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伺候大少奶奶。 哎呀!快去呀!一会儿再给你说道理。”
梅红丫鬟每日都是伺候大少爷起身、早餐、煎药什么的。两个主子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得各自管各自的。
此时,梅红给慧珍梳头。虽然慧珍的发丝顺滑,但是很细,睡了一夜,有些就乱乱地结成了团。尤其昨晚被梅鑫撕咬的时候,她抓紧被单都忍不住疼,不由得扯了自己的头发。
梅红梳的时候,就不小心把慧珍的头皮给挂扯了一下。显然她有些不适应伺候大少奶奶,这样一来就更慌手慌脚了。
怕吵醒大少爷,慧珍轻轻开口问道:“刚刚听见你跟春巧在嘀咕,什么衣衫不能穿?”
梅红也压低嗓门,回道:“今日是大奶奶的忌日……”
床上睡着的人不耐烦地翻了几下身,嘟哝道:“说什么?一大早的,吵得人不安宁!”
慧珍和梅红不敢说话了。
主仆两个踮着脚,轻轻移身到外间。
“大奶奶就是二少爷的娘。”梅红怕慧珍不明白,解释说。
“听说都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这忌日有哪些讲究?快快说与我。”这时,春巧来了,换了一件灰边的蓝夹袄,也站在一旁听梅红讲话。
“刚刚说了的,别穿太艳的衣裳。还有:不准听戏唱曲,不准喝酒打牌,总之不做那些玩乐的事就好。还有,今晚吃饭的时候,大少奶奶就会见着了,吃得很简单,不如平常那样复杂。”梅红想着想着地说出来,怕遗漏掉了什么。
“这就怪了!老爷为什么把大奶奶的忌日弄得这般隆重,反倒没有重视老太爷和太夫人?”
“这倒也并不是老爷规定的。听园里的吴大娘说,大奶奶去世后的第一个忌日里,老爷在园子里撞见一个下人抱着一个丫头在……亲嘴。喔唷娘也!我看他们也是活该!这种事情,在什么日可都不能干!老爷当场就令把人绑了,杖得两人呼爹叫娘的,给抬出了府了。以后但逢这天,大家连笑都不敢笑了!逐年逐年的,就变成今天这个规矩了!”
“怎么如此重要的事,大少爷都没有提点我一下。”慧珍有些怨气,细究起来还有丝丝的后怕!
“我正想起来呢!梅红都说与你听了,我就不讲了!”
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把悄悄说话的几个人吓了一下。
原来是大少爷梅鑫,内衣外就披了一件黑貂披风,倚在门口。这得多冷啊!慧珍怕他冻着,连忙扶他又回了床。盖上厚被子,梅鑫对慧珍说:“爹也是,由得这些人作。大娘都去了那么多年了,还跟昨日刚死一般!依我说,咱们照样过咱们的,跟平日一般模样。大不了不出这个园子。”
语调里憋着一股气,竟是比慧珍还有委屈恼恨!片刻,他一把扯住离去的慧珍,低低问道:“还疼么?……昨晚……我也不知道自己发的是哪股疯!”
心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被人这么一挑,泪花子汇成了一股股,“唰唰”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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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节,慧珍坐上席一看。果然如梅红丫头所言,盘碟比素日减了过半,长翅膀的飞了,有尾巴的也游走了,统统不见踪影,都万幸地逃过了一劫。二奶奶丽娥称头疼,没有来吃饭。三少爷宝松也没有胃口,碗里的饭只动了一点点。其实他来之前已经在自个的园子里吃饱了,山珍海味填了一肚子,正忍着不要打出嗝来才好!余下的人都习惯了,低头默不作声地专心吃饭。
二少爷兰轩才回来。他踏进前园子,就看见一个小子跪在搓衣板上,头上还顶着一个乘满水的木盆。两手吃力地扶着。哭丧着一张脸,眼见着是撑不下去了,咧着一张大嘴,想哭得当紧。
兰轩走过去,问道:“小子。干什么坏事,被罚住了?”
小子见是二少爷,更生了一丝恐惧,忙合上嘴,不答。
二少爷不怀好意地笑了:“还不说!你娘今天得帮你洗裤子了,尿憋不住了吧?”
