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兄长们都大了,不让我计较,五哥不管,替我出头,打他们。往死打。”
“难怪你跟五将军最亲。”
“嗯。”
低头亲亲她的额,赛罕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夜深了,窑外的风倒小了,想来是大雪纷飞了。被放逐到天边,人间事再也不急不忙,哪里还顾得天日……
暖暖抱着说话,雅予越说兴致越好,倒不困了。
“赛罕,”
“嗯,”
“昨儿的话,接着说啊。”
“还说什么?都说完了。”
小丫头对他能早早猜到自己会免去斩刑而被流放一直耿耿于怀,一路上恶冷顾不得问,自安顿下来就缠着他把如何推测出各种结果、又打算如何应对给她讲了个一清二楚。兄长们就是劫法场也不会让他死,赛罕是吃定了的,能不动干戈的结果一是残、二是流放,这应该就是谈判的底线。
原本想着绕过三嫂与绍布那一层尴尬,给鱼儿解释清楚当时在地牢中为何能提前与她约定就好,谁知小丫头却不买帐,非要问杀了宗王居然只是十年禁,这么好的时机破他六兄弟,绍布是怎样轻易放手?再者,若果然只是两派相争的交易,大将军素海是六兄弟的主心骨,为何他不能谈,却非要孕中的娜仁托娅远道而来?草原霞光耀眼,可分量当真如此之重?被她缠得绕不过去,赛罕只好贴着心把陈年旧事说给了她,这一回能如此结局,没有三嫂是万万不能。
“哪里说完了?”雅予撅了嘴不肯饶他,“你只说当初娜仁托娅悔婚,可没说是为的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赛罕挑眉,“看上我三哥了呗。”
雅予想了想,摇摇头,“你说娜仁托娅是老太师的掌上明珠,百依百顺,那她的婚事定不会是老太师独自做主,也该是依着她自己的主意,是不是?”
“嗯。”
“遂,当时与绍布结婚约的时候,娜仁托娅是情愿的,是不是?”
“嗯,应该是。”
“那怎的好好儿的就又不愿意了,非得跟乌恩卜脱?可不蹊跷?”
看她皱紧了小眉、煞有介事,赛罕怔了一怔,乐了,“这有什么好蹊跷的?”
“嗯?”
“原先没见过三哥,绍布看着也像个人,又是宗王,就应了,后来遇到三哥,宗王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可见是个薄情之人!”他说的轻巧,她却咬了牙。
赛罕不觉异样,只管聊天,“什么薄情,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那依着你,今儿看着这个好,山盟海誓;明儿见了更好的,就糟糠下堂,可是不是?”
“糟糠下堂就不必了,这不没上堂么?难不成明明有更好的,还要死守着那不好的?”
他居然说得这么清淡、这么坦然,雅予的心突然往下沉,“那这些年的情意呢?就都不顾了?瞧见有好的就丢?”
“该丢的时候就得丢,不然怎么着?”
“该丢的时候就得丢??绍布若是也丢了这些年的情意,你如今又何在??这么多年,他的心一直还在,娜仁托娅知道,乌恩卜脱知道,连你困在地牢里都知道!可见他是个痴心之人!”
“那是他蠢。”
“你,你混账!”雅予气得唇发颤,“如此薄情寡义,怎能体谅‘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苍凉与苦处!”
赛罕笑了,“狗屁。当初情浓是真,之后得不着了还念什么念?你们中原人就好写这酸诗腐词,根本就是无病呻//吟。”
“那,那照你这么说,两个人只要不在一起,就该另寻新欢,不该再想着、念着,是不是??”雅予眼里溢满了泪,心不是疼,只觉得冰凉,难怪,难怪他会一个又一个女人地换!只当会对牛弹琴,便是不懂也不会反走,原来,她是对着野兽弹琴,绵绵情意只会引他暴躁,只会遭他嗤笑!
“念着有何用?得不着空想一辈子不成?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在你眼里,就没有‘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情意?”
“得着就有,得不着瞎思什么?”
“你……你就是头没有心的野兽!绍布比你强太多了!”
看她突然泪珠滚滚,赛罕好是一怔,赶紧抬手去给她抹泪,“鱼儿,你这是怎的了?怎的心疼起绍布来了?”
雅予一把打开,“你别碰我!”
“啧!”赛罕莫名,“好好儿,怎么这么大火?”又去揽她,被狠狠推开。赛罕佯怒道,“我惯成你了!今儿不好好儿教训教训你,真真是要反了!”
