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有错着,我只得再度冒险,将祸事引到了宋德妃头上。
其实,这一步歪打正着的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虽没有扳倒太子,但却让宋氏一门尝到了厉害,也为我以后省了不少事。
而且,一想到五弟曾经轻薄过玉儿,我心中也委实无法原谅他。
后宫斗争是无法让人停歇的,摆弄了五弟,下一个,便是太子了。
朝堂上,太子的意见每每总与父皇的意见相左,文弱如斯,然父皇却对此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内心变得慢慢焦躁起来。
然而每每一回到我宫外的府中,每每看到玉儿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内笑盈盈地招呼我的时候,我的心里便陡然生出一丝依赖的温暖。
瑞儿百日以后,太子不知为何突然喜欢偷偷溜出宫,去青楼厮混,父皇并不急于训斥太子,但终究心下不放心,便要我暗中跟察。
其实我知道,他是忘不了玉儿,太子宫中多少有名无份的侍妾,都在眉眼中和玉儿有几分相似。如今行走于此,只怕也是为了这些。
一个偶然的机会,太子在青楼帮一个姑娘解了围。我派人细细打听这姑娘的家世——原来,也曾是侯门绣户,家遭变故,流落于此,算起来,这个女子的家里倒和宋墉有几分联系。
这女子的确容貌出众,而且,盼顾之间,和玉儿颇有几分神似。于是,我便将她接进府中调教。
有趣的是,府里上上下下都以为这是我从外面买来的侍妾,就连玉儿也不例外。
“爷说哪里话,”玉儿笑道,“爷有我一个还不够,又作弄一个一样的做什么,赶回头正的偏的都瞧腻歪了,还要往家里领新的,不嫌烦呐?”
我愣了一愣,继而发觉,原来,玉儿在作酸呢。都说,妒,是七出之条。可那一刻我却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笑意。
我笑了许久,待笑够了,便拉她进怀道:“怎么,作酸了?怪道你这前一阵子总说要给我进补,原来是怕我吃不消,咳,你可真是。。。。。。”
从小看够了宫里尔虞我诈的亲情,也见识了同辈兄弟中心猿意马的姻缘。当一个女人,一个我爱的女人完完整整地属于我时,我心里怎会不感到喜悦和满足。
玉儿,纵然此生不得不坐拥三宫六院,我的心也只许你一人。
然而,女人的心总是难以捉摸。就因为锦瑟的事情,我们发生了大婚过后的第一次争执。
想来好笑,睡前还好好儿的,不知为何上床歇息,玉儿突然变了脸色。
我当时并不清楚她所指为何,面对她的质问,我也都宠溺地回答了。可是不料,玉儿的脸色愈加难看,口气也越来越凌厉——
“元昶,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要给太子找女人,你有必要去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么?”
“什么缘故,先前就不能告诉我?我是那捻算吃醋的,还是那口大漏风的?偏这事情就瞒着我,将来叫我怎么在宫里面做人?”
“连这样的地方你都要染指,你就算再有缘故,好歹也顾忌下你晟亲王爷的脸面吧。”
越说越过分了,若是因为锦瑟的事情,为什么她进府伊始的时候不提,这时候翻出来旧账,好没意思!
贵为皇子,我何曾受过这般的指责!况我在朝中也压抑了一天了,此刻,我也没有了心思去解释。烦躁之下,我板起脸脱口而出:“你够了吧,想责问我么?你弄清自己的身份!”