小子猛点头,眼泪花花地乞求着主子:“都因小人一时大意,忘了今天是大奶奶的忌日……在厨房里讲笑话,被管家拿住了。”
“狗奴才!拿了鸡毛当令箭!这么一点子事,也值得罚?小子,你是没把管家拍好马屁,今天他乘机撒蹄子踢你呢!把盆放下来,端了水去,劈头盖脸浇管家去,就说是我说的。”
小子哪有那样的胆量,他起了身,撇着腿,七扭八拐地往茅厕方向冲去。
旗袍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慧珍嫁进蒋府的翻年五月末了。
这年气候怪异,虽然春季柳岸青青,莺飞草长的,但又常常一股寒潮袭来,时时要把人给扯回冬天去。这半月,气温又陡直升了起来。
冷酷的冬故意要避开温情脉脉的春,欲飞身投进夏季火热的拥抱里。正午的时候,白晃晃的日头照着。身上只穿得着一层衣衫了。
客房院落里,
天井的鱼池里反射着亮晃晃的日光,显得水下面似藏了一堆珠宝。花草无力地倦伏着,无奈地承受着烈日的烘烤。一只懒猫躲趴在芭蕉叶宽大的阴凉里,两只黄晶晶的瞳仁萎成了一条细缝。四周都静悄悄的,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午后的骄阳猎获走活力。
只有靠近鱼池的地方,一条蜿蜒的黑线正在缓缓地流动着,从亮滑平坦的大青石板,向脆绿肥厚的芭蕉杆上面移去。一群小蚂蚁不顾炎热,按部就班地辛勤奔忙着。忽然,一根弯弯的小树枝插了进去,挡住其中一只,截断了它的道路。可怜的小东西没了方向,东闻西嗅。不敢下足,最后它终于顺着小树枝爬了上去,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小树枝“嗖”地一下被扔到了鱼池里,小蚂蚁的天地顿时从高山化为深海。一旁半醒半眠的猫霎时瞪圆了双目,撑起了两只前足,打了一个呵欠,走开了。
张佩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她身着一件大花无袖旗袍,红黄紫绿的彩色烂醉成了一片,分不清处哪儿是瓣,哪儿是蕊。反而却是一派洋气,正迎合了她的气质。
这时,一个人影从院门前晃过,佩云飞快地追过去。却是一个婆子提着桶热水路过。佩云吁了一口气,有些解嘲地笑笑。她转头朝花园的另一边望去,那是前门必经的屏墙。雪白的粉灰上是刺目的大大红字“福”。那里也静静的,一片衣角也没有从后面转出来。
佩云重新坐回了客房门口的椅子,她斜着身子,目光正可以远远地对着屏口。无聊得有些想睡,可是错过人就惨了。她只得举起十指丹蔻,交错在下巴处,托起有些沉甸甸的脑袋。
忽而,一张香帕甩过来,轻刮了佩云的脸。佩云转头一瞧,欢喜地叫起来:“慧珍!你终于来了。哎呀真好!我可闷死了!”
这位未过门的蒋府二奶奶,思想真是奔放大胆!按常理,一个留过洋的进步女子,怎肯嫁进这样一个旧式深宅?皆因她贪玩,受好奇心的驱使!一见二少爷兰轩,就被其俊颜伟身所诱惑,一头沦陷了进去。她满口答应了父亲,非二少爷不嫁!因念念不忘那个风姿卓绝的美男子, 顶着世人的讥唇斜眼,几次到蒋府做客。她甘愿屈身在小小的客房里,只为等着一早一黑的遇见。
二少爷谨遵老爷的嘱咐,两次遇见佩云,都隔得远远地微笑。那令春花也蒙羞凋零的笑容,足以填补佩云一天漫长的寂寞。
蒋府上下都对她的行为惊诧莫名,竟都不敢成心接近她,只有大少奶奶慧珍待见她。慧珍怜她孤单,以后两人又是妯娌,关系处好也是大事。所以这清寂的小院,就有了访客。
张佩云性格爽朗,心无芥蒂。她见着慧珍这么一个可人儿打后院里头出来,立刻就喜欢上了。她既多金又慷慨,每次都给慧珍带一些外面时新的玩意,给慧珍沉闷的日子真切地泛起一些鲜活的意味。慧珍听其语、观其行,暗暗觉得有趣,偶尔也被刺激得不行!
