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脸色发白,生平第一次感觉杀人与被杀竟离的这么近。
“皓安,你记住,你以后是要接任朕的皇位。”
“必须要狠、绝、无情!”
太子虚心受教。
然而,他终其一生,也未学到这三条中的任何一点!
用墨小王爷的话来说就是:有些人天生没脑子,就算条件再怎么得天独厚,也是不行滴!
“那无忧呢?”太子终于又问到正点上。
楚明帝一听到这名字,浑浊的眸中闪过一星点愧疚,但也只是一瞬。
“无忧是不会做任何对大楚不利的事情,这点,朕比谁都清楚!”
“所以,你不必提防他。日后,多和他亲近点,让他多提点你些。”
太子不甘心道:“可是,无忧私通突厥赤尤部落的小王子——阿史那洌亦寒,儿臣恐怕他对大楚不利!”
“阿史那洌亦寒?”楚明帝显然有些惊讶了。
这个小王子楚明帝是见过的,在他五十大寿时,突厥王曾带爱子阿史那洌亦寒出席贺寿,若不出意外,下任的突厥王应该就是阿史那洌亦寒!
随即又叹口气,摆摆手:“这些都由无忧吧。”
他是不会害大楚的!
“可……”太子似有不甘。
让无忧公子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翌日,金銮殿。
古殿檐头华丽浮夸的灿金琉璃,宫墙上炫耀似血的朱红,混上初升的朝阳,显得整座大殿更加辉煌大气,庄严肃穆。
一抹脱尘的纯白和一抹入世的墨红倏然映入众大臣眼中。
霎时,殿内寂静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
暗自猜想着今天是什么重大的日子,竟让素喜清静的无忧公子和抱恙在家的墨小王爷一同出现?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19】 圣旨
一如往常,楚明帝坐在高座之上俯视群臣,在看到无忧公子和墨小王爷一同出现时亦是十分惊诧。
而后,一抹笑意浮在嘴边,让人不易察觉。
果然,楚明帝提及——“西戎扰我大楚边境数年,民不聊生。前不久又派刺客挑衅,大楚乃泱泱大国,国威岂容侵犯!是以,任命镇远王为征西大元帅,率兵六十万,抗击西戎,不容有误!”
此话一出,各个大臣交头接耳起来,镇远王年轻是曾叱咤一时,但今以年逾六十,恐怕……
老王爷双鬓早已染上霜白,此刻,正欲叩恩。
夏侯泽墨看着精力不再的父亲,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凶多吉少,却还是一头栽进去了。
毫不犹豫的匍匐在地,他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如淬了锋的剑般坚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夏侯泽墨愿替父征战,力抗西戎,不破不还!”
“皇上,小儿鲁莽——”
楚明帝充耳不闻,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逞意,“墨小王爷孝心可表,皇弟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既如此,夏侯泽墨领旨!”
早有太监拿出已拟好的圣旨——
尖锐的声音响遍大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戎绰末小国,缕犯我大楚边境。今任命夏侯泽墨为征西大元帅,率兵六十万至万鍪城,抗击西戎,不容有失!”
以六十万大军加上万鍪城的二十万守军,对上西戎的百万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直闭目假寐的白衣少年豁然睁开眼,开口道:“臣有异议。”
“此事不容有议!”
楚明帝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阻断无忧所有后路。
——退朝!
阴湿幽深的长甬宫道绵延的没有尽头,也许这尽头就是血雨腥风、英雄青冢。
夏侯泽墨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无限蔓延……
穿过古长廊尽头,夏侯泽墨一眼便看到那抹出世的纯白,永远的温雅、寂寞、疏离……
夕阳西下,绯红的余晖映在两人身上,美的容易幻灭。
白衣少年寂静如常:“夏侯泽墨,我提醒过你,不要来朝堂!”
墨红衣袍的少年唇角露出一抹苦涩。
“你不要命了吗?”
“可,夏侯泽墨不是一个人。我有我应该担负的责任,这是不能推卸的!”
他还有双亲,有背负起整个镇远王府荣辱的义务!
即便是死,又何如!?
保家卫国,好男儿,当如是!
