚惋惜那三朵高岭仙葩终将零落成泥,请能料此一刻竟咫尺相对?
他心乱如麻,强颜笑道:“诏书中道你圈禁,却从不曾说你来了尚宁城。”
薄光撇撇嘴儿,道:“莫说尚宁城,就算行宫里,晓得实情的也只有几个老人与内侍监。”
“你又为何变成了宫女阿彩?”
“养家糊口,李代桃僵。”她言简意赅。
“外间都传薄时失踪,原来是随你们来了本地?”
“然也。”
不肖多问,个中必然是暗藏玄机,曲折多多。他沉声长喟:“本王固然猜想过你各样的出身,这个答案却太过惊诧离奇。”
“谁说不是?”薄光懒懒支颐,“如果我们不是皇家囚犯,就可以把二姐嫁你,借此攀龙附凤,升官发财。”
“薄时不是已被德亲王休弃?”
“只弃未休……哦?”
薄光眸透兴味,薄年哑然失笑:“这是在告诉我们,你并不介意我三姐曾为人妇?”
两抹可疑暗红袭上宁王爷耳后。
薄光呲牙怪笑:“色迷心窍的花蝴蝶,有件事你须知道,昔日的德亲王妃可是刺杀过德亲王的。我那三姐还常说,男人最软弱便是枕席间的欢愉一刻,彼时出手,绝无虚发。”
胥睦狠盯着这只怪胎,面相泛青,牙缝中挤出二字:“闭嘴。”
第八章 '本章字数:235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18 14:02:04。0'
“尚宁行宫发现疫情,五日内已有有三十二人相继感染,已亡三人,垂危十二人。”
尚宁府尹的疫情急报文书再度呈来,其上赫然多出了尚宁行宫,且是尚书令魏藉于元政殿早朝上发起的第一议题。
“尚宁流疫爆发迄今,四十六人亡,五十三人垂危,一百一十二人处于疫期。以臣之见,当立即切断尚宁城通向各方的通道,禁进禁出,并在尚宁城四围施撒石灰,以杜绝疫情向外区蔓延之患。”
中书令司勤学瞠目惊道:“魏相的意思,是说使尚宁城变成一座死城,任其中城民自生自灭?”
魏藉扬颌反问:“司相此说,是暗指魏某不仁?”
“司某岂敢?但司某还要斗胆说一句,适才魏相建言委实不妥。”
“请司相赐教。”
“十年前,南兴郡时疫夺去一千四十六条性命,概因地方官吏层层隐报,延误了治疗时机,先皇痛惜那千余条子民性命,更痛恨各官吏的麻木不仁,龙驭宾天之际尚不忘叮嘱臣等务以天下百姓为先。而魏相方才所言,是欲将尚宁城中的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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