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反驳的同时渐渐安下心来。
我确实还存着怀疑,也知道这一丝怀疑伤了裴炎的心,却又暗自庆幸我身上的药的确不是裴炎下的。
“裴炎,你走吧!”身上的药效渐渐在挥发,身体也越来越不受控制,这让我恐慌。
“走?为何要走?”裴炎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唇瓣,“满儿,我能放了你,可是谁能放了我?”
“这儿是哪?”我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还是别说话了,否则待会儿就没力气了……”裴炎低笑。
他的笑声让我心头的恐慌越甚,却不敢表现出来,我看向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玩笑的神态,看得越久却越失望。
“裴炎,我知道你爱我!”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但这样有什么意义?我无法爱你,他死了,我就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了!”
“是啊,你知道我爱你,所以肆无忌惮地利用我!而我,明知你在利用我,却只能心甘情愿地让你利用……”裴炎退开,不再靠近我,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也多了几分受伤。
我移开眼,不忍再看他。
他忽然再次倾身上前,攫住我的唇,狂肆而又霸道的吻中似乎带着一丝不甘,让人沉醉。我猛地从沉醉中惊醒,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奋力推开他,手心的血迹印在他的衣裳上,在烛火中有些触目惊心。
我狠狠掐住左手手臂上的伤口,用疼痛来逼迫自己清醒,许是太过用力,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裳,我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可再大的疼痛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的手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裳,虽想控制,却无法控制。
衣裳被扯开了些,露出一大片圆润雪白的肌肤,我心头的恐慌越甚,这个时候不管裴炎想干什么,我都无力阻止——我不知不觉泪湿了眼角。
裴炎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温热的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泪珠,神色哀戚,“为什么要哭呢?难道我不够好,不够爱你吗?”
“我不想恨你!”他哀戚的眸光让我心如针扎,泪水不受控制,在瞬间倾巢而出。
并非裴炎不够好,也并非他不够爱我,而是我……是我无法爱他!
裴炎静静望了我片刻,起身,竟头也不回地走了,门被重重合上时,我意外的同时松了口气。
身上的药效在他离开后发挥到了极致,我在心头悔恨,恨自己太过大意,才使得自己陷入这等绝望的境地。
“砰——”
门猛地被人从外头撞开,我的视线早已变得迷离,也不知来的人是谁,之前放下的心又一次高悬了起来。
一道人影疾步到我面前,我极力让自己清醒,眼前这人让我觉得万分熟悉,那一瞬间,我好似又见到了阿邵,扑向了他的怀抱,亲吻着他的唇。
他试图推开我,却被我紧紧缠着,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郡主,失礼了!”
沈念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化开,下一瞬,我只觉得颈部一疼,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终于来了!
我醒来时,身在景仁宫,药效已解,身上的伤口也已上药重新包扎过。
揉了揉发疼的颈部,我扬声唤道:“来人!”
“郡主有何吩咐?”刀刀熟悉的身影迅速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心安了不少。
“沈念呢?”我清楚记得昏迷前那个声音。
“他在外头守着!”刀刀跪在地上,“奴婢失职,请郡主责罚!”
“起来吧!”我无力地挥了挥手,问道,“外头局势如何?”
“据说刺客抓到了,顾相已经离开了皇宫,郡主可要回齐王府?”刀刀小心翼翼地为我更换衣裳。
待换好衣裳后,我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急,我们去会一会兴平公主!”
出了寝宫,一眼就看到了沈念。
沈念一直候在门外,见到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如从前那般木讷。
我的视线紧紧缠着他,心头苦涩难耐。
这样一个呆板木讷的人,除了背影之外,同阿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昨夜我竟又一次将他误认为是阿邵……
“郡主,郡主?”
刀刀唤了我两声,我回神,淡淡说道:“走吧,沈念也跟上来!”
