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霎时软了下来,上前抱住她,大掌压在她脑后,轻声道:“对不起。”
安可洛听了这三个字,愈发忍不住,在他怀中抽泣起来,心里的委屈一涌而上,哽咽道:“将军难道不清楚我的心思么?何苦还说这种话来让我难受……”
尉迟决何时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自己胸前的衣衫都被她泪水沾湿了一片,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话是真伤了她。
他眉峰翘起,低头吻了她的发,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委屈受。”他想了想,又道:“还是搬出来罢。要住进将军府,亦或者在外面寻一处好宅子,我都随你。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让人为难你。”
安可洛身子软软地朝他怀中缩了缩,伸手环上他的腰,摇摇头,道:“廖公子随军赴梓州路平乱,衾衾寝食难安,我实是放心不下她,怎么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天音楼?”
尉迟决搂着她,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排第几?”
安可洛脸上还挂着泪珠,听了他这话却微笑起来,“将军又耍小孩儿脾气了。我和衾衾年龄相近,又都无父无母,她八岁那年被楚娘买入天音楼,这么多年来我同她相依相持,两人一起长到如今,早已情同姐妹。她若是伤心难受,我心里也不能安生。”
尉迟决身子僵硬,“你是要等到廖珉回来,才肯搬出天音楼?”
安可洛抬头,见他神色异样,忙道:“拱圣军赴梓州平乱应不会很久罢,待廖公子一回帝京,我便搬出去,好不好?”
尉迟决眉间凝重,竟是半天不语。
安可洛觉得不对劲,不由疑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尉迟决黑眸动动,终是开口道:“没有。”语气却是不甚坚定。
安可洛不信,又追问道:“真的没有么?”
尉迟决垂下眼睫,“真的没有。你想怎样都好,随你。”
安可洛心中虽觉得蹊跷,但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作罢,忽想起秦须临走时那冷冷一瞥,不禁叹道:“你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是将秦大人得罪了。”
尉迟决轻哼一声,“他既对你存了心思,就不要怪我。”
安可洛心中还是担忧,“你就不怕将来会有什么事情?”
尉迟决大掌揉了揉她的发,笑道:“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一肩挑了!”
听见他如此狂傲的语气,安可洛心里紧了紧,知道尉迟决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早上不是入宫面圣去了么?怎么突然又来了……”
尉迟决眸子眨了眨,道:“我听菀儿说秦须以前常来看你,又因秦须今日从宫中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府,我不放心,所以才来瞧瞧。”
“她如何知道的?”安可洛不由奇道,她常听尉迟决提到家中这个生性调皮的幺妹,却一直无缘相见。
尉迟决笑了笑,却也不答。他想到家中尉迟紫菀那挂着泪的小脸,不由又叹了口气。
自己的妹妹喜欢秦须,真是够让他头疼的……
安可洛还欲再问,却看见门缝外有小厮的身影,于是唤了声道:“什么事儿?”
小厮见安可洛问了,忙道:“安姑娘,相府上遣了人来寻尉迟将军。说是帝京里其它地方都寻遍了,因不见人,才最后到天音楼来的。那人认定了将军在这儿,不肯走,说是有急事,非见将军一面。”
第八十一章 离家
更新时间2008…4…22 23:39:17 字数:1784
尉迟决背对着门,面上涌出疲惫之色,眼睫抬起,看了看安可洛。
安可洛叹了口气,道:“回相府罢,事情办完了好好睡一觉。”她伸手,习惯性地替尉迟决理了理衣袍,又看他一眼,“后面几天若是忙了,不必不睡觉地往我这儿赶,好好休息要紧。”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廖公子在梓州有什么消息,别忘了遣人来和我说一声。”
尉迟决握住她的手,大掌包着,轻轻揉动几下,道:“好。”
他开门走出去,小厮便将相府来人招过来。
那人见了尉迟决,也不顾上下有别,拉过他往旁边走两步,一脸的急色,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小姐她跑了!”
“跑了?”尉迟决冷眼一眯,径自往天音楼外面走去,“我临走前还特意上了锁的,她如何能跑得出去?”
