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年少幼稚做的错事,那有何必年年去那里等待?若是那玉真不作数,那年年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有皇上在的凤藻宫自然没有墨秋存在的意义。最终,还是早早的回了西厢。
先前说了在凤藻宫用膳,宫里自然未曾准备墨秋和如珠的膳食。回到西厢虽早,却过了供膳的时间。墨秋心知自己也不是宫里什么正经的主子,便也不想去麻烦膳房的人。匆匆的用了些点心,便漱洗一番准备睡下了。却又翻来覆去的总想着今日皇上的话是何意思。
那些话都仿佛只是开心时偶尔带过的一笔,淡的让人看不清楚,却又真实的可以记忆。
墨秋终是觉得心烦意乱,起身唤如珠进来,“姐姐我睡不着,你陪我到园子走走吧。”
“小姐此时不早了,这是宫里呢!”如珠本也是睡下的,此时只披了外衣,立在一旁。
“宫门也下钥了,走不远的。咱们顺着西厢往后去,那边不是有个小园吗?”墨秋说话间已经套了外衣,只头发还散着,也懒得再挽。
今日的事如珠跟在墨秋身后,前前后后自是明了,也晓得墨秋此时定是思绪不安,便也不再劝,穿好衣衫,又多拿了一件披风,随着墨秋而去。
“原来这凤藻宫里也种着夹竹桃。”
这西厢后的小园墨秋是第一次来,却惊奇的看到整片的夹竹桃。原来这几日总能闻到的香气,确实不只是凤仙的味道。
“小姐好像特别留意这些夹竹桃。为什么?”如珠早先就存了疑惑,此时总算是问了。
墨秋并不回答,却是反问到“你也是学过医理的,可了解这夹竹桃?”
如珠想了想,说到“《中草药集》中曾提到,夹竹桃,大毒。宫中怎会种这些?”
墨秋听后却依然反问一句:“宫中为何不会有这些?这皇宫里面,什么东西没有?”
如珠本想说什么,却听到墨秋又说到“是啊!这大毒的东西却生的如此美丽,连香气也如此迷人。果真应了那句,越美的东西越是有毒的。今日你可看清楚云流的反应?”
那时云流将墨秋刚画好的团扇摔坏,墨秋和如珠在屏风后看的真真切切。对于云流大惊的神色也全收眼底。
“小姐的扇面画的极好,云流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蓉德妃死的时候如珠正在青王府养伤,自然未看到蓉德妃死的样子。而当时看到的墨秋也不曾留意,自那日由凤仙想起当日看到的菀芙宫中的夹竹桃,墨秋的脑子里便如过电影般,想起蓉德妃的死来。
“夹竹桃过量,则会中毒,腹痛,呕吐,直至休克死亡。那蓉德妃竟不是真的自杀啊!”
如珠听了墨秋的话,心中大惊,竟真有人用这东西来杀人吗?
墨秋望着吃惊的如珠,继续说到“生前上吊而亡,与死后被人吊在梁上,脖子上的勒痕却是不同的,只是当初的我过于震惊于蓉德妃已死的消息,而忽略了这些。对那菀芙宫中满园的夹竹桃竟也未想到宫中怎能种这大毒的东西。若不是这两日皇后晾着我们,我研究那凤仙,也不会察觉花香里混着夹竹桃的味道。自然也不会想起那些。”
“可据说当初不是三个太医共同会诊出结果吗?”如珠似乎仍无法相信。
“是啊!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据说那满园的夹竹桃是皇上命人种的。只因为芙蓉无香便选了夹竹桃,这似乎也牵强了些。真是想不明白啊?”
