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十三老爷也想打榛子一顿,最好把榛子打的哭爹叫娘,这才是自己的手段,可是榛子还是高昂着头站在面前,不动分毫。毕竟榛子嫁的是定北侯府的三公子,这万一打坏了,定北侯府寻上门来,自己可拿什么赔?
廖十三老爷眼珠一转瞧见绿丫计上心来,就对管事道:“给我把这个女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管事的还真不敢去拖绿丫,二掌柜的娘子,身份在这廖家可是比起管事的要重要多了。管事的忙小声提醒:“十三老爷,这是二掌柜的娘子,不是仆妇。”
不是仆妇?廖十三老爷心里不由叫着可惜,但面上神色没变:“二掌柜?哼,等接过家业,有没有这差事还不一定呢?我说二掌柜娘子,论理你也该在这帮忙,既然帮忙,你就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去。别在这乱闯。”
绿丫握住榛子的手看向廖十三老爷,不卑不亢地说:“只有这里的主人才有权利让我离开,你不可以。”廖十三老爷见这灵堂进不去,人送不了,等吊唁的人来了,就不能在众人面前坐实这嗣子身份,又要高喊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这都是在做什么?怎么客人没有人招呼,灵前烧纸的人都没有?怎的,廖兄弟辛苦了一辈子,就要这样被撂在那吗?”
听到王夫人的声音,榛子的心顿时放下,王夫人并不是独身来的,旁边还有秀儿陪着。瞧见秀儿,绿丫算是明白这是从哪里搬的救兵了。
廖十三老爷这回问清楚了,晓得这是王尚书夫人,立即抢在榛子面前给王夫人行礼:“见过夫人,在下是廖家族人,七哥过世,没有儿子顶灵总是不好,故此在下族内商议了,为七哥立一嗣子,特地送来,给七哥披麻戴孝。”说着廖十三老爷就把那孩子放在王夫人面前,要他赶紧磕头。
那孩子见王夫人的排场和别人不一样,来到王夫人面前就要磕头。可是王夫人瞧都不瞧他,就越过这群人走到榛子面前,和她说辛苦,并问她眉姨娘在哪里?
一直没出现的眉姨娘这才出现,见到王夫人就扑过去跪在地上磕头:“求夫人做主,老爷生前,本已立有遗嘱,廖家不但是远枝,还不够贤德,故此这产业就交由小姐掌管。谁知今日老爷刚咽气,小姐带着人安放好了灵堂,这边就带人闯进来,口口声声要立什么嗣子,还说我不过是个妾,如果老实听话就容我守,若不然就要把我卖掉,卖到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求夫人做主。”
说着眉姨娘呜呜哭起来,廖十三老爷没想到眉姨娘竟这样红口白牙地诬赖起来,那眼顿时瞪圆,说不出半个字。老王见王夫人来了,晓得这廖十三老爷讨不了好去,急忙喊道:“都早有安排了,各自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别挡在这里。”
除了那几个方才想要闹事的管事,别人都各自散开,老王又对榛子行礼告退。这动静代表谁的话起作用,还用说吗?廖十三老爷气的没有法,早晓得就该多带几个子侄来,人多势众,还有谁敢和自己乱说。
王夫人已经扶起眉姨娘,往廖十三老爷那边瞧去,廖十三老爷想站的笔直些,可还是站的不那么直。王夫人往那孩子身上瞧去,叫声来人,已有人上前,王夫人指着那孩子对丫鬟道:“出五服的人,不过就戴个白孝罢了,把那麻衣孝带,都给我解了。”丫鬟应声,上前把那孩子拉起,伸手给他解着麻衣。
这麻衣一脱,孝带一解,就不过是普通的族侄,而不是嗣子,这里面的差别大了。廖十三老爷急忙阻止:“夫人,您不明白……”
“我只知道这是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不是你们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况且就算是你们族内的族法,也没有一个丧事还没办,就要在这闹着立嗣子,不出丧的道理。”王夫人冷冷地把话说完,瞧也不瞧廖十三老爷就和榛子往灵堂走。
廖十三老爷这下急了,追着王夫人的脚步就进到里面:“你也知道族内有族法,你要知道……”王夫人转头眼神平静,可这样的眼神让廖十三老爷不敢再说话,王夫人轻哼一声:“这里是皇朝,皇朝之内国法最大。国法者,无子、无近支宗派承袭,则以女儿承袭。十三老爷,这些你想必是不明白的,那我就慢慢说给你听。”
廖十三老爷的嘴巴顿时张大,接着就道:“可也说了,那是女儿,这不过是外甥女。算不得准。”
“十三老爷,您还是请出去吧,王夫人一部律法是背熟的,您和她扯这个,这叫自取其辱。”眉姨娘的心也放下,在旁提醒。廖十三老爷不由袖子一摔:“好,好,先让你们得意,等到上了公堂,你再和我扯国法家法。”
