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还愣着,莫非寒声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你是要本宫言而无信么?”榆钱连忙应了声是,快步跑出门去。莫非将头发随意绾了一绾,扶着慕容蓝的手快步往门外走去,口中叹道,“不过是两个可怜人,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希望还来得及。”
……
明仙宫一众宫人引着轿撵往永巷深处而去。暴室便在永巷的尽头,与冷宫相隔不远。轿撵自冷宫而过时,莫非忍不住挑帘望去,纵然是在正午时分,那里依旧显得漆黑冰冷,似一只沉默的巨兽静静潜伏。这里,曾经关着皇帝最宠爱的明妃,自己最亲近的姐姐。这里,如今关着皇帝的才人,自己的对头鲜伶俐。且不知何时,这里会不会关一个被废的莫昭仪呢?
冷宫过去不过一里路,便是暴室。暴室又叫暴室狱,属掖庭管辖,是关押有罪宫人的地方,多执苦役。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杀猪似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慕容蓝皱着眉一言不发,榆钱却已经有些惊恐。倒是莫非面色一喜,“幸亏还来得及。”扶着慕容蓝的手快步朝门内走去。
榆钱听得心惊,“打得如此惨,娘娘还说来得及。”
慕容蓝斥道:“糊涂,还有力气叫唤,必定没有性命之忧。若是里面一丝声息也无,那才是来晚了。”
莫非大步跨进门槛,厉声道:“住手!”
掌刑太监被莫非厉声一喝,顿时停了手。众人皆向来人望去,见当先那人气度不凡,容颜绝世,身上却只是一件蜀绣织锦素雅宫装配六福绣白鸟袄裙,头发用一根金钗随意绾起,头上连一根像样的钗玉也无。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仪,目光如电,先是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趴在刑椅上的两人身上,眉头不经意的轻蹙了一下。
众人见她这副打扮,又见她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来势不小。特别是扶着她手的那位宫女,一身打扮气度几乎不输于分位低的娘娘。皆是心中疑惑,实在猜不到会是谁,不由错愕的朝监刑太监望去。
今日的监刑太监竟是莫非入宫那日的接引太监詹明。詹明见是莫非,先是一愣,继而迎了上去,行礼道:“奴才詹明,参见昭仪娘娘!娘娘吉祥!”诸人方才如梦初醒,哗啦啦跪下去磕头请安。
莫非只举一举手,示意众人免礼。转眼见那两人臀部和大腿早已血肉模糊,却还神智清醒,晓得喊痛。问道:“杖责何人?”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詹明是御书房的奉茶太监,哪里还能不清楚缘由,连忙低声道:“回娘娘,正是鲜才人身旁那两个大逆不道的狗奴才!皇上有命,杖毙!”
蔷薇二人被捆死在刑凳上绝望待死,听到莫非的声音,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哀声哭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莫非朝詹明道:“还请詹公公枉开一面,暂缓行刑,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詹明面露讶色,有些为难道:“这……”
莫非只淡然看着他,詹明顿觉身上压力倍增,大冬天的,冷汗却不自禁的冒了出来,咬一咬牙,轻声道:“娘娘见谅,圣上有命,午时行刑,杖毙这两个奴才!”
莫非笑道:“还请公公稍等本宫片刻,本宫这便去请皇上的旨意,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回来,出不了午时的。”莫非目视慕容蓝一眼,慕容蓝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手上一个颇有分量的蜀绣锦袋塞道詹明手中,莫非道,“本宫……不会教公公难做。一切,有本宫担着。”
詹明望了刑凳上两人一眼,又望了莫非一眼,迟疑片刻,终于恭谨道:“奴才遵命!”
……
第一一四章 太后意,帝王心
……
车撵还没有走出永巷,先前派去打探的太监已经赶来回报,说是皇帝刚刚用过午膳,正要去向太后请安,眼下御撵已经过了御花园了。
莫非想了一想,道:“直接去晗宁殿给太后请安。快些!”
眼看就要到晗宁殿,慕容蓝终于忍不住道:“娘娘可要想清楚,何必为了两个奴才去扫了太后和皇帝的兴?况且,娘娘这么一求情,指不定让别的人以为这两人是娘娘收买好的!这事被鲜伶俐或者她背后那人听了去,指不定生出什么风波来!”