如珠望着墨秋皱眉的样子,安慰道“小姐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墨秋却是笑笑说“我倒真希望是没有关系。”
如珠刚想再问,却见黑暗处窜出一个人来,扑向墨秋,惊得二人反应不及。只见来人一把抱住墨秋的腿,跌跪在地上,嘴里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声音沙哑而凄厉。
如珠想将来人从墨秋脚边拉开,却是怎么也掰不开那人死命扣着的手指。
墨秋借着月光看那枯瘦的人,脸上竟无一丝血色,瘦弱的只剩下皮和骨头,似乎神智也是不清楚的。手上还缠着断开的绳索,嘴角残留着血丝和布屑。墨秋看着那双带着惊恐的眼睛,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如珠还在努力的将这人拉开,却听见墨秋一声惊呼:
“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昨天去了南浔,今天在安吉。除了漂流和打水仗外,没啥意思。
谢谢susan的评价,俺写的都没啥信心了。坚持,坚持,再坚持。
赛巧盛会莲花灯
这几日墨秋帮着皇后准备七巧节的事,忙碌的几乎没有时间去想那晚凤藻宫后小园内的惊人事变。可连如珠都几天里魂不守舍的,墨秋又怎可能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
只是若真证实了那人的身份,怕是当真会变了天去。连墨秋都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一支更大的手在推动着所有的事情,向着越发未知的将来而去。
每每想到此,墨秋便觉得一阵心惊。那晚被那人抓过的地方,竟到今时还是五个清晰地淤青痕迹。时刻提醒着那一晚不是一场梦。
七月七。天下女儿的节日。今年因为宫中盛大的准备,越发的被关注了。
各宫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天,便开始沸腾了,在历时了半个月的准备后,每个宫的十名参选者也都选好了。皇后大发仁慈,同意各宫妃子若想参加也不多加阻拦。只是有些妃子矜持,有些不肖于宫女同台,真参加的却还是寥寥数人。墨秋吃惊的是,笑嫔竟也参加了。不管她以前性格如何,在宫中的她可是众人眼中的胆小懦弱者,此次却大胆报名。连皇后看到名单时都忍不住留意起来。
最先比的自然是女红,不比别的,只比谁在一炷香内穿的珠子最多。墨秋看过那些珠子,挑的全是米粒大小的,孔眼也是极细,为的就是增加难度。否则对于女儿家,哪个会觉得穿珠是件难事?
一炷香过后,自然有小太监去清点数字。而墨秋则陪着皇后笑语嫣然的坐在高高的殿阁之上,猜测到底谁会获胜。结果很快也出来了,却是针线库的一个小丫头拔了头筹。众人都笑言果真是本行人做本行事。皇后则当场赏赐了一套金质的女红工具。一封盖着皇后印的花笺,上面写着“女红花冠”。
赛事一项项比下去,最有趣的自然还是射和御的比赛,毕竟是女儿家不熟悉的,便横生出许多乐趣来。
单说那御一项,宫女们本被宫规调教的小心谨慎,话不可大声说,行不可大步迈。可不知是那个宫女先打的头,到后来竟是众人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推着铁环,争相向远处跑去。有人不好意思,便落了后,落了后越发着急,一不留神不是铁环倒了,便是脚下绊倒,看得众人是大笑不止。
皇上不知何时也到了殿阁之上,制止了众人行礼的动作,跟着大家一起观赏赛事。墨秋望着大笑的皇上,心中又想起了那小园里疯癫的人,忍不住想问,他可知道?
琤翾仿佛感应到什么,转头正看见墨秋望着自己,对她微微一笑。墨秋却急忙回开视线。
御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让众人吃惊的竟然是笑嫔夺冠。皇上从皇后手中接过翡翠玉环,递给笑嫔,又笑着说到“笑嫔此时让朕想起初见时的光景来,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的笑了。”
皇后听了,面上虽还带笑,眼神却冷了几分。宫中之人都知道笑嫔是唯一未经过选秀,而是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人,当初一回宫便封了嫔,还曾造了一时风云。只是很快皇上对笑嫔便淡了,位份也始终是嫔。宫中便也遗忘了当初的情形,谁想却被一场赛事牵了出来。
皇后将写了“御环花冠”的花笺递到笑嫔手中,笑着说“这么多年竟不知妹妹还有这本事呢!怎么之前一直这么安静的?”皇后是精明的,自然不能让笑嫔成为第二个蓉德妃。
墨秋也不明白为何笑嫔突然如此,仿佛要将所有的光环揽在自己身上一样。
笑嫔却又恢复了那怯懦的样子,小声的向皇后答谢,却被墨秋正好捕捉到她偷看向皇上的一眼,以及皇上笑眯眯回视的样子。
再下来要比的是“书”,能被选出参加比赛的人,自然都是各宫中的翘楚。皇上此时兴致高昂,亲自一幅幅的作品看了下去,偶尔还点评两句。被夸奖的人自是欢心鼓舞。
墨秋心中明白,这之中不知有多少想借着今时之光彩,或许能一举得到皇上眷顾。可墨秋心中又为这些人感叹,皇后是何许人,能做的这么盛大,自然早准备了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皇上登基多年,也只有一个蓉德妃常得荣宠,最终还得了这么个结局。这剩下的又哪里是皇后的对手?
