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显然是记得卫飒的治下方针,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那男人推着一直退到人群的一侧,也没有动怒,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已经显示出这个青年已经攒足了力气。
卫飒轻轻问了问身边的袁兴,“领队是哪个?”这人带着头盔,面孔生疏的很。
“叫黄清,来军中不到一年,表现一直很好。”卫飒眼中的欣赏没能逃过袁兴的眼睛,他含蓄的笑了下,“您一定想不到,他是黄程远老先生的儿子。”
“哦?”卫飒果然很有兴趣,“我好像记得黄老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他竟然舍得让他来当兵,真是不简单。”
袁兴也笑了,黄程远是他最初的启蒙老师,为人十分风趣,鬼点子多的很,把卫飒这个小淘气包治的服服帖帖,也正是因为他的怪异才让卫飒对他又敬又怕,生怕他又想出什么鬼把戏来戏弄自己,让自己出丑,所以每次他布置的功课都老老实实的完成,不敢怠慢半分,也亏得他,不然自己这会儿可能还真是个流连花丛,胸无点墨的庸碌王子。
“黄老这辈子最常说的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他想叫自己的儿子从戎也不新奇。”袁兴解释了下,其实他刚刚一直在琢磨现在卫飒这副风流难懂的性子是不是也是当初得了黄程远的真传。
卫飒笑笑,现在还不是他们深入讨论人家儿子问题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只差把拳头打在黄清的脸上,看得卫飒直皱眉,袁兴探寻的问,“要不要过去阻拦?”
“不用。”卫飒一挥手,拦住了他,泛起一丝冷笑,“叫他打,我就怕他不闹事。”袁兴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即便是在知道了这个青年就是自己授业恩师的独子之后,他还能这么冷静的旁观,就这份定心和狠心就非他人可及。
其实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哑巴吵架更让人生气的事儿了,男人骂的自己都累了,那个领队还是不开口,推他踢他都没反应,也不还手,他的怒气越来越大,怎么说他也是大皇子的人,在这个远离京都的乡下能够和皇族沾上边的人简直就是鸡群里的仙鹤,会走路的金子,谁人见了他不点头哈腰,不阿谀奉承,就是本地的地方官见了他也都礼让几分,若非有大皇子这块金字招牌,他也不可能霸占着农田种植茶树,每年从中获得暴利。今天居然平地的钻出这么个生瓜蛋。子,简单说了几句就指挥手底下的喽啰开始刨坑,这分明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胸中怒气大盛,男人挥起拳头朝着领队面门上就是一拳,领队的青年似乎早有准备,却根本不躲避,直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这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顿时鲜血就染红了脸,他伤的并不见得有多重,但是满脸是血的样子实在骇人,周围的村民都看不过去,挥着胳膊大喊着让那个男人停下,他带着的小队里几个士兵扔掉手里的锄头,跑过来拉开正打的痛快的男人,个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卫飒一招手,袁兴就挤过人群,走了进去。
“你就是杜如晦?”袁兴官架子十足,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男人(。kanshuba。org)看书吧了下自己的衣裳,挣脱士兵们的围拢,看来的人衣着不凡,知道是个有身份的,哼了一声,“不错,就是老子。你又是哪路的?”
袁兴并不计较他言语粗鄙,反而笑了下,抱拳,“我是这次拆茶园的主事,想来刚刚我这手下也和你说明白了,茶园不是白拆,我们愿出些钱帛作为补偿。”
“你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补偿的起么!”杜如晦鼻孔朝天,指着自己的茶园,“这园子每年净收入的银子摞起来比你十个还高,就你们这几个穷当兵的,拿什么赔?”
袁兴冷笑了下,“杜老板你占据这么大的土地开辟茶园,不种粮食,这本身就不符王法。”
“哼,王法。”杜如晦来了劲,“你去找知州来问问,我这地包的合不合法。”不用他找,他手底下的狗腿早就跑去找来了知州,知州一听是他家有事,丝毫不敢耽误就呆了衙门里的兵赶来,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他带人也到了。
杜如晦一看知州到场,底气更足,“知州大人,你给他说说我合不合王法。”他说完,扭过脸根本不再看袁兴。
知州早就接到了上头的消息,说近日三皇子将要亲临救灾,他在府里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正急的焦躁,这就出了这档子事儿。知州擦了擦脸上的汗,拿出点官威来,“你们缘何差人强拆人家茶园?”