那人在他身后紧跟着,道:“是碧环那丫头。下午老爷让她去给看着小姐的那两人送饭,这丫头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轻迷药,给那两人下到了饭里,趁人迷迷糊糊的时候摸了钥匙开门,和小姐收拾了点简单衣物便跑了。待我们发现过来时,已经不知道去哪里追了。”
尉迟决额角青筋暴起,“府上守门的家丁呢?难道都是废物?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跑走不成?”
那人见尉迟决已翻身上马,忙不迭地也上马跟着,嗫喏道:“老爷将小姐禁足的事情,府上统共也没有几人知道。所以守门的那几人看见是小姐带了碧环出门,只当她们是要出游,非但没有拦着,还让人给备了马车……”
尉迟决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都在泛白,“既是府上的马车,那应该很快就能寻回来,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那人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得知此事时,小姐已经出府许久。那马车究竟往哪里跑了,到底有没有出帝京,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相公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大少爷已经赶回府了,就等着将军您了。”
尉迟决低斥一声:“真是一群废物!”立马扬鞭朝相府飞奔而去。
到了府上,尉迟决直直冲入尉迟翎的书斋,甫一推门便见尉迟冲立在屋子中间,侧后方还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家丁。
他挑眉,“怎么回事?”
尉迟冲回头,两只眼睛里透着红血丝,叹道:“这人回来,说是找着了马车。”
尉迟决见屋内气氛异常,问道:“那菀儿人呢?可与马车同在一起?”
尉迟翎气得已是说不出话来。尉迟冲看了一眼父亲,对着那家丁道:“把你知道的再给将军详尽地讲一遍。”
家丁看了看微怒的尉迟决,背上又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颤声道:“我与其他二人朝帝京西面去寻小姐,一直到了外城门口也没找到。本来是准备打道回府了,忽见一眼熟的马车从城外驶进来。我们跟了那马车一小段路,认清了确实是府上的车,才去拦了下来。当时虽然奇怪为什么那马车是从外面进城的,却也没有多想,只是高兴总算是把小姐找到了。谁知待我们拦下之后,才发现那马车里根本没人,而赶车的是一个外县车夫。我们问他这车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车夫倒也老实,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他喘一口气,接着道:“那人本是在帝京附近的州县做些租车生意的老实人,今日行至北门外官道上,突然被两名女子拦下,说是要拿她们的马车换他的车。这人本来一开始不肯,谁知那女子竟拿出几张交钞,说他只需把这车驶进帝京城,那钱就归他了。这车夫本就是小本买卖,他那破马车加上来回的生意钱也不值那女子手中的几张交钞多。又是外地人,虽见那女子的马车华贵,却也没想到是朝庭大臣府上的车驾,只当是帝京城内哪个有钱人家的,遂就答应了此事,后来也就被我们撞上了。”
尉迟决的太阳穴都快裂开来了,那家丁口中的“女子”,定是他这个宝贝妹妹尉迟紫菀了。
驾车出京,不需多言,不需多想,他也能知道尉迟紫菀打的是什么主意。
尉迟冲见那家丁说完了,便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这事儿不要同旁人多嘴,和你那两个同伴也说一声。你们每人去帐房各领一百贯,回去休息罢。”
那家丁听见有这么多钱可以拿,忙道谢退下。
尉迟冲转身看向尉迟决,道:“我今日一整日都在礼部,府上情况一点不知。定之,依你看,这事儿究竟该如何?菀儿这丫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尉迟决粗粗喘一口气,心里明白眼下并不是责骂尉迟紫菀的时候。他不理会尉迟冲的问话,反而对尉迟翎道:“爹,之前您还一直想要替菀儿去秦府说亲,怎么今日对此事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第八十二章 抽丝
更新时间2008…4…23 15:49:45 字数:1732
尉迟翎浓眉震震,对尉迟决道:“你带兵打仗是有一套,但对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却缺根筋!你当我不是为了菀儿好?”