此语一出,连我自己都愣住了。然而,盛怒中,我并不想多作解释。
最后,玉儿别过头去,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听见她幽幽的声音:“我知道我管不了爷,我算什么,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下堂妇,爷有爷的主意,我还能怎么着。。。。。。”
那一刻,我隐约才明白了她动怒的缘由——婚前的所有,是她心中的禁忌,大约也因为于此,她才会对我的这些事存着隐隐的不安,她怕失去我么?况且,我用一个青楼的女子来比她,只怕也是亵渎了她。
然而,皇子的自尊不允许我低头,我冷冷地唤她过来更衣,离开了卧房。
“为什么怎么暖,也还是暖不热你。都一年了,终究是不信我。”我留下这句话,但愿她能明白我的心思。
连续多日,我都一个人独宿书房。
有的下女趁这时候故意袅袅的走来,娇滴滴地叫“王爷”。我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当夜便吩咐管家将她们赶出去。
这一生,我的心已经给了一个人,因为她的倾城,她的柔顺,她令人安心的抚慰。与她相比,任何女人都会变得俗气而令我生厌。
就在我对玉儿的态度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身孕,让我们这许久的不快顿然冰释。
我心疼地将她抱回卧房,细细地向她解释所有的一切。
“不,元昶,”她摇摇头,“大婚那日,我就已经告诉了你,我们心脉相通,我,也想将你身上的担子分出来些。”
我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这一生,再多的风险,我终究也不是一个人独独地面对了。
当下,我暗暗地发誓,乱世争雄,我只许你一人地老天荒。
第四卷 君临天下
紫微
“这步棋下得不好,”元昶道,一边落下了他的黑子,“太拙了些。”
“谁输谁赢还未必呢,”我笑道,“我是不论拙巧的,赢了便是。”
蒙初暴亡前,元昶便称了病在家里,这以后,更是不出门。对于蒙初的死,我心里总有一丝丝内疚和不安,虽然我的确向五皇子暗示过什么,但万没料到,他会真的下了手。不过太子倒笃定地认为是太子妃害死了蒙初。这反倒让我心生疑虑——太子他如何会这么有把握的呢?莫不是心里有数,只是不愿深究。。。。。。对这些,元昶倒是颇有把握,要我不用担心,每日里就在家里称病和我下棋作画,倒也自在。一时间,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朝中,不像现在这般的风起云涌,混乱不堪。
“叫吃。”我落下白子,轻轻地笑道,“如何?这次可是我赢了一子半。”
“嗨,”他丢了黑子,笑道,“什么如何?输赢乃常事,况且,这般出众的棋手,也是我的女人。。。。。。”
元昶说着一脚把门踹得紧闭,翻身从炕桌后凑了过来道:“你是成心要赢我么,这回也让你赢。”
“做什么,”我笑着瞪了他一眼道,“看这是大白天,没的叫下人笑话。”
“我不管,”元昶揽住我,“这是本王自己的府邸,要旁人说三道四?!”
“王爷您不是称病吗?”
“是啊,”这个男人一脸坏笑道,“本王害了相思病,怎么办?”
“去你的!”我嘴里说着,怎奈他力气委实的大,我拗不过,只得顺着他。
“王爷。”门口响起小顺子的声音,元昶无奈,低低地骂了一句“作死的”。然后整了整衣衫道:“怎么了?”
“回王爷,钦天监的杨纪大人拜见王爷。”
杨纪?这名字听起来倒是生得很,我疑疑惑惑地望了元昶一眼,问道:“这是谁?”
元昶摇摇头,低声道:“平素并无交往,只怕是来者不善。你来,把我弄成个病了些日子的模样才好,留神别让他看出什么。”
杨纪在钦天监待过许久了,看上去已是一个老者,这般岁数的人,我忖度着,倒有可能是皇上的人。
“咳咳。。。。。。”元昶一迭声地从卧房咳嗽着出来,我在一旁小心地搀着他。
“杨大人,”元昶面带谦色地道,“本王近日身子不爽,还劳您上府拜会,真是。。。。。。咳咳。。。。。。”
“晟亲王爷这话让老臣罪不敢当,近日拜会,乃是万岁嘱臣前来,看看王爷是否贵体康健。”
“杨大人上座。”元昶道。我将元昶服侍稳妥了,便转身下去张罗茶水点心了。
“小顺子,”我叫来了元昶贴身的太监道,“这个杨大人,来时可曾说过什么?”
“回夫人,不曾的。奴才倒也想办法问过,那杨大人就是不开口。”
“他进府之后,可曾做了什么?”
小顺子想了一刻,道:“这位杨大人倒是对府中的房舍有些在意,频频点了头。”
我皱眉想了一会子,仍察觉不出所以然。复又问道:“这个人和先前的罪妃宋氏一族,可有瓜葛?”