莫非笑,“憋了这么久便是这一句?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这番求情,自然不全是为着两个奴才。”
……
太后刚用过午膳,歪在贵妃软榻上歇息。常妃正跪在榻上给她按头,昏昏沉沉有些瞌睡,见梅雪寒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见了太后恹恹的样子,欲言又止,朝常妃望去,常妃微笑着摇了摇头,梅雪寒便福了一礼,正要退出去。
太后一向惊觉,已经听到梅雪寒的脚步声,半睁了一下眼,又轻轻阖上,“你怎么也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什么事?说吧!”
梅雪寒道:“回太后的话,莫昭仪前来请安,已经在晗宁殿门口候着了。”
太后轻轻的哦了一声,闷了半晌,道:“让她进来吧。”
莫非进去,见太后已经端坐在炕上,穿着家常的绛色蜀锦绣玉兰团寿夹袄,头上只插着两样素净的珠翠,端庄慈祥,虽面色有些恹恹的病态,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隐隐透出。莫非进殿恭恭敬敬行了礼。请了安,又向常妃见了礼,便侍立当地。
太后见了莫非。细细打量了一番,满面笑容,“莫昭仪许久没来哀家这晗宁殿了。难为你还记得哀家这老婆子。”
莫非恭谨答道:“臣妾有罪。臣妾一直挂念这太后的身子。前些日子便想来请安。只是臣妾这身子骨不争气,一直绵绵病着。怕把病气过给太后,那臣妾万死难辞其咎了!”
太后道:“嗯,昭仪有心。只是看昭仪这身打扮,倒像是慌忙间出门的。”
莫非笑吟吟道:“臣妾就说太后您是火眼金睛。昨儿个后宫里出了点事儿,臣妾折腾了一宿,卯时末才睡下,午时才起。这事儿本不欲惊扰太后。只臣妾醒来时,皇上已经发落了众人。臣妾想着,还是应该叫太后知晓,是以忙着就过来了。”
太后眉梢微挑,淡淡道:“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呀?”
莫非将鲜伶俐下毒一事细细与太后说了,太后想是早已听了耳目回报,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诧,只静静听着。待莫非说完,才道:“皇上处置得很是妥当。只是委屈你了。且过来,让哀家看看。”
莫非依言上前。大殿空荡,莫非一袭素衣,身无饰物,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太后拉着莫非的手细瞧一回。见莫非拘谨的模样,不免怜惜,“可怜见儿的,这些日子不见,越发出落了,只是瞧着身子骨儿却越发的瘦得惊人,得叫太医院和司膳房上心,好好调理调理!”
常妃亦笑道,“可不是,莫昭仪肤质细白,仿若凝脂,模样就更不用说了,万里挑一也挑不出这般俊秀的。只是这身子,瘦得不成样子。后宫妃嫔,都是要为圣上繁衍子嗣的,千万得先调理着身子要紧!”莫非脸上一红,连忙应是,垂首站在一旁。
太后含笑转首,向常妃道:“依哀家看,这慕容家的孩子模样都是这般的好。前些日子云随来请安,也是见了叫人心生怜惜的。哀家让你留意央都城王侯府里的好姑娘,说给云随作亲,你可得上心些。”
常妃笑着道:“不过是温国公一句玩笑,太后却还真要为难臣妾。似云随那般出挑的人才,哪里那么容易找着合适亲事?太后放心,臣妾会十二分的上心的。”
陡闻此言,莫非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刹那面色一白,只怔在当场。他要娶妻了?是啊,大哥云奇在他这个年龄,已经有两房小妾了,他竟还没有娶妻。自己为何会理所应当得觉得,他必定是该这样的。可事实上,他早该娶妻了。莫非只觉浑身一阵乏力。半晌回不过神来。
太后回眼见莫非失神的模样亦怔了一怔,颇有惊诧之意,旋即笑道:“莫昭仪这是怎么了?”
莫非闻言敛容,轻轻道:“多谢太后隆恩,太后如此厚待慕容家,臣妾实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太后微微点头,转脸向常妃道:“到底是慕容家的孩子,比那些泼辣娇贵的,不知懂事多少。”
常妃手扶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笑道:“太后说的是!”又朝莫非道:“如今玉妃已经有了身子,莫昭仪好好调理了身体,也该好好打算才是。”
莫非望着案几上一盆白玉雕琢的百合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没有答话,却听太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靠在手边弹花软枕上,“常妃这话在理,昭仪,在这宫中,有了儿女,才有依靠。明白么?”
