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墙一定有耳。
进屋后,易言再三观看了院外动静。
“不用再看了,他们都在屋顶纳凉呢。”
看着易言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尘好笑,出言提醒着她。随手撩起长袍往榻侧倚了倚,王府的酒就是不一样,越喝人越有劲。
此刻的无尘,也许没有哪个时候会比现在还清醒。
易言呆了呆,忙抬头看向梁顶,当即就听到‘叩,叩,叩’的动静自屋顶一响而过。
无尘大笑,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
“公子。”
“唉,无碍。”
平复后,无尘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先下去休息,今夜不会有事。”
他就那样笃定的说着,是自信,更是自得。他向来如此。
易言张了张口,不好再说什么,颔首退出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踱步在廓下,最后抱着剑倚在廓柱下定住不走了。
而无尘早已阖上眼眸,不知是梦着了还是醒着的。
*
这个夜,似乎过的很漫长,当无尘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而且静谧的连一丝风都不起。
他动也不动的倚在那,就像刚刚躺下时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眸静静的睁着,耳骨微动,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屋外的易言早不知在何时倚在栏柱下睡着了,除了天际微亮的几颗星子在看着她外,黑暗之中似乎还有什么在注视着这个小院。这个不安的地方,就连呼吸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天快亮的时候一抹冰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进了王府,没有人看到他的面目。
没人看到,并不代表着没人知道。
处在风口浪尖,本来就是招人注意。
哪怕只是不小心打个喷嚏,也许第二天就会全城尽知。
他在高阁前停了下来,再一闪身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人在何处。
恰时,阁内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两条身影在烛光的照射下被扭曲拉长,愣谁乍看之下都会被吓住。
*
“怎么办,怎么办?”
墨君也是一夜未睡,此刻还是和衣而立,看着儿子悠然的态度他已经快崩溃了。
他的恐惧也许永远没有人能够体会到,那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然后险险收回的恐惧,那是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心跳。
息夜还年轻,当年他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所以就算说了,他也不能感同身受,也不会产生切肤的感受。
“父王,你无需这样惊慌,无尘只是带了个随从前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浅黄的灯光映衬在息夜那五官分明的脸上,那是一张经过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青丝被金冠高高束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此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这个笑容背后是蕴藏着无限的契机,或是运筹帷幄,或是豁达自信。
墨君并没有息夜这般坦然,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样的打击。
*
“在事情还没败露之前,不如,做罢。”
他在跟息夜商量,而不是命令。这是三个儿子中最令自己自豪的一个,也是最令自己担惊的一个。
他有头脑,腹有谋略,且又知人善任。
可惜,小小的即墨已经容不下他,他心比天高,他想入主中原。
如果在十五年前,墨君也许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支持他,可现在不行了,他老了。
人老了,顾虑也就多了,有了顾虑,做任何事都会束手束脚。
“呵呵,父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重蹈你们的覆辙,这五年来的厉兵秣马岂能让它胎死腹中,无论如论我都不会放弃。必要的时候。”
他的眼中顿现杀机,似乎想以意念杀人般,狠绝不带一丝情感。
“不,千万不可。”
墨君已开始后悔,为何当初要同意息夜的做法,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哦,也对。”
拍了拍自已的额头,息夜恍然了悟。“他既敢大行其道的来到王府,就是算定了我们不敢对他动手,如果他在即墨出事,我们难辞其咎,他可真真是个不二公子。”
墨君听到息夜改变主意在一旁频频点头。“那,城内的商贾。”
“父王是怕他查出商贾的事与我们有关。”
息夜难得皱起了眉,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突,眼眸用力一睁,“不好,我们中计了。”
“何意?”
墨君的思维能力还是远远赶不上息夜,他常常可以把几件不相干的事情凑到一起,然后再经过他的横梳竖理,那条本是不起眼的暗线,就可以被他轻易挑出。
“他这是调虎离山。”
“你是说……”
现在就连墨君也怕了,颤着声不敢说。
“没错,他故意来到即墨施威,目的是想让我知道后赶回来,曲阜那边自然就有虚可乘,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平息曲阜的事情,更有可能。”
息夜不说了,墨君也听明白了。此刻息夜目中精光乍现,不似刚刚那般,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墨君沉吟着,说:“那是不是要派人去曲阜把事情处理了。”
息夜摇头,并且还笑了。“不用了,就算派人去也来不及了,他此刻既能安享王府,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息夜这样说,墨君更焦了,难道这次当真难逃此劫?
“父王切莫焦躁,这件事才刚刚开始,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没有笑,但他的眼睛却在笑,透着烛光,发出摄人金光。
*
“还有一事。”
过了一会,墨君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息夜面前,“关中传来的。”
“南风?”