无忧敛眸。
绯红如血的霞光,雕漆黯红的古城墙,阴冷潮湿的长廊,形成一幅诡异阴森的组图。
夏侯泽墨逆光伫立着。
双眸微瞌,手中拿着一卷明黄圣旨。
有点无助、有点颓废、有点迷茫,就像找不到归途的浪者……再不见先前的张扬明媚!
一直以来,无忧见到的墨小王爷永远都是洋溢不羁的,何时如此不堪一击过。
白衣少年愠怒,冷冷道:“夏侯泽墨!要是西戎百万大军能将你击垮,那你就死在沙场好了!”
“这种人,我不屑与之结交!”
——他说:西戎百万大军能将你击垮,那你就战死在沙场好了!
——他说:这种人,我不屑与之结交!
夏侯泽墨忽然站的笔直,身姿挺拔,兀的转身抱住白衣少年。
这是纯属朋友间的安慰。
一样的不甘命数,一样的坚忍倔强。
夏侯泽墨说:“谢谢你。”
百里无忧静默。
他说:“我会死守万鍪城,决不让西戎再踏进我大楚国土上半寸!”
白衣少年点头:“我相信你!”
墨小王爷忽而邪魅一笑。眨眼道:“其实这次去抵御西戎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可以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免得楚明帝看着窝心。”
无忧眼含忧悒:“八十万大军对上百万敌寇。夏侯泽墨,你有信心吗?”
“十八岁征战沙场,这是整个大楚乃至天下都前所未有!”
“成则威震天下,输则身败名裂!”
这不是一场游戏,还可以重来。
一旦结束,就永远的定局了!
夏侯泽墨负手凝望远方,脊背挺直,“无忧一直都不知道吧。其实,我最想做的并不是闲来无事的小王爷,而是……”
真正的男人是不甘屈居下位的!
若是手中的权力是他人赐予的,那么,不要也罢!
无忧声音冷冽,打断他的话语:“小王爷,别忘了你是大楚重臣。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永远。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
亲手——
夏侯泽墨没再说下去,他笑的飞扬:“无忧还没去过镇远府吧。”
“嗯。”无忧答应,“走吧。”
耍无赖道:“无忧,不要带上子颜小娃娃,还有冷亦寒。”墨小王爷手按上椅背,徐徐推动,从左侧出了宫门。
右侧宫门。
一冷峻男子抱剑而立,一粉雕玉琢的娃娃嘟嘴抱怨:“冷大哥,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铛铛铛”宫门落锁的时间已到。
冷亦寒抿唇,略比中原人深邃的眸子看向左侧宫门,道:“公子还有事要做,我们先回去。”
子颜娃娃“哦”了一声,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沉寂的朱红宫门,只好离开。
☆、【20】 羡慕
镇远府。
昔日充满欢笑的府邸如今变得死一般沉寂。
镇远王膝下只有夏侯泽墨一子,自小宠爱万分,如今十八岁代父征战。
这是一条不归路,生死无话!
莫非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夏侯泽墨推着无忧进府时,看得到他的父亲双鬓的发更加斑白,在那一瞬间,仿若老了十年,背影愈发萧瑟。
夏侯泽墨开口:“父王。”
一个巴掌迎面掴来。
夏侯泽墨没有动,他双唇紧抿,表情倔强,下巴微抬。
“谁敢打我儿子!”一飒爽英姿的中年美妇匆匆赶来,生生拦下老王爷的动作。
“孽子!”镇远王气的手发抖,“梦璇,你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成何体统!”
美妇娥眉倒竖,毫不示弱的回瞪镇远王一眼:“泽儿就算把天捅个窟窿,还有本王妃在,轮不到你打他!”看得出,镇远王妃也是个泼辣护主的性子。
年少如是,镇远王也是个风流的皇子,喜好流连花丛。及冠时,他任将军出征,与代父从军的王妃相识在军营中,被王妃泼辣的性子所吸引,不顾老皇上和朝臣的反对,硬是娶了身为平民的王妃,且允诺此生只娶王妃一妻。
以至此,镇远王还被王妃吃得死死的。
这不,镇远王不再吭声,生气的一挥衣袖,闷声:“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狠狠的掐了一下镇远王,王妃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儿子,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温柔:“泽儿这次又得罪那个王孙贵族了?为娘的再去教训教训他们!”