莫非脑海中还有些乱哄哄的,只随口应了声是。
太后还要说话,梅雪寒已来报,皇上驾到。
太后眼睛一亮,显得有些高兴,又看向莫非,隐隐猜到些什么,也不便点破。正此时,皇帝已经走进殿来,众人连忙呼啦啦跪下接驾。皇帝李柚对太后身边的人向来客气,便说:“都起来罢。”见莫非也在,不经意挑了挑眉,先行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道:“今儿可赶巧了。皇上和昭仪再早些来便好了,可以陪着哀家一道用午膳,却偏偏赶在午时末才来陪哀家说话。”
李柚笑道:“这有什么?太后喜欢,明儿儿臣和昭仪再来陪太后一起用午膳便是。”望向莫非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听闻你早间才睡下,怎么这么早便来向太后请安了?”
莫非忙退出几步,跪倒道:“臣妾来向太后求一个恩典,正巧皇上也来了,还请太后和皇上,成全臣妾。”
太后含笑看着莫非,没有说话,李柚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口气却是温和的,“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便是你不说,朕也打算好好赏你的。说吧,要什么?”
莫非叩头道:“求太后和皇上饶恕蔷薇和小叶子两个奴才一命。”
太后有些疑惑的望向李柚,“蔷薇?小叶子?”
莫非道:“便是皇上今儿早间打入暴室,下旨午时杖毙的那两个犯事的奴才。”
李柚冷哼一声:“这两个狗奴才,胆敢毒害主子,死不足惜。”
莫非道:“那两个奴才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况且,她们俩不通医理,哪里知道那几位寻常的药遇到一起便是剧毒?是以,臣妾斗胆,敢请太后慈悲,皇上开恩,饶他二人死罪,将二人逐出宫去。”
殿中极静,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声音。莫非跪着,偷眼望了透窗而入的阳光,时间不多了,只怕午时一过,自己还没赶过去,詹明便要仗杀二人了。莫非的心中不由有些着急。皇帝冷厉,太后却是素来以仁慈宽厚著称的。她只能赌这一把了。
太后突然笑了,“莫昭仪不仅人美,心肠更是如画中观音一般仁慈。”转眼向李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依哀家看,便依了莫昭仪吧。”
李柚眼中精光一闪,很从容的道:“母后说得是。”又朝莫非道,“准了!”口气十分平和。
莫非忙谢了恩,又请皇上准许万金公公亲去传旨,见万金领命去了,望了望窗边高案上计时的沙漏,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太后见莫非安排妥当,又将她叫道身边坐了,让梅雪寒赏了盘桂圆在面前的案几上,道:“莫昭仪宅心仁厚,实乃后宫之福啊。”说罢停一停,牵过莫非的手,自自己腕上摘下一只水头极好的温润碧绿的翡翠镯子拢在莫非腕上。
常妃动容,忙朝莫非道:“昭仪还不快谢恩,这盈玉雪镯可是太后的爱物呢!”莫非忙谢恩。
太后将莫非拉住,朝李柚道:“莫昭仪是好孩子,哀家看着喜欢,皇上可要多去明仙宫走动。怎么哀家听着,自打莫昭仪入住明仙宫,皇上去的次数比空的时候还少?”
李柚轻轻颔首,微笑着应了。
如此谈笑半晌,太后面露疲惫之色,常妃便扶着太后进内殿歇息。万金还未回来,李柚朝莫非道:“陪朕走走吧。”
晗宁殿外的小湖已经结冰了,走在湖边有些冷,莫非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李柚一眯眼,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明黄的素锦披风一把将莫非裹住。莫非只觉从耳上滚烫火热,那一路滚烫的绯红直烧道脖子下去,却又不能挣脱出去,只能由他这么抱着。
两人便绕着湖走了两圈,直到万金回来复命,都没有说一句话。临行前,李柚将莫非横抱而起,莫非大窘,惊呼道:“皇上!”
李柚怅然道:“天冷,朕送你回轿撵。”
第一一五章 君子之约
……
晗宁殿内殿,常妃亲自支起软靠,和穆太后将轻轻斜靠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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