尉迟决开口欲言,却见尉迟冲对着他做了个“听爹说”的口型,遂闭了嘴,听尉迟翎接着说下去。
“秦须在朝中无根无须,平日里任是对谁都是一副清高样,好些大臣对他心有不满,但因碍于皇上对他的恩宠,不敢言表于外。当初秦须未经殿试便被赐同进士及第,依着皇上的宠信一路走来,竟是丝毫没有波折便得了如今这从五品的官职,殊不知朝中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暗暗嫉妒!
“若是皇上身子无碍,秦须将来的仕途自是大好。但如今你也看见了,皇上已经病到了需要太后出来主持大局的地步了!太后是什么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什么人没有见识过?她虽身处深宫不问政事,但朝中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动静哪一个能瞒得过她的眼睛?眼下国未立储,皇上病重,晋王一派蠢蠢欲动,但太后心里面是偏向谁的,不需要我来提醒你罢?
“秦须确是棵治国的好苗子,可惜他太不会做人,外加运气不好,偏生碰上这乱糟糟的时候。他往日在朝中行事不偏不倚,看似不属任何一派,却很难不叫太后心中生疑。谁能知道秦须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若是将来皇上一旦不行了,凭他秦须在皇上那里的影响力,便是瞬间翻天为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一个人物,太后哪里敢放他在朝中?
“想我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替菀儿说这门亲事?一来,是因为我看中秦须此人身负经国治世之才,若是多加锤炼,将来一定不凡;二来,则是因为刚才所说的,想将他快些拉至我们这边,以免将来生变。谁知这段时间朝事颇为冗杂,一拖便拖到了今日这种局面!皇上大病,又逢梓州兵变,太后这借口寻得真是妙,就这番将秦须派到梓州去任知州了!
“朝中那些老臣们,均是懂得揣摩上意之人。秦须此去梓州,看上去是皇上太后信任他、派他去收拾梓州的烂摊子,还升了官。但想想帝京这边,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若他行事无错则一切都好,可若是他在梓州犯哪怕丁点儿小错,朝中这些人弹劾他的折子便能铺满整个崇政殿的地面了。太后会保他么?自然不会。到时候等着秦须的,便是一贬再贬的结局。”
这番话说到这里,尉迟决听得已是浑身冷透。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给秦须的这简简单单的一道任命,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想到父亲平日里说自己只知兵事、不懂朝政,他总是不以为然,可此时他听了尉迟翎这层层拨茧抽丝搬的分析后,才真正领会到了这帮文臣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是如何厉害。
尉迟翎看着面色已经僵白的尉迟决,嘴边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满意笑容,又接着道:“你说,过了今日这事,我还能让菀儿和秦须有什么瓜葛么?好在先前没有去秦府说亲,否则如今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眼下只要快些将菀儿寻回来便好。至于秦须,且观望观望他到了梓州的作为再说罢。”
尉迟决看一眼父亲,又望向旁边的尉迟冲,低头苦笑了声,道:“只怕菀儿对秦须是动了真情了。”
尉迟翎与尉迟冲闻言,脸色骤变。
**
翌日,帝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缓缓行出了一辆马车外加几人几骑,沿西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旁侍从模样的男人骑近马车,靠着车窗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好像是在跟着我们。”
车内男子声音清冷,“不用理会。”
两个时辰后,侍从又贴上车前,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确实是在跟着我们。”
车内男子思索片刻,道:“不用理会。”
三个时辰后,侍从再次过来禀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
车内男子打断道:“在前面找处茶馆,大家歇息一下。”
寻了最近的一家小茶铺,一行人停下,马车门帘一掀,下来一个甚是年轻的便服男人。
茶铺的店家笑脸迎上来,将他引入里间,收拾了张桌子让他坐下。
后面几个侍从将马车及坐骑安顿好后也进来,其中先前那人想了想,还是对男人道:“大人,那辆马车也停在茶铺门口不远处,可车内却没人下来。”
年轻男子端起店家替他上的茶碗,轻抿了口茶,道:“且让它停在那儿。”
待几人都歇息好了,又随意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茶后,那年轻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