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她到底是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么?”李肆吸了口气,勉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
他的九弟就在他的身后,这些天,他也放开了手里的店中的生意,跟在他的身边一起忙里忙外。但是,情况还是没有一丝的好转,因为融嫣她的双目仍然紧闭,根本没有任何能醒过来的样子和预兆,这一点让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开始感到惊恐。
特别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李肆。
“虬髯,为什么连你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声音里已经戴上了责怪的意味,照这个样子下去,就算是他李肆,也不能再继续保持着翩翩的风度。
“我说过了,我不能。”虬髯的老者的口气也很不善。似乎很是没有将这一位堂堂的王子放在眼里的趋势。
“你是来吃白食的么?”李肆终于忍无可忍。
“四殿下,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要不是当初你用那么卑鄙的手段……”
“哎,哎,虬髯,你说话不要这样。”李玖看不过去,只能出来打圆场。一边是自己的哥哥,一边是整个草原都很有人脉的神医虬髯客。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长在这个为难的时候还得罪一位很有江湖地位的人。
这样做的话,只能是雪上加霜。
“大家有话好说,不要动气。”他闪着自己的手里的扇子,摇摇摆摆的,很有几分气度。
“九殿下,你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的这个女人的病十分的奇怪和特殊,小老二我闻所未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里的。”虬髯客猛地一拍他身后的大木箱子,恨不能打出一个响雷来将床榻上那个安睡的女人给叫醒了过来。
“对于我老虬髯来说,整个草原上只有这种鬼神难测的疑难杂症才能让我感到有一点点的挑战和刺激,不然的话,你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就算你再用绳子绑我一次,我都不会来的!”虬髯客十分的委屈。
李玖赶紧好言相劝。
虬髯客的身边有一个人,倒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四殿下,请恕我等直言不讳了,咱们草原上的人都不会藏着掖着的说话,这位姑娘,我们既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与殿下您的关系,我们只是来瞧病的。所以……”
“老白先生,有话直说。”李玖听出这个人的话里有话,索性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又探看了这位姑娘的脉象,凭我这些年的经验,我可以告诉您,这个姑娘可能这辈子也不会醒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也会……”
“也会变成一个人言不通的傻瓜。”他说着不无可惜。
李肆半晌没有言语,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李肆的一张脸在瞬间变作了青白色。手指紧缩起来,更加紧紧地握着床榻上的那个女人的手掌,丝毫没有送开来的打算。
“这是为什么?”李玖继续追问。
“我们也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是肯定的。”那个先生继续说。
大厅里一时之间变成了一片沉寂,如同所有的生命在这个时刻全部都消失了一样的寂静无声。一直之间,这里安静的不似人间。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好起来?”李肆沉默的紧绷的嘴唇终于吐露出来几个字。
李玖皱了下眉,看着自己的兄长,他确定刚刚这两个大夫说的话,李肆全都听懂了。但是……
他固执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的如同天空之中盘旋的雄鹰的眼眸,冷酷,嗜血。
完了。
那个熟悉的浑身充满着血腥气息的四殿下,又回来了!
草原的安宁……李玖想到这里,手中的这扇忍不住“啪”的一声发出脆响,合拢在了手掌之中。
“或许,如果你们能找到一个人的话,可能还有救。”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先生说了句话,仿佛是在一摊静的出奇的水坑里丢进去了一颗巨大的爆竹一样。李肆的眼睛里蓦地爆出一朵璀璨的烟花来,瞬间恢复了精神,抬头看他,“谁?”
这一生谁,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那老先生吓得浑身一抖,再也不敢看这个草原上未来的霸主一眼,“是一个在四海三山里逍遥的女人,她居无定所,但是她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叫做‘无心观音’。”
“无心观音?”李肆眉头拧得紧紧,拍了一下大腿,“没错,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快,快去贴告示,悬赏,悬赏……”
“四哥。”李玖实在看不惯他这一副半生半死的醉迷的样子,明明没有喝酒,但是却摆出了一副最严朦胧的样子。“四哥,无心观音她居无定所,四海之内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你就算是悬赏了整座草原出去,也不会有她的消息……”
李肆知道他的话是对的,但还是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情的沉重,手里的手掌冰冷的不似是活人的温度。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厌烦。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放手一搏,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老九。她不会出事的,对不对?”李玖低下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高大威猛的草原的霸主,他身上的锐利似乎都在刚刚那些诊断说出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是一片心死的虚无。
“好,我去贴告示。”李玖重重的叹了口气,想起什么来似的,打发走了所有的医生之后,对李肆说,“二哥那里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融嫣的来历的事情。你要小心。”
“他?哼,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李肆一副满不在乎,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将那个脓包一样的男人放在眼里过。
“你也别掉以轻心,难道你忘了,融嫣……她的来历。”李玖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下,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沉浸在黑暗之中
如果药石都已经罔效,那么这个人会怎么样?四哥他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李玖长身立在院中。院中风儿习习而来,吹拂了所有的鸢尾花的花瓣,甚至还不温柔的弗掉了一部分的花儿的叶子。
在这个宫廷之中,所有的地方都弥漫着死人的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只有偶尔经过这里并不做停留的风儿,才能让他感到一丝的清新和爽利。李玖悄无声息的拿出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笛,横放在唇边,一曲《关雎》便开了头。曲调如此悠扬,却又如此的悲伤。
一时之间,连空气之中的风儿都弥漫上了淡淡的伤感和凄凉。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身后似乎是风的声音,又似乎是落叶归于土地的摩擦声。
李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向后转过头去,远远的看了一眼身后百米之处的寝宫,那里面那个随他一起来的女人……她还好么?