将她勒进怀中,赛罕“恶狠狠”地咬了鼻尖一口。
“你,你别让我觉着你又欺负我!”
“不用觉得,就是欺负你!”
“你!”
强着她唇啄了唇,他又去扣那玉齿,谁知她死死咬着牙不肯张嘴。赛罕只当玩闹,正要捏她的腮,忽见那眼中含泪颤抖着竟是那么恨!一时有些怔,“鱼儿……”
挣开他,她转过身去,对着冰冷的土墙。
赛罕赶紧把被子给她掖好,自己又往前凑了凑,从身后将她裹住,她挣,他不放,蛮横的力气将她牢牢锁住,“嘘,听外头的风,夜里又是大雪,冷。”
抱得这么紧,怀中的身子依然哆嗦,他这才有些心慌,埋头在她颈间,“怎么了?嗯?好好儿的怎么这么大火?”
“你,你混账……你不是人……”她哭出了声。
她的味道暖暖香甜伴着那泪直钻进心坎儿里,赛罕精神忽地一软,张口就说,“往后再不欺负了,啊?”
将她拥紧,吻着她还有些泛潮的发,只一瞬赛罕就开始后悔刚刚出口的承诺。他从未如此出尔反尔过,也从未如此不笃定自己的耐力,黑暗中轻轻吁了口气,不该带她来,他把持不住,这冰天雪地再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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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各位留言君,普遍mua一个!╭(╯3╰)╮
第59章
雅予一手拎着热气腾腾的小桶;一手吃力地拽着厚皮袍的袍角,圈羊的土窑就在眼前;几步远的距离她依然被裹成了圆圆的球;四肢臃肿地架着,步履艰难。没膝的雪被清理到了两旁;窑和窑之间挖出了一人宽的小道;雪高高堆积着将人拢在其中;像她这般小的个子便端端掩去大半个身子;好似走在冰雪的小城里。
今儿天晴;湛蓝湛蓝的;日头照得眼前一片晶莹。好清凉的雪;好安静的天地;偶尔滑翔而过一只秃鹫;单调的鸣声也觉干净,让人几是忘了那腐食的败兴。雅予低着头小心地踩着脚步,桶里这点子豆渣可是攒了好几日才积下,小羊们总算能得着打打牙祭,若是不当心撒了可真罪过。再者,好不易才争得这么个活计,但凡闪失,不知又要被怎样训。想起那人,雅予前几日莫名的心酸气恼倒不觉了,只是心虚恍恍的没个着落……
打开围栏,饿得咩咩叫的小羊们便急急围拢在脚下,挤得雅予的脚步踉跄险是摔了,脸上却绽了笑。“乖啊乖,这就来这就来。”一边招呼着一边把豆渣倒在槽中,羊儿们一哄而去,雅予又赶紧到外头窑中按着他吩咐的量抱了一捆干草来布上。受刑还带了活物儿肉食来实属例外,想养着以备不时之需更是奢侈,带来的草料有限,他说一定要撑过这一冬,开春了才能打到草。这一来,顿顿算计,羊儿们再没吃饱过。
此刻这几只小东西嚼得好大声,雅予听着也是满足,正要动手收拾羊圈,忽见一只小黑头羊吃了几口就来回拱,不停地踢着后腿,燥得厉害。雅予纳闷儿,弯腰瞅瞅,见那肚皮上好似肿了,涨得通红。心一慌,赶紧往外去。
……
灶上咕嘟嘟煮着黄油粥,赛罕从布袋中抓了几块肉干出来,感觉已然摸到底,拎起来看看也不过就撑得三两日,不觉咂了下嘴,有些麻烦。肉干切小,在预备好的汤汁里煨上,想着一会儿添到她的粥里该是个不错的滋味。她体虚的厉害,手脚怎么捂都是冰凉,来了这些日子就有过一次信期,疼得她额冒冷汗,蜷缩成一小团。如今这人鬼不见的地方哪里寻得到补养之物,天寒地冻再要吃不好、积下病就了不得。每日想法子变个花样哄她多吃,只是这眼看就见底,冬却将将起了个头,如何是好?
“赛罕!赛罕!”