说完廖十三老爷不得不退出去,见那孩子站在那傻呆呆的,欲待不理,可这要产业的关键还是在这孩子身上,只得把孩子抱起离开。见廖十三老爷离开,眉姨娘这才拍拍胸口:“夫人,我还一直害怕呢,这十三老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产业要真交给他,只怕他会真的把我给卖了。”
即便不卖,这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到时眉姨娘保不住廖老爷给的产业不说,这没有丈夫的寡妇,还是个守寡的妾,谁知道廖十三老爷会打什么主意?眉姨娘没被卖进王家时候在村里可也听大人们悄悄说过,谁家寡妇的被窝,又被人钻了。可怜啊。
“他敢!”王夫人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就对眉姨娘道:“你啊,要和敏儿学学,瞧敏儿,年纪比你小的多了,可这定盘星拿的稳。”眉姨娘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本就不如小姐。”
老王走进来:“小姐,外头陆续有人来吊唁了,这女客还好,可这男客呢?”
“这有什么,等姑爷来了,你让他在外面招呼。还有,二掌柜来了吗?他要来了,就让他帮着姑爷。至于那几个管事,全给我撵了,一个也不留。”榛子井井有条地安排,王夫人不由点头,这样的做派才对,就算天要塌下来,也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廖十三老爷带着孩子走出廖家,接着那几个管事也被赶出来,他不由在那骂了一句,那几个管事围到廖十三老爷面前:“十三老爷,现在可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可没多余的银子养活这些人,廖十三老爷刚要让他们各自走开,就有人走到面前:“十三老爷,我们家主人在前面茶楼等着。”
廖十三老爷急忙把孩子往管事的怀里一塞:“你们都是晓得我家的,先去我家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这几人也晓得廖十三老爷背后定有人在筹划,不然的话,光定北侯府和王尚书府,这两个名声拿出来就够人吓一跳,哪还敢去和人抢家业。
管事们抱着孩子离开,廖十三老爷匆匆到了茶楼,进了包厢就对里面的柳三爷摇头:“没想到王尚书夫人来给她撑腰,这计不但没成,反而被赶出来了。”被赶出来倒也在柳三爷预料之中,那么些银子呢,哪会这样轻易地被拿走?
柳三爷给廖十三老爷倒了杯茶:“这么些银子呢,谁不想分一杯羹?况且他们说起来,更名正言顺一些。”说着柳三爷就压低了嗓子,在廖十三老爷耳边说了几句。廖十三老爷的头顿时摇成拨浪鼓:“这可不成,那边怎么说也是尚书府,我可不敢。”
“富贵险中求,再说了,你要真想在这京城站住脚,总要选个边站。我们家里,和孙尚书府里,可是十分熟稔的。你尽管去做,到时我们自有办法。”
廖十三老爷又想打退堂鼓,柳三爷的声音更压低一些:“我也不怕告诉你,想着廖家这份产业的人,可还有几个。哪个都不是你得罪的起的人。”
廖十三老爷登时手里的筷子就掉在地上,看着柳三爷嘴巴张大:“三爷,这这,原来你原先对我说的话,都是哄我。”柳三爷轻蔑地一笑:“也不是哄你,不过总要有个由头。十三老爷,实话告诉你,到了这个时候,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然的话,那五千银子给我还回来,还有,为什么找你,不就为的你是廖家族人,有这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十三老爷,这京城里,可比不得你们那乡下地方,把知县哄好了,就什么事都可以做了。”
瞧着柳三爷面上的笑容,廖十三老爷捡起一个虾丸吃下去,却有食不知味的感觉。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人当刀使。柳三爷瞧着廖十三老爷,又喝了一杯酒:“自然,这钱也缺不了你的,到时事成了,给你两万银子。”
两万银子虽然不少,可这和廖家的产业相差的可太多了,廖十三老爷顿时心疼肉疼起来。柳三爷凑到廖十三老爷耳边:“别到时候连这两万银子都没了。你啊,还是乖乖地做这把刀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廖十三老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格外苦涩,而没有一点香甜。
“那位十三老爷来了?”榛子听的廖十三老爷来了,眉头不由皱紧,按说以他的性子,该连日来吵闹才成,可这几日竟风平浪静,让这事,渐渐透出点不同寻常来,可再不同寻常又怕什么?榛子问老王:“他今儿来做什么?”