这种沉睡的状态,她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如果不是虬髯客和其他的这些神医们的照顾,听说医生们穷尽所能的想了很多办法,才能维持的住她的生命,不然依照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来看,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毕竟一个人可以沉睡,却不可以……不吃不喝的呆上那么多天。
他想到了这些,就已经落寞的连吹笛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倒不是很担心那个女人的死活,而是……而是在担心自己的四哥,他知道,那个女人醒不过来的话,他的大哥也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不会醒来。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能看的出来,这个叫做融嫣的女人是他四哥的心头好。
还不是一般的好,是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头之上。
拔也拔不掉的,不是爱情是什么?
李玖年纪尚轻,还未能体会过爱情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然而,他自小长在这个宫廷之中,所能见到过的风景,最多的,便是爱情这两个字。
虽然在宫廷之中的爱情,还远远不能说的上是爱情这两个字。
李玖收起长笛,转身朝寝宫走去,然而……当他走进了寝殿之中的时候,才发现,宫内所有的下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紧走几步,进得寝宫之中,看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的,拉过来问了一问情况。
那侍女的神色有些惶恐,似乎是很不能适应这个风度翩翩的九公子对她遮掩的亲近。
“发生了什么事?”
“回……回九殿下……是……”小侍女甚至不能将话说的清楚,连词语都不能连贯。
“到底是怎么了?”他追问一句。
“回禀九殿下,其实是融嫣姑娘她醒了。”小侍女终于完整的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脸颊悄然飞上两朵红云。
“醒过来,是件好事,怎么……”李玖眉头一皱,这宫殿之中的氛围真的没有一点能让他联想到这里有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病人的欢乐的感觉。
实在是透着古怪。
侍女忽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寝宫的深处,忽然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是上好的瓷器被摔成了碎片的声音。
“你们这些人,难道要我一个个的看了你们才能治好她吗?”
李玖剑眉一动,这声音是他的那个四哥,李肆的。
迈步走进寝宫的大厅,果然看见李肆正在暴怒的单手抄起一只铜鼎,朝着地上的一个人砸了过去,铜鼎稍稍偏了一点,砸在了他身旁的地上,摔个粉碎,以及爆发出了一阵极大的响动。
“本王再说一次,你们医不好她的眼睛,统统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抵债!”李玖听得心头突突直跳,暗暗猜想眼前这个双目都尽赤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大哥?
“四哥,”他走上前一步,看了眼跪在地上早就吓得抖的不成人形的大夫,身世可怜他的说,“走吧,还有你们,”他环视周围,说道,“都下去吧。留几个人在外面候着,别走远了。”
一群人如获大赦,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谢过九殿下的大恩大德。
“这些人,又惹你生气了?”他走过来,站在李肆的身边,目光却打量了一番床帏之中的人,发觉她根本没有任何的醒过来的趋势。暗香刚才那个小宫女是不是拿自己寻开心,知道自己再紧张这件事情,所以才来哄骗自己的?
“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么?”李玖问了一句。
李肆痛苦的地叹了一声,忽然间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的瘫坐在了床榻旁边的矮凳子上,“我该要怎么办才好,老九……融嫣她……醒过来了。”
“醒过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可是,如果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难道也是一件好事么?”李肆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痛苦不堪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也似乎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救命稻草一样的紧紧抓住。不肯松手。
李玖愣了半晌,一手托着额头,说道,“到底……是怎么了?”
“融嫣的眼睛……看不见了。”他语气深沉的不似有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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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的一个清晨时分,李玖再一次来到自己的寝宫门前的花园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有一道俏丽的身影,正端庄的坐在他常常坐的秋千架上,微微摇晃着,不紧不慢的节奏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那道身影太过单薄和瘦削,以至于让人产生了一种一阵风便能将她带走的感觉。
“是九殿下么?”他瞧这有趣,便上前走了几步,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的距离就被她叫出了名字。
听出那个人的声音的李玖忍不住脚步一滞,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融嫣姑娘?”
“难为九殿下还能听得出来是我。”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落寞,但还是那么的清脆而爽朗,似乎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的身体,好些了么?”或许是因为哥哥的缘故,所以李玖在和融嫣说话的时候,总是保持着一个距离,这个距离说的近了叫做咫尺,说的远了就叫做避嫌。
融嫣淡淡的笑了下,抬了抬胳膊,尽管是背对着他,但是李玖还是看得出来,抬胳膊这个动作对于融嫣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了。他心里一阵酸涩,想起之前的融嫣是一个多豪放又快人快语的姑娘,现在的她……这个样子,李李肆见了,又如何能不难过?
“融嫣姑娘,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她才好。
“从你那天离去之后,我就天天坐在这里。”融嫣笑了下,说。
“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在等你,等你再吹一首笛曲给我听。”她终于转过身来,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玖看见了她的眼睛。
闪亮的好像是天上的两颗星星。
这样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