小顺子摇摇头道:“听朝中爷们说,这位老大人身历三朝,却从未结交过后宫,只是忠心事主。”
从未结交后宫?我心中冷笑一声,暗想若不是押宝压得准,怎么可能身历两朝还稳坐钦天监主事的位置。然而我面上还是淡淡地道:“这样,大略不是什么人物,你下去吧,前头我去伺候。”
我端了茶,却不忙进去,只在正厅后面的屏风边处听着。
“杨大人。。。。。。咳咳。。。。。。您可千万不得乱说啊。本王此生,得列亲王之位,已然满足,并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杨大人。。。。。。咳。。。。。。你是两朝老臣,您,您可不能冤枉了本王啊。”
“王爷,您误会老臣了,您大概以为,老臣只会卜算星象,以博龙颜一笑?王爷细想,老臣如果真是有心诬陷王爷,如何又会把这些话儿说与王爷听呢。。。。。。”
“咳咳咳咳。。。。。。”听不到元昶说什么,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停了有一会子,这才装作何事不知的样子,从后面端了茶进来。见元昶咳嗽尚未停下,忙放了茶水在桌子上,俯下身去扶元昶。
“爷,您这是。。。。。。”我着急地连泪水都挤出来了,“小顺子,小顺子!快去把府里的郎中找来啊!”
“这位大人,对不住了,”我歉意地对杨纪道,“我们爷身子这些日子委实不好,今日您来访,礼数也颇为不周,您不要见怪才好。。。。。。爷,您怎么样了啊。”
元昶依着我的身子,我的手在他的背上顺了好一会子,他方才止住咳嗽道:“杨大人,本王真的。。。。。。”
“王爷,数老臣直言,这位,”杨纪的目光瞄向我道,“可是晟亲王妃?”
元昶点头道:“正是拙荆。”
这位老大人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突然倒身下跪道:“老臣眼拙,见过晟亲王妃。”
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我有些胆怯地道:“大人快起,何故行此大礼呢?”
杨纪抬起头道:“敢问王妃可否是海西人氏?”
我没有吱声,元昶见状,点头道:“正是。”
杨纪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道:“怪道晟亲王府龙凤之气甚是祥瑞,想王妃当年移驾中原,龙凤之气笼皇城数月不散,老臣颇为惊异,今日一见,方才明白。。。。。。”
“大人莫要乱说,”我身上激灵出了一身的冷汗,“奴家只是一介女子,此生得有幸嫁入皇家,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大人此语。。。。。。”我顿了一下,声音顿时冷然道,“是别有所图,离间我天家骨肉,还是受人指使,欲陷我夫妇于不义?!”
“夫人。”杨纪此时倒也冷静,“老臣身历两朝,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怎敢说这样的话?臣来之前,已然在家中布下卦局,老臣此番前来,回朝后必将是寿数将近。如此,老臣不妨将此事与王爷王妃讲清楚——王爷的面相,乃是玉柱贯顶,此乃难得的帝王之相,然此相略有缺陷,道 里称为‘阴缺’。而王妃此面相为难得的‘日月偃角’,是极贵之相,正将王爷的帝王之气的缺损之处补足。故当王爷大婚之后,龙凤之祥瑞才越发地明显。王爷,老臣言已至此,王爷也不用害怕,有句话,王爷一定知道——‘王者不死’。老臣是对是错,王爷以后便知。若老臣的面相灵验,还请王爷保全老臣身后一族,则老臣死得其所,终无所憾。”
杨纪说罢,叩头离去,任我们在后面怎样挽留,终究未曾回头。
“这,”我惊恐地望着元昶,“这不是要我们。。。。。。”
“嘘!”元昶脸色也是惨白的,道,“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如果真是王者不死,那正是我们的福分。”
连环
第二天,宫中传出刚册封的庆亲王蓄意谋反的消息。
“难道是杨纪搞的?”元昶喃喃自语道,“好一个死得其所,终无所憾。”
“你还不回朝上去么?”我问道。
“急什么?”元昶道,“既然要装病,就要装的圆满才好。”
我仍是很忧心,这一次横竖不是说着玩的,紫微之命,即便是真的,也不应这么明目张胆的散布出来。眼看就要到了夏天,南方巡查的事情按说也该有了安排。可就因为这事情,元昶即便是有心,也不能主动回朝请求下江南了。
“别多想了,”元昶安慰我道,“就算没有杨纪,这种年份,应不该离宫。昨甄太医过来,说父皇的身子怕是越来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