每次听闻张家小姐来了,兴奋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就抽空来探望。这趟送走了客人,又不知不觉地盼着下回。慧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就好比佩云小姐所言:这是一种叫做“友谊”的东西。
这回也是,大少爷饭后躺下午憩,等着他入眠了,慧珍就带着春巧赶紧过来了。
“早晨见着了么?”慧珍不明白佩云,她并不知道思念的痛楚呢!但她知道这是佩云最在乎的,所以还是一样地询问。
佩云翻了翻白眼,耸耸肩,这是那洋人的做派,意思是:很遗憾,还没有。慧珍也会意,安慰道:“二少爷一定是还不知道你来了。我也是刚刚听说,才赶来的。”
佩云说:“应该是吧!管他的,他逃不过我的手掌心!迟早都是我的!”她如来佛一般地超然微笑,右手掌张开着□了几下,好似二少爷正在那里挣扎,“走吧,屋里坐,凉快些。”两个女子拉着手进了屋。
慧珍刚刚坐定,就从袖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往佩云面前一送,问道:“喜欢不?送给你。”佩云接过来,见是一个桃形的葱绿香囊。上面有两只蝴蝶在花丛中游戏,蝶翅上点缀着彩光的斑纹,小小的花瓣上竟然还刺了一颗芝麻大小的露珠。针脚细密,整齐划一。
佩云看得啧啧直叹:“好手艺!真好看!”把香囊凑到鼻下闻。
慧珍被人称赞,兴奋得红了脸,释然道:“还以为姐姐不会喜欢呢!慧珍自家缝的小玩意,也拿不出手。这里面灌的是培干的腊梅,也是院子里摘的。只有一点点香气。因为慧珍拿不准姐姐喜欢什么香,带点甜或是有点苦隐隐的?因此淡点的好。”
“正合我意!我就不喜欢太浓的。身子都走了,还留下一屋子的香味,呛人得很!下次还给我做一个。形状要扇形的,颜色嘛……有没有浅湖蓝的?”
慧珍连连点头。
春巧接舌道:“这可都是春巧一朵一朵摘下来的。选那些初初□的才行。全开的香气都散尽了,不能用。”
佩云笑了:“丫头。不会忘了你的好!姐这回就给你捎礼物来了。”说着,佩云起身进里屋,提了一个布袋出来。她取出一面小圆镜。黄铜的镜身上嵌着蓝白的箍丝花纹,甚是可爱。佩云打开盖子后递给春巧。
春巧欢喜地接过去,冷不丁地见里面有一只瞪圆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吓得“啊!”了一声,差点把镜子抖落下地。佩云见状笑得前仰后合。慧珍好奇地也拿过来看看,才明白是镜子。不过怎么如此清晰呢?连脸上的毛孔也瞧得清清楚楚。
春巧搞明白后,羞涩地又把镜子拿了回去。这次,她捧着小圆镜,对着里面一会左,一会右地摆着脑袋,还用手指挑挑额头上的刘海。自得其乐!
佩云不再管春巧,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件衣裳来,对慧珍说:“我给你带了一件裙子!你的肤色白,什么颜色都不会难看。但这藕荷色更能称出水色来。”
慧珍使劲摆手:“姐姐次次都送慧珍东西!怎么好意思?下回慧珍再也不敢来看姐姐了。”她胀着脸,用力地推辞着佩云手里的衣物。一来二去的,佩云有些生气了:“我买得高兴,送得开心,与自己也是一件乐事!你这样推来推去的,什么趣味都没有了!快收下,不然下回你来,我是不开门了!”
慧珍只好拿着,佩云转怒为喜,很有兴致地说:“快穿上试试!合适不?”
慧珍展开一看,居然是一件新式旗袍。知道她守旧,佩云特地挑了裙长至脚踝,袖长到手腕的样式。
慧珍哪里肯穿,扭扭捏捏地不动脚,两只大眼忽闪忽闪地,可怜地求着佩云,希望放过她。张佩云正来劲,春巧也在一旁极力怂恿。慧珍拗不过两个人的坚持,忸怩着到里屋去了。
哪晓得慧珍的身段颇为饱满,平日蔽在大衣衫里,佩云也看不出来。这新式旗袍又紧贴曲线裁剪。一上身,慧珍顿觉胸臀处裹得紧,胸前到腋下的拉红菊花盘扣勉强绞上。胳膊一抬,就要把里面扣缝里白生生的肉露出来。
佩云在外间候了一阵,不见人出来,等不及地冲了进去。一眼瞅见慧珍满脸惊惶,正在七手八脚地要扒拉旗袍下身。佩云惊嚷道:“哎!别脱!我还没见着呢!”说话间就扑上去阻拦。两人扯住一团。慧珍哭丧着脸求饶,春巧躲一旁偷笑。佩云身形高壮些占了上风,就又把旗袍给笼了回去。
片刻,外屋有人禀道:“大少奶奶,二奶奶传话叫大少奶奶快领了娘家人回去。都在二奶奶房里叙半个时辰了。”
慧珍一听,不用说,肯定又是后母冉氏来了。慧珍好言劝了她几回,别常往这里面跑,让别人说三道四,面上不好过!冉氏不依,仍然轻车熟路地往蒋府里来。而且每回都在二奶奶丽娥的房里呆好长一段时间。天知道她们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