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小半个月,一日,晚膳时,芝兰又要劝我吃东西,我摆摆手要她出去。芝兰刚要说什么,只见小顺子进了来,一脸堆笑地道:“夫人,王爷回来了,等您去用晚膳呢。”
我微微有些惊讶,然而这几日吃的不大按时间,也不曾吃多少,现在反而并不想用饭,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得芝兰在一旁道:“知道了,奴婢这就伺候夫人过去。”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便去了前厅。隔了十几天,这还是头一遭见元昶,他脸上仍然是没有任何表情。我只得装作看不见,径自走了过去坐下。元昶依旧不作声,捏了筷子开始自顾自地用膳。饭桌上气氛却冷得怕人,下人们端盘送碗,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本就不大愿意吃什么,哪里还加的上这么压抑的吃法,于是随意挑了几筷子,可终究再也没了想吃的东西,便兀自坐在那里。
元昶皱着眉看了我一眼,冷冷地道:“怎么了?”
我从芝兰手里接过了帕子,淡然道:“没什么,爷吃吧,我伺候您。”
元昶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怒冲冲地出了一口气,有些用力地将勺子“不棱”一声地丢进了碗里,叫了声“盛汤”。我正要伸手去给他盛汤,忽然,一股没来由的翻倒攫住了我的胃。我慌地将碗丢开,一下子呕了一地。
“怎么了?”元昶几乎是同时就绕过了桌子,急急地扶住了我,“怎么回事?吃坏了,啊?”
我呕得不能回答他,元昶待我将东西吐完,忙一把抱了我往卧房去,一面回头不忘吩咐:“小顺子,去叫郎中。”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这是我回到卧房后听到的最清楚的一句话,然而,和一年前不同的是,我这次不知为何已没了先前的欣喜,反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我又要有孩子了么?可这一切,还有更多的意义么?
脚步声和喧闹声消失是在卧房外面,元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挑起床幔,轻轻地坐在床边。我没有看着他,可我知道,他正在看着我。
元昶拉过我的左手,柔柔地捏着我的手指,见我没有收回去的反应,便柔声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在埋怨我,”元昶的声音突然有些僵硬,“可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你只道我做的事情不合规矩,前因后果都瞒了你。可这件事,我本就是有私心的——你本就在意出嫁前的是非,难不成我还能让你卷进来?”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突然道,倒把元昶吓了一跳。
“不,”元昶忙道,“这可是你多虑了,我并没有这么着。只是。。。。。。你是我的妻子,这些许私心,你总要让我存着。不是么?后宫多少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我的心你就不懂呢。。。。。。”
“不,元昶,”我摇摇头,“大婚那日,我就已经告诉了你,我们心脉相通,我,也想将你身上的担子分出来些。而且,元昶,你往那种地方去——我知道,你是要太子的难堪,”我看到他要张口说什么,忙补了一句,“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别人不刨根问底,这事情传到宫里去,你的干系难道脱得清楚?况且妯娌之间,我又要如何做人呢?”
元昶一脸的不以为意道:“传出去是迟早的,与其现在编三倒四地糊弄过去,将来再被扣上罔上的帽子,倒不如先抖搂清楚。再者说,是太子先招惹的人家姑娘,干我什么事情。。。。。。”
我苦笑着摇摇头,平素里那个精明的他怎么成了这样,忖度了一下,我开口道:“小曲儿你没听,还是人你没看见?进了那地方,旁人还能有好话?再说了,”我脸上换上了有些挑衅的神色,“我就不信,不把天香楼的姑娘挨个儿看一遍,你们就能找着那么入眼的?”
“哦,”元昶笑着凑过了脑袋,“我当什么,原来和我呕了这些日子的气,还是作酸呢。为夫有那么不堪么?整日里净自己个儿瞎胡想。”他说着,凑近了我的耳朵道,“不与异女生子,这可不是胡吣的。”
“去去去,”我见他涎皮赖脸地凑了过来,忙伸手推了一把,笑道,“我身上乏得难受,今儿晚上可伺候不了你。”
“正是了,”元昶忽然正色了起来,“我还没审你呢,老实说,这几日可好好吃饭了?”