“开道泄冰,放水。”袁兴淡淡的回答。
知州脑子里嗡了一声,细细打量了下袁兴,心里有点不安,吞了下唾沫,“胡说,本官身为地方官,怎么都不知道今日泄水的事?杜老板是个正经生意人,开茶园做买卖,有什么不妥呐。”
“听见了没!老子的茶园开了六年,年年给朝廷进贡,安分守法,今儿倒要看看是哪个敢拆了老子的园子!”
“不知道我老子的命令能不能拆了你这个老子的茶园。”好听的,不温不火的男声传来,几个人抬头看,便看到一位贵公子摸样的人徐步走进人群,他的背后,两队御林侍卫随后护驾。
袁兴叹了口气,这位殿下,还真是要把戏看足才肯出面,上前两步,躬身行礼,“三殿下。”
知州一张大脸瞬间惨白,肥硕的肉抖了几抖,就跪倒在地,抖成一团,“三……殿下?”有人给卫飒搬来一张凳子,卫飒一抖衣襟坐下,习惯性的屈起一条腿把胳膊搭上去,邪魅的脸孔上看不出喜怒,“叫他们动作利落点,大坝坚持不了多久。”侍卫跑去传话,那些刚刚停下刨地的士兵们看见是卫飒来了,都精神鼓舞,继续大干特干起来。
杜如晦脸上乍青乍白,上下打量卫飒,不情不愿的跪下行礼,毕竟人家是堂堂皇子,自己就算有大殿下保着,也不见得会全身而退。
“这园子本王看着甚好,拿来用用,你愿意么?”卫飒根本不看他一眼。
杜如晦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咬了咬牙,点头,“愿意。”
卫飒很满意,他放下腿,俯身看他,“你现在才愿意?晚了。”他的神色忽然一凛,指着旁边拿着布条堵鼻子止血的黄清说道,“违抗公务,打伤我的兵,这仗怎么算?”
杜如晦脸色瞬间黑化,“愿受罚。”
“好,识时务。”卫飒拍了下手,“那就抄了你在陵南所有的商行分号,金银上缴,实物变卖,家中男丁编入军中效力如何?”袁兴看了一眼卫飒,这招可够绝的。
果然,杜如晦跳了起来,好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红了眼睛,“你不要逼人太甚,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老子是大皇子殿下的人,你敢动老子,就是……”
“放肆,”卫飒神色凛然,“皇室尊严岂是你能随便玷污?私自占地已是死罪,竟还敢胆大包天的信口胡言,诋毁皇子,来人,取本王的剑来。”左右立马呈上来一柄金黄色的赤金龙鳞图案的宝剑,这是卫飒出行的时候,卫英亲自赠与他的宝剑,说是尚方宝剑也差不多,他手一抖,一道剑花快如闪电刺入杜如晦的咽喉,他没来得及说出的狂放就着血一起从颈间溢出。
围观的百姓吸了凉气,安静了片刻又忽然掌声雷动,叫起好来,大概这个杜如晦平日气压百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死尸还未栽倒,这群百姓就开始庆祝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老少爷们都抄家伙给三殿下挖渠啊!”
顿时一呼百应,围观的人们纷纷抄起家伙跑到茶园一锄头一锄头的干了起来,刚刚还显得缓慢的挖渠速度,这会儿竟然翻了几番。
袁兴算计了一下时间,照这个速度应该是赶得上在堤坝溃堤之前完成。他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卫飒,如果他刚刚不来这么一手,恐怕这些草根百姓是根本不会听他的指挥,更别说这样自发的动工了,原来,他刚刚的故意拖延不是单纯的想要看戏,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黄清的血已经止住,擦了擦手,还要过去帮忙,卫飒忽然开口,“黄老爷子现在还好么?”