沈念应了声,跟在我和刀刀身后。
今日天晴,外头的积雪已经化了许多,到崇华宫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隐隐透着余光,宫人们正在清扫雪水,见了我,慌忙去通报。
我不待宫人回话就带着刀刀和沈念闯入了崇华宫,到秦缨的寝宫门口时,将他们二人留在了门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寝宫内放着炭盆,一股暖意袭面而来,秦缨正卧床休养,寝宫内的熏香早已换了一种,依旧淡雅。我缓步走向秦缨,嘴角不知不觉勾出一抹冷笑,转而朝四周随侍的几名宫女淡淡说道:“你们退下!”
宫女们有些迟疑,在秦缨点头后,终是退到了外头。
秦缨靠在床头看着我,神色依旧苍白,嘴角却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我冷笑了声,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的嘴角流着血丝,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我知道那笑容意味着什么!
“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觉得昨夜你的诡计得逞了吗?”我钳住她的下颌,直视着她,“你以为裴炎真会如你所愿?”
“你说什么?”秦缨的脸色骤变。
“你倒是好本事,居然能让碧玉背叛我!”我为自己倒了杯茶,轻饮了一小口。
昨夜一到秦缨的寝宫我就觉得熏香有些熟悉,今日细细一想,才想起那香味在秦缨醒来之前碧玉来见我时闻到过,碧玉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些,我毫无防备地吸入了那种香味。这种香平日闻一闻并无什么异样,可昨夜我身上受了伤,包扎伤口的那些药粉中有一味药与那香味混在一起,就会变成催情香。
碧玉一直就是我埋在秦缨身边的一颗暗棋,她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我手上,定期向我禀报秦缨的消息。我从不曾怀疑这颗好棋子会背叛我,可正是这么一个我不曾怀疑的人在背后帮着秦缨反咬了我一口。
的确是我太大意了!
“你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蔽?早在邕州时,我就发现她是你的人了!是你的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为我所用!”秦缨掩起了算计失败的惊愕,说起碧玉时隐隐带着一抹得意。
“难不成你以为她还有活命的机会?”我伸手摸了摸秦缨受伤的脸儿,嘴角的冷笑越深,“我曾说过如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秦缨陡然挥开我的手,尖声道:“杀了我?秦满儿,你凭什么?你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吗?”
“秦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和她两看生厌,却无法抹去身上的血缘,我对她处处留一线生机,而她却步步紧逼。如此恨我,又是为何?
“同根生又如何?我恨不得你去死!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他却不肯再看我一眼,这都是因为你!那块玉是我辛辛苦苦寻到的,贴身戴了那么久,他却毫不留情面地拿走转送到了你面前!他说他要娶你,那我呢?凭什么?从小到大,我所有的一切都屈居你身后,只要有你在,父皇的眼中就不会有我!如今呢,如今更可笑,只要你在,他的眼中就不会再有我!他从前,明明是那么讨厌你的……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秦缨眼中的怨恨深不见底,让人觉得万分可悲。
“凭什么?凭我一直努力地想活下去。”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你放心,你也会活着,完好无缺安安稳稳地活着,一直在这个地方活到终老。”
在昨夜,她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温情,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纵她。
宫中的廊道十分漫长,空旷得好似看不到尽头。呼吸着这个地方的空气,我的心却不自觉地回到了那个小山村,那儿曾经碧草青青,山林葱翠,每日清晨的鸡鸣声都夹杂着露珠的芬芳。可惜那一切全都付诸在一场大火中,就像我已经逝去的光阴和少女情怀一样,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走到崇华宫门口时,就见到一辆马车大喇喇地停在那儿,郝汉站在马车旁候着,他一见到我,立刻上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责骂道:“郡主太鲁莽了,你不该以身涉险!”
“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我从过往的回忆中回神,嫣然一笑。
从入宫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若非刻意支开刀刀和沈念,故意给秦缨等人一个可乘之机,她们也不敢对我下手,我唯一失算的是裴炎会和秦缨联手。
刀刀扶着我上马车时,我敛去笑容,淡淡同郝汉说道:“郝叔,是时候收网了!”