清凌凌的小声儿传了过来,语声急倒是不险。赛罕挑了挑眉,头也不抬只管忙着手上。自那夜因着他不领绍布的情又揶揄了几句中原人矫情,就得了没良心的野兽名,好把郡主殿下给得罪了。接连几日不理他,这会子是又碰上耗子了还是被羊踢了?竟是又屈尊叫他了。
不消一会儿,窑外雪地上响起笨重的脚步声,听着像是费力跑来。那靴子他重给她包了两层厚毡,暖和倒是暖和,可就是她人小根本带都带不动,走路都吃力,这是怎么跑起来的?想着那小模样儿,赛罕不觉就弯了嘴角。
人一进来就凉凉的寒气逼到他跟前儿,“我叫你呢。”
这话听着真咬牙,你叫我我就得应,我哄你的时候半天不吭声!想给她个脸色,可瞧那小脸庞雪里冻得白里透红,一双绒绒的大眼睛蓄着好一弯清凉凉的湖水,清澈绽底映着他的身影,美得让英雄只觉气短,心里不管怎的逞强张了嘴便是:“没听着,怎么了?”
没听着?雅予蹙了蹙眉心,他那样的耳朵几十里的风都听得着,她喊他竟是没听着?分明就是不耐、敷衍她。
看那人儿不乐意了,赛罕才觉话不妥,“忙着来着,出什么事了?”
“那小黑头羊病了。”
“嗯?”
赛罕赶紧搁下手里的活计随了雅予往外去。这个季节不该是闹病瘟的时候,可谁又保得齐这荒蛮之地有甚不适宜的东西,死一两只羊倒不妨,传了病可是大事。
来在羊圈,赛罕逮了那只小羊过来,雅予也跟着蹲□仔细地瞅。正想问问可当紧,谁知他只瞧了一眼就放了那羊,伸手拉她起来往外走。
“嗯?是怎样?病得重么?”不明就理,出到窑外雅予急急地问。
“这两日你别往这边儿来。”
“嗯?为何?”看着他眼中那,雅予好是不解,“小羊到底怎么了?”
看着那清凌凌的水波,赛罕诡秘地笑笑,低头在她耳边哑了声儿道,“它啊,发//情了。”
雅予一愣,低了头,“……哦。”
赛罕皱了眉,若搁在从前不管说的是什么,单是他这暧昧的语声就能让她即刻羞得红扑扑的,这一回不知是那脸颊本就冻得红不显,还是果然镇定,这么露骨的话竟是毫不动声色,应了一声就罢了,好像说给她的不是每日同床共枕的男人,倒真个是给畜//牲瞧病的。眼见她又往窑里去,赛罕心道,王八犊子,不让你做什么你偏做,非拧着来!喝道,“做什么去!”
他又吼她!这回她虽是,虽是心里也哆嗦了一下,可面上却没显!“你先回吧,我去拿料桶。”语声许是冻得有些抖,可丢下话她转身就走。
进去寻了桶,又把圈里收拾了收拾,雅予始终敛着目光,一眼也没敢再瞧那只欢腾的小羊,待她再出来,他竟是还在。才不去看他的脸色,凭是怎样!想自顾自往回去,可路实在窄、不往雪里去就越不过去他。正是犹豫就被他拉了手,雅予想挣,却被攥得更紧,不想再跟他多费一句口舌,只得任他牵着往回走。
雪道窄,并排不得,她又拖着那靴子走得慢,他便斜了身拢着她。一阵小风过,清新的雪凉,赛罕就着轻嗽了一声,“咳,这两日要配得着,开春儿而就能有小羊羔了。到时候咱们可是能弄些好吃食。”
候了一会儿,那小脸冰雕一般好看,也冰雕一般没了生气。得,又不吭声儿了!赛罕恨得咬牙,不觉就“狠狠”捏了捏那小手。
……
日出作,日落息,天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漫漫荒野之地,光亮就是一切的起始与结束,不论有风无风,夜来了,天地就变,鬼哭狼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每到天黑后,雅予就早早洗漱上炕,拢了被在炕角,离那门窗都远远的,轻易不肯下地。此刻手中拈了针线,就着壁龛里的油灯缝补他今儿不当心撕裂了口的袍子。袍子很大,围在腿上又多了一层,暖暖和和的。
赛罕一身中衣靠在炕头,悠闲地翻看着兵书。来的时候兄长们为他准备充足,四哥更是着人把他那一大箱子珍藏远远从乌德尔河追送了过来。夜里无事,一盏小灯,清清静静,纸上杀声震天,金戈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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