“哟,爷怎么这么贴心?”我睥睨着他,笑道。心想这人不知在府里埋了多少眼线盯着我。
“你又作怪,”元昶又无奈地道,“我还不知道你,上次怀瑞儿的时候就横不吃竖不闻的,瞧你今儿晚上的样子,准是多少顿没吃了。我方才吩咐下去给你炖些汤来。。。。。。”
妻妾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今晚时间充裕哈,又改了一章,只不过太短了,还会加的 我怀孕的消息被压了下来,确切地说,是没有来得及报到宫里去——元昶和我和好如初的那一日,竟是他要下江南的前两日。怪道那晚特特地叫我去用膳,原是有用意的。
元昶临走前,将他所做的一切细细地讲给了我:锦瑟进了太子宫,确切地说,是元昶让太子在“无意间”瞥见了锦瑟——就像我读到的史书中那样——锦瑟的一杯碧水茶入了太子的眼,于是,元昶顺水推舟,将锦瑟送给了太子。当夜,锦瑟有宠。第二日,太子将锦瑟更名为“蒙初”,宠冠东宫。
“这就完了?”我皱了眉头,这可没什么稀罕的。
“怎么可能?”元昶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你知道么,这次下江南,父皇要太子和我一起去。”
“嗯?”我有些担心,“不会是你做事情不太小心,让父皇察觉你在江南做了些手脚?”
“你也忒小心过余了。”元昶叹道,“这一层也有,不过,倒不重要,关键是——”元昶仰着脸,悠悠地笑道,“太子在七八天内竟连续上奏宗人府三次,要册立蒙初为良娣。”
我有些吃惊,心想还真是小看了蒙初这个丫头,心机内敛,莫过于此。不过——“这又如何呢?”我有些不解,“与太子下江南有甚么关系?”
“你怎么越发地实诚了?”元昶皱眉笑道,“你忘了,父皇,和,太子妃。。。。。。”
我微微蹙起了眉,这事情放在一起颇有些牵强。难不成是皇上别有用心地支开了太子,天家的做法倒是奇特,即便是做什么不堪的事情,也有名正言顺的眉目。可是,这事情夹在一起,总有两分是解释不清楚的——
“等一下,撇开去江南这件事不谈,”我忖度了片刻,疑疑惑惑地道,“如果,父皇真对太子妃有什么,怎么会对太子上奏册立良娣的事情一再搁置呢?太子宠爱锦瑟,这不正好。。。。。。还有前几次。。。。。。”
元昶沉吟了片刻,道:“这几分,倒也不难猜。就说下江南这件事——大略上,父皇瞧着锦,噢,就是蒙初那姑娘专宠不衰,倒把太子叫过去申饬了半晌,中间我也不大清楚,就知道最后只道太子沉迷后宫,不问政事,这才让他去了江南。面子上,似乎是要把太子和蒙初分开来,可内里,谁知父皇存着什么心思呢?就只说一再限制太子纳妃这件事情,就颇让人猜不透。。。。。。”
我也疑惑地思索了半晌,终是不能明了。元昶见我如此,便笑道:“莫猜了,这些事情,倒还罢了——明不明白的,也不耽误我们做事。玉儿,”元昶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这次,恐怕要靠你走一步险棋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说法。
“我要父皇,和,太子妃,有——事——情——”
我微微低了头,心里却有了一丝丝不安——皇帝的事情,岂是我能控制的?