☆、【第六十三章】
大秦历三百二十六年冬末,宫中传出消息,兴平公主秦缨旧疾复发,太医束手无策,移居永安宫静养。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铁骑军和宋家的兵马悄无声息地压制住了裴家和顾家的人,不动声色地将裴炎和顾渊请到了齐王府。
外人以为铁骑不过数千精兵,却不知在隐世的这些年,郝汉已经将铁骑发展到三万人马,而这些人分散在各地,大部分都混入了裴、顾、宋、周四家的人马中。在周家灭亡而我与宋家结盟之后,在周宋两家的铁骑又混入了另外两家人马之中,因此才能在一夜之间颠覆一切。
单是这一布局,就用了十多年。
这,便是大叔留给我保命的制胜之宝!
从前是我一直犹豫不决,而今我终被逼着下定了决心,未来我将注定孤独一人。
这日夜里,我解除了同顾西丞之间的婚约,裴炎也与昭儿解除了婚约,尽力维持了双方的平衡。多年的内忧外患让原本强大的大秦渐渐没落成了如今的模样,裴家和顾家在未来的几年抑或几十年内,依然会屹立于朝堂,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平衡,相互制约。
当裴毅和顾渊走出齐王府时,裴、顾两家已经失去了对大局的掌控。其实他们没有输,因为大秦疆土的稳定还需要靠他们来支撑。
昭儿是个聪明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带着郝心离开了汴京。
昭儿很快就来了信,信中只说她比较习惯岭南的习性,想在那儿守着宋宅,就不回汴京了。她又说她将郝心送回了汴京,因为汴京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在这儿,郝心会迅速长大,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独当一面。
此话倒是不假,没有什么比尔虞我诈更能让人成长。
待到大雪消融时,顾西丞孤身一人来到了齐王府。
我为他斟了一杯茶,静待他开口。
我时常想,若少了脸上那道疤,顾西丞定是让无数女子为之痴狂的英俊男子,就如同幼时的我那般。当然,脸上那道疤并未让人觉得丑陋,只让人觉得十分有男子气概,像站在高处的强者。兴许不该说他像,他一直以来都是强者,否则无法在离家那么多年后仍旧牢牢掌控着顾家。
他道:“听父亲说,你打算退还聘礼,解除婚约?”
“是。”我拍了拍手,门外的刀刀应声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的赫然是那日顾西丞送予我的生辰之礼。
刀刀将盒子放在顾西丞面前后又退了出去,顾西丞低头看了那盒子一眼,又将它推到了我面前,道:“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既已退婚,理应退还信物。”我又将盒子推回了他的面前。
他望着我的眸子,不知想从我眼中看出点什么,见我如此认真,只得将那盒子纳入了怀中。他低头喝茶,眉目微敛,白雾腾腾自杯中冒出,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起身告辞,走之时忽然说道:“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顿时笑开,“那时我还小。”
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满心都是他,可后来什么都变了。若没有那场祸乱,现在的我或许还恋慕着他,断然做不出退婚这种事。
顾西丞未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他的背影清隽而又孤傲,渐渐在我的眼中变得模糊不清,我年少时自以为是的爱恋,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带走。
顾西丞走后,我进宫去见了秦缨。
守卫在永安宫外围的侍卫们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有他们在,那儿就像铜墙铁壁一般,无人能随意进入。而侍奉在永安宫中的宫人大多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所以在永安宫中静养的秦缨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笑得明媚开怀。
我见到秦缨时,她正呆坐在阶梯上,周围的宫女们只安静地站在一侧,谁也不敢多上前一步——皇城中人人皆知旧疾复发后,兴平公主性子大变,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温和。
秦缨看到我时,眼中总是有恨的,二十多年积压起的嫉妒和恨意,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消散去,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