老王恭恭敬敬回答:“他说给老爷烧纸。小姐,小的觉得,他总透着点不一样。”榛子冷笑一声,这怕什么:“让你们姑爷去招呼他。”老王应是走出,榛子继续处理着别的事情。
廖十三老爷被请进去,见了秦清,晓得这是榛子的夫婿,廖十三老爷想拉下关系,刚唤出一声外甥女婿,秦清就道:“十三老爷错了,早已出了五服,若按了规矩,在下只需唤您一声姻伯罢了。”廖十三老爷被堵在那里,但今天的目的本来就是来见秦清,也就客客气气地道:“确实,我原本是乡里人,晓不得这京城里的规矩,才晓得这京城里面,竟有女儿可以继承产业的事。”
廖十三老爷客客气气的,秦清反而不好回他几句硬的,只好笑着道:“我也晓得,要依族法,这女儿家出嫁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就再不能理了。可是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天下哪有出嫁的女儿就真是一盆泼出去的水的?难道说女儿家在婆家出了什么事,娘家就不管不顾了?”
廖十三老爷心说,若没有银子可图,谁想去为女儿家在婆家的事打上门去。但这时不能这样说,廖十三老爷只是笑着道:“说的是,我们乡下地方和这京城里是不一样的。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规矩要重的多。”
来回应酬了几句,秦清心里不由奇怪,怎么这廖十三老爷不像姑母说的那样穷凶极恶,是不是因为那日姑母教训过了?但秦清还是道:“说的是,这……”
廖十三老爷和秦清应酬也够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还是头一遭知道,这娶了哪家的女儿,就可以借此要了他们家的产业。”这话说的不怀好意,秦清的脸色一敛。廖十三老爷今日来,已经是在那里演练了不少遭,轻咳一声:“我这些天在外头听了些京城的规矩,才晓得有什么御史风闻奏事的规矩,而且这风闻奏事的,因此坏事的也不少。外甥女婿,你可是有大前程的。”
这样的威胁,秦清倒不在意了,他淡淡一笑:“姻伯的意思我晓得了,可你更要知道,这风闻奏事,是可以上表自辩的,不然的话,这天下这么多的官员,人人都被风闻奏事一番,那还有谁敢做事?”
廖十三老爷见秦清不受自己的威胁,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先告辞,等到出殡那日再来。”秦清起身送他出去,这就转身进里面寻到榛子,和榛子说了这些话。
“他要真的就此偃旗息鼓,我还觉得奇怪呢!”榛子听完丈夫说的,淡淡地道。
“说正经的,我是不怕被说的,可我是怕……”怕的是定北侯府那边,知道了这些,就会出面阻止,榛子明白丈夫的意思,沉吟一下就道:“要不,你把我休了吧。”
秦清一口茶都喷出来:“你说什么傻话!”接着见榛子一双眼亮晶晶的,秦清这才摇头:“得了,你别再逗我了。侯府那边,我会去和娘说,你放心,到这个时候,就算不争这些产业,我也要争口气。”
丈夫如此,榛子也淡淡一笑,接着抬头:“到今日,我可以说这么一句话,如果没有你,虽然这些事我照样能做,可还是会觉得心里有遗憾的。”能得这么一句话,已经够了,秦清握住妻子的手,握的很紧。他的手是这样暖,能够暖的让人忘记很多东西。榛子低头,不让自己眼角的泪让丈夫瞧见。
“你总算回来了,廖家那边的事,丧事一办完,就和儿媳说,照了绝户的例,交给官府处置吧?我们侯府,虽然的确缺钱,可背不起这娶女霸产的名声。”秦清刚进定北侯府的门,就被管家带到定北侯夫人的上房,看见儿子走进来,定北侯夫人揉下额头,有些疲惫地说。
廖老爷过世到现在,不到十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