既然皇上已经点评,这最后的“善书花冠”自然也由皇上钦点。最终选出的也不过是三五幅的作品,清一色的方正楷书。皇上却似乎很难抉择,仔细比较了许久还没有定论。那三五幅的主人却都有了焦急之色。
终于,皇上一拍案,独拿了其中一幅出来,说到“朕决定了,就……”
可惜,皇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殿阁外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只见一个仿佛被泥裹过的人滚了进来,单膝跪倒,大喊到“皇上八百里加急战报。”
天朝的规矩,只要是八百里加急,不管皇上身处何地,报书者可直闯。可许多人还是会通过太监通传,等在御书房内。这报书的小兵竟不顾一切直闯后宫,看来这战报是异常紧急。
皇上自是明白这些,一甩手丢开手中的字,宣纸缓缓飘落,再无人问津。
皇上也不管此时大群的宫女、妃子在场,拆了报书便看。而报书之人是要等着问话的,并不能离开。那人却也恭谨,知晓此处为后宫之地,从进门之时便低头紧盯着地面,始终是纹丝不动。皇后聪敏,早吩咐了太监们领着众人出去,独自一人在殿阁内伺候。
墨秋是最后离开的,殿阁的门在身后关闭,却听到皇上的呵斥声“这是何时的事情?前日不还是捷战吗?”
小太监催促着墨秋离开,里面再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只那一声嘶喊,墨秋的心便飘向了千里之外,可是战事起了不好的变化?
第一次的赛巧盛会,便在前线战事的突然变坏中草草收场。这几日,宫中的气氛很低沉,总能不经意的发现小声议论战事的情形。虽然皇后已经下令不得私传谣言,可越是这么说传出来的话越多。一会儿是天朝大败,一会儿是边城不保。版本越来越多,皇室却一直没有正式的消息出来。总之是,人心惶惶。
显然皇上也给皇后下了命令,不得将那日的八百里战报的内容透露出来。墨秋也只是从皇后那里听到一些眉目,只知道三日内两场败仗,死伤多少却是无从得知。
这消息对天朝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打击,而且恐怕死伤众多。墨秋突然想起那日在双桂寺皇上说的话,难道那时他便已知晓会有这番伤亡?那这国之大利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墨秋还以为要再等许久才会有消息,或者根本不会有消息,却不想,两日后便在各地贴出了圣旨。说是圣旨,却更像是皇上对天下百姓的一篇请罪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鲁国犯吾边境,时大兵出征,吾天朝之十万将士尽赴边关。至今,历大小战事一十八场,吾军尽皆为胜。是皇天护佑。然突接前线战报,三日内负二,吾十万男儿尽去两成。是吾负天下人之托,愧无言以对百姓。故罪文告天下,呈吾之痛心。事之因由,吾定谋其细,慰故去将士。皇天在上,吾必言必为。天下为证。
一场战役,两万个名字成为了历史。墨秋几乎可以闻到那空气里无处不在的血腥之气。似乎可以看到鲜血顺着地上的裂缝,在成堆的尸体间蜿蜒。墨秋不敢去询问那两万个名字都有谁,害怕看到自己熟悉的字眼。
天下百姓为之哗然,许多人家自发的挂起白帆,贴起挽联,摆设香炉,告慰英雄亡灵。今年的七月半,护城河上将多了两万盏的莲花灯。
皇上有令,七月十五这日,宫中只留最低守备和当值人员,其余尽皆可出宫点放莲花灯。
墨秋向皇后请了旨,与傍晚时分离了宫,向城外的护城河而去。
即使不敢打听,那两万个名字已被皇榜揭示于天下百姓。那长长的金黄色锦布上,墨秋慢慢看去,只觉得那朱砂映红了眼睛,万幸自己认识的无一人在上。犹记得那日于街头看那皇榜,周围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大家都是哭泣的,只是有的痛苦是因为亲人已逝,有的痛苦是庆幸亲人犹在。却无一人是轻松的心情。
这已不是一个家庭的伤心,而是一个国家的苦痛。
护城河边站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