“我知道这事情不容易,”元昶低低地道,“可是,总要试一试,我已经有了计策,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你的心,”我握住他的手,“放心,无论如何,不会牵连到你。”
“不,”元昶摇摇头,坚定地道,“不会的,我已经布好了棋,无论成败,都不会让你有事的。关键是,你要有一个契机,还要有。。。。。。这个。。。。。。”
我静静地看着在我面前咿咿呀呀地摆着小手,高兴地咧着嘴笑。元昶不在身傍,这个孩子,便是我最大的寄托。中原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回,我竟是格外地明了。
“啊你。。。。。。哦。。。。。。”看着瑞儿高兴地爬过来,我忍不住抱起他,然而身上却燥得要紧。陈嬷嬷见了,自在一旁笑道:“夫人快给我吧,小王爷可粘人了,一会子再弄得您身上不自在。”
我忙忙地把孩子交了过去,七月真是最最让人不耐烦的时候,元昶不在,府里清闲,宫里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可做的,这更让我燥得难受了。
“小姐,”芝兰进了来,笑道,“小姐,刚才二门上来报,说太子妃请您进宫去喝新进的菊花茶。”
我淡然一笑,心里却想这回不知又要出什么事情呢。
元昶走之前交待我要留意给皇上和太子妃制造些事端,而做到这些的第一步,就是先要慢慢地与太子妃走近些。知己知彼,才方便作些手脚。正所谓,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太子妃的软肋就在于她对于海西诸事的好奇,个中原因,我也心知肚明。所以,和太子妃说话做事,必须要小心加小心。
“妹妹瞧着这茶怎么样?”太子妃浅浅地笑道。
“果然是上品,”我品了一刻,笑道,“难得今年进上来的杭白菊如此甘醇,味道里面有有些悠然的甘苦,回味得很。”
“妹妹好口味,”太子妃别有深意地笑道,“妹妹可尝出来是何种水泡的?”
我轻轻地呷了一小口,犹豫了片刻,方道:“可是城北的溪水?”
“这却不是了,”太子妃笑道,“这个,可是苏杭的甘泉。”
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心想果然不错。
“常听太子说,妹妹茶艺了得,怎么如今,竟品不出溪水和泉水了?”太子妃有些得意地笑道。
“太子谬赞了,”我谦卑地答道,“海西的茶艺,不过是粗枝大叶罢了,那里及得上中原的茶艺。”我心里暗暗吁了一口气,心想刚才幸亏没说实话。
“呵,也不尽然吧,”太子妃笑得让我有些不舒服,道,“中原的茶艺,自是精巧已极。然而各花入各眼,那粗枝大叶的,也有人稀罕,譬如说,这个——”
锦瑟,现在应该是蒙初,端着点心刚刚进了来,默默地将吃食放在了桌子上,福身要退下去。
“回来,你!”太子妃断然喝道,“怎么见了你的旧主子,连个声都不吱!知道的,是你来之前缺人管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调教过你呢。”
我瞧着,蒙初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受辱或是不满的表现,只淡淡地转了身子,恭谨地道:“奴婢该死,太子妃息怒。今个儿奴婢虽礼数不周,还望太子妃莫要错怪了晟亲王妃,王妃对奴婢调教有方,只是奴婢资质顽劣,不堪教化。”
太子妃倒被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搅得有些七窍生烟,但还是尖酸地道:“调教有方?哼,我看,这倒是真的,不然,能把太子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野丫头,你听好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若是护主心切,可别搞错了人!”
“罢了罢了,”我忍了愧色,忙陪笑道,“不过是一个下人,太子妃何苦来?您上次说,海西的荷包绣的精巧,玉儿今儿带了几个花样子来,您看看可中意?”
太子妃的鼻子里哼地一声,摆摆手要蒙初下去了。接着,便全神贯注地和我聊起了海西的绣活。
自古娇妻便含酸,身为太子妃,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不要说太子无心,便是有心,也难得宠。
“苦了你了。”待太子妃去屋子里寻帕子时,我悄悄地寻了蒙初。
“夫人说哪里话,”蒙初低低地道,“能陪在太子也身边,奴家死也甘愿。”
我摇摇头,道:“她对你,还好么?”
蒙初凄然一笑:“总比那些鸨母忘八强得多了。”
我有些心酸,然事已至此,已经如我所愿。况蒙初不过是元昶和我的一步棋罢了。
“蒙初,”我尽量将声音放得有些不忍,“你,恨不恨王爷?恨不恨我?”
“夫人,”蒙初有些惊异地道,“您这是从何说起?”
我不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夫人,”蒙初道,“您不必介怀,遥想那日在天香楼初见太子,蒙初就已经义无反顾了,这辈子,是苦是乐,不过是蒙初自己的命罢了。王爷和夫人有成人之美,蒙初感恩不尽。何来有恨呢?”
果然是痴心女子。
“做事情要小心,”既如此,我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