听听,这是什么样的娘亲?还给儿子当帮凶!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夏侯泽墨心一横,诚然道:“母妃,我明日出征西戎!”
“啊?”美妇双眸瞠大,感到不可思议。她是火爆的性子,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当下,泣不成声:“泽儿,这可别吓母妃!”
这一去,任谁都知道九死一生!
“母妃,你别哭……哎呀!”一向对任何事情都从善如流的墨小王爷竟然手忙脚乱。天知道,他最怕母妃哭哭啼啼的了,多少次都败在这招上。
看着夏侯泽墨窘迫表情,无忧心情大好,很有良知的替他解围:“镇远王爷、王妃。”
微微欠身,疏离有礼。
老王爷定睛一看,急忙还礼:“公子客气了。”
王妃止了泪,诧异道:“这位是……”
“母妃,这就是孩儿常谈起的右相无忧。”不着痕迹的缓解气氛,“是不是比画中人还漂亮?”
眉目优雅入画,朱砂一点灵动,气质高华清冷,别说,还真像是从画中走出的!
“泽儿,不得无礼!”镇远王斥责。
无忧公子高深莫测,百官无一不敬怕,自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万一得罪了他,可不是好玩的。
无忧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温润有佳:“无妨,小王爷天性使然。”
开玩笑,她要是因为这动怒,那岂不是天天和夏侯泽墨生气都可以气死了。
镇远王放下心来,听闻泽儿和右相走的很近,交情不错,没想到竟是真的。
忽而叹息一声:“泽儿这孩子……”
无忧白衣岑寂,眉间朱砂幽柔,“王爷大可放心,此番无忧定会保小王爷安危!”
决然有力,不容置疑!
这话若是在旁人说来,老王爷定会嗤笑一声,但从这个白衣淡漠少年口中说出,就让人不得不相信!
他双腿一屈,准备朝无忧下拜。
却被一双细白有力的手托起。
白衣温婉:“王爷莫要折煞无忧了。”
“这本就是无忧的分内之事。”
因为——
万鍪城不能破,夏侯泽墨现在也不能死!
夏侯泽墨目光灼灼,看着那抹决然的纯白,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心中漾开了。
王妃年少时女扮男装参军,也是个女中豪杰:“我儿是个英雄,拿出我镇远府的气势来,一定要大破西戎!”眼泪又无声无息的落下来,哽咽着:“泽儿,一定要平安回来!”
墨小王爷孩子气的行了个军礼,“遵命!”
临出镇远府时,性子豪爽的王妃破天荒变得温柔如水,她怜惜般的握住无忧的手。
明明是刚到金秋,白衣少年的手却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让王妃心中一惊。
温柔一笑:“怎的如此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那一刹那的温暖,让无忧一震。
那,一如母亲的手。
不着痕迹的抽开手,无忧轮椅一转,几乎是落荒而逃。
夏侯泽墨诧异,不明所以,歉意的看了一眼双亲,紧跟其上。
良久,王妃与老王爷携手,叹息:“右相和泽儿一样,还是个孩子呀!”
为何会背负如此沉重的使命?
老王爷听闻,忽而想起,无忧公子今年也只不过和泽儿一般年纪,叹气:“是啊,两个孩子——”
然而,宿命,是不可违背的!
寂静街巷内。
白衣少年眉目静楚,仿佛历经了经年的孤独,一世的寂寞。
她敛眸:“夏侯泽墨,我真羡慕你——”
而刚赶来的墨小王爷闻之一震。
夏侯泽墨静默。他细长的刘海遮住那双狭长的眸子,却依旧挡不住其间的灼灼耀眼。
“有娘亲真好……”
他听得出,无忧此时虽在微笑,但那话中的忧伤却是异常明显。
无端心伤。
“要是无忧愿意,我就忍痛割爱把母妃分你一半,她也很喜欢你呢。”连安慰都小心翼翼。
无忧抬眸,看着红袂飞扬的墨小王爷。
那一刹那,夏侯泽墨似乎看到了白衣少年眸中如雨碎般江南。
朦胧、疏离、淡漠、迷雾重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