黄清一愣,黄老爷子……是在说自己的父亲黄程远么?卫飒缓缓睁开眼睛,温和的光芒溢了出来,陪在他俊美的容颜上显得格外耀眼,黄清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家父身体康健,谢殿下挂怀。”他的确是听家里人说起过,父亲是做过皇子伴读的。
“那就好,他那个脾气,这些年不见,本王还真是有点想他,哪天请他回宫里来坐坐。”
黄清跪倒在地,“属下一定将殿下的好意带给家父,属下先替家父谢过殿下盛恩。”
“行了,你爹可没你那么多规矩。”卫飒挥了挥手,黄清脸红了下,站了起来,“等回宫之后,就到忘魂殿里来当差吧,袁兴,殿里的侍卫可还有缺?”
没有也得有啊,袁兴看了眼卫飒的脸色,赶紧说道,“近前侍卫中缺个副统领。”
“嗯,就那个吧。”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家父那里……”
“得了,你回去对你爹说,黄程远的儿子做小兵,太给老黄家丢人,就说这是本王说的。”卫飒说的轻松已极,他看了眼已经刨的七八分的沟渠,站起身,“现在带上人去疏散百姓,再有寻衅滋事者,直接法办。”他路过抖得不行的知州近前的时候,挥了挥手,身边立时有侍卫将他拖走。
“殿下,堤坝要不行了,请您退到高出。”黄清疏散了百姓之后回来接应他。卫飒随着他和那些百姓一起站在高起的山丘上,看着堤坝在冰凌的撞击下轰然坍塌,暴起的灰尘还没来得及飞扬就被冰水淹没,大块的冰块顺着事先预定的路线,一路向东南方奔涌而去。卫飒微微眯起眼睛,摸了摸腰中的赤金龙鳞宝剑,他知道自己和卫承的梁子更深了。
第九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夜凉如水,夜风挽起窗前人的衣衫,长而宽大的锦袍随风翻滚,布料的摩擦在空气中猎猎作响,窗外树枝被风吹得摇晃,陵南之地大多是平原,鲜少有高山阻挡,因此这里的风比京城要强劲的多。卫飒似乎很满意这里带给他的沁凉,任由风打在自己的面颊上,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呼啦啦”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落到他的窗楞上,“咕咕”的低声叫着,卫飒伸出手把它托了起来,鸽子似乎对他很熟悉,娇小的脑袋在他的手心上蹭了又蹭,轻轻从它的脚踝上的铜圈里抽出一个纸卷,拍了拍它的翅膀,鸽子似乎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展翅飞走了,连一根羽毛都没有掉下。
纸条上的内容很短,看字迹确实是白江无疑,只有十余个字,卫飒擎着纸条在椅子上坐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白江写的很清楚,告诉他若溪人在卫承那里,尚且安好。
安好。
把纸条放到灯烛上点燃,渐渐变成一滩灰色的灰烬,被风一吹,四散逃离。那种慌张的消散速度让卫飒想起自己那日离开时的举棋不定。确实,宝焰带来的消息是看见了若溪被卫承带走,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瞬间涨起来的不快和愤怒让他忽略了其他的问题,若溪不是个不清楚状况的女人,他觉得若溪应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弦月的婚事而背叛自己的,卫飒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恼怒起自己当时的一时偏听。
一股劲风吹了进来,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被噗的一声熄灭。房间瞬时黑暗了下来,暗沉的,静寂的氛围,只适合去悼念往事。
或许自己真该想想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留恋。
是因为她的八面玲珑么?不是,他的身边从来不乏这样的女人,比若溪更能说会道的大有人在,那是因为她的容貌么?更不会是,只能说的上不丑的脸应该不会对见惯国色的他有什么吸引。那到底……是为什么?卫飒吸了口气,身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蓦然,一双沾满了恨意和决绝的眼眸映入他的脑海。清亮的如同秋水的眸子里闪烁的是浓浓的恨,如同这个漆黑的夜晚一样,浓的无法化开。
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里面的伤早已完全康复,但是被太医及时拔掉的也只是那枚小巧的金箭而已罢,卫飒勾起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箭伤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疤痕,恍若城墙上他望见的那对浑圆的眸子一般,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心底,无法去除。
是了,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之所以被她吸引驻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她眸子里偶然掠过的深思和忧伤让他的记忆发生了混淆,她的眼神真是太像那个人了。有些痛苦的握紧了拳头,卫飒仰面靠在椅背上,起初他对她好奇,猜疑而对她格外关注,然而……关注的多了,这种好奇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