握着信,息夜不急着打开看,倒是偏着头看向神情凝重的墨君,他似乎已经猜到一二了。
“他已经尽忠了。”
听着墨君一字字道出,息夜握信的手紧了紧,双眼用力闭了闭,就算是再无情的人,此时此刻也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那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对于延揽已用的人才他总是那样珍惜,他可以跟他们同席共饮,同榻共眠。
所以,效忠于他的人,往往都是死心塌地,宁死不负。
“那。”
“有一个叫九离的女子介入其中,此刻应该由她代南风将地图送往离石。”
“九离。”息夜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这并不是个令人陌生的名字,虽然他没有见过本尊,但却时常能听到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叱咤关西的奇女子,听说她手中有一条变化莫测的九苓鞭,每次她在使用苓鞭的时候你只能听响尾噗噗的声音。她还有一匹脾气古怪的神驹,时而日行千里,时而日行十里。
她还有一柄神兵,一柄配以龙吟就可以探寻到惊天宝藏的神兵。但她好像不喜欢用剑,总是拿它当饰剑,然后招摇过市。
她还有……
不知不觉中,息夜对九离的了解似乎比她自己对自己了解的更甚。
“如果这件事处理好,再除去朝歌,我们的前路就平坦了。”
墨君也开始憧憬了,似乎刚刚惊怕已经在息夜的潜移默化中被一点点的平复。
息夜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长,笑得令人不安。
佳人如玉,湘公主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院的时候,易言猛然被惊醒,垂下剑站直了背。然后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吁了口气。
“你睡醒啦,易言。”
怔忡转头的时候,易言看到无尘正从院门进来,可他明明在房里。
扭头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再转向无尘,易言傻了眼,几步冲到无尘面前。“公子怎么从外面回来。”
“醒来无事就去街市上走了走。”
无尘笑言,越过易言径直往屋内走去。
“公子,我们要几时离去。”
“等易行来了再说。”
无尘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动手除着衣带。
易言忙上前自后为无尘宽下外袍,又问:“易行不是去曲阜了,他也要来即墨?”
“呵,我乏了,你去门口守着,就算息夜来了也不许吵醒我。”
舒展着臂膀,无尘已朝内室走去。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睡了似的,这一睡下似要睡到天荒地老。
易言还是一头雾水,应了声,闷闷地退出房去。
*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无尘才从房里走出来,院内除了易言,还有易行。
“公子。”
“嗯,事情办的怎么样。”
“如公子所料,寇首确实是即墨的人。”
“公子,息夜公子已经派人来过三次,易言都将他挡回去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无尘眯眼思了思,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本是同宗,何必相煎。
“易行,去把那人放了。”
易行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辛辛苦苦才抓到的人,怎么说放就放,好歹也要让他供出幕后者。
但易行还是颌首退出了院子,向来,无尘说一他不二,更不会问为什么。
*
王府里面最为奢侈的东西可能就算是院后的那个荷花池了,墨君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所以在王府里面根本看不到几样值钱的东西。
可这个荷花池却不同,这是一人工开凿出来的池子,里头除了种有各地的荷花,还饲养了太湖的鲤鱼,漓江的老龟。
看着渠桥下争相抢食的鲤鱼,无尘出了神。
要想养几尾鱼,几朵花,何需花这么大的功夫。当真是多此一举阿。
脚下无意一踢,一粒石头‘嘭’的一声落进池里。
无尘好奇地垂下了眼,看着水中冒起了几个水泡,这个声音似乎……
“公子,人已经放了。”
很快,易行就回到了无尘身边。
“易行,去找根鱼竿来,长点的。”
无尘撩起袍袂一挥,直接就在渠桥中心的栏墩上坐了下来,看他的架势,似乎想要钓王府里的鱼。
易行跟易言互视一眼,他们越来越搞不懂无尘的想法。
想在王府钓鱼,似乎要先问问主人家才是,哪像他,一副我钓你家的鱼是给你面子。
这次易行再回来手上多了三根鱼竿,他似乎想三个人一起钓会快点。
可是,无尘是真的只想钓鱼这么简单吗?
在易行跟易言两人还在窜鱼饵的时候,无尘已经把鱼线甩了出去,至于线上系的是什么似乎没被看见。
*
“无尘公子的雅致还真是有别于常人啊。”
看着凭栏而坐的主仆三人,息夜觉得好笑,这样一个闲散无度的公子怎配拥有如此盛名,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息夜公子。”搁下鱼竿,无尘起身朝息夜一揖礼。
“无尘公子。”息夜亦揖手。
四眼相望,一个是平静如水,一个是沉稳如山。
两人似乎都想在彼此眼中看出点什么,但两人均没能在对方眼里看出什么。
“请。”
“请。”
两人各自相让着往回走,最终两人并肩同行。
“息夜公子此刻不是该在曲阜处理流寇一事,怎么这么快就赶回即墨了。难道说事情都已经处理妥了!”
“这事说来还是仰仗无尘公子,易行抓回来的那个人正是流寇之首。”
“哦,是吗?可有此事啊,易行。”
无尘故弄玄虚地问了声跟在身后的易行。似乎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回息夜公子,易行这几日一直跟在我家公子身侧,并没有抓获什么流寇。”
易行答的真真的,让人一时间很难从他认真的面庞上分辨出真伪,包括息夜。
“他说没有,那应该就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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