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覃看着她现出担忧的眸子,脱口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席云芝看着步覃,这是夫君第二次问她这句话,语气比第一次还要来的关切,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便将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
“席家在洛阳已有好几十年,共有七十三家店铺,涵盖各个销金行业多年,家大业大,若是正面迎战,我必败得体无完肤,如今唯有‘迂回’一法。”
步覃眼中闪耀出一种极其欣赏的目光,就一个从未打过仗的女子而言,她对战略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是极其难得的,两厢对视片刻,步覃又问:
“可有把握?”
席云芝看了一眼锅堂中早已烧做灰烬的纸,点点头:“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步覃用双拐撑着起身:“慈云寺的那位有所透露吗?”
“……”席云芝有些奇怪夫君如何知道她今日去了慈云寺的,但听他提起,便也不做隐瞒:
“是,慈云寺的镜屏师太是从前席家的掌事夫人,她对我很好。”
步覃听了席云芝的话,便点点头,撑着拐杖走出了厨房。
席云芝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欣慰的笑了笑,虽然夫君没有插手帮她做任何事,但有时候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力的信任,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因为那是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你与他是平等的,无须依傍他才能生活,他觉得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一份事业,他不会加以干涉,却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与支持。
不知道旁的女人怎么想,反正她是很喜欢那种被他所信任的感觉。
第二日,席云芝刚到店里,张延便从后厨跑了出来,眉开眼笑,恨不得搀着席云芝走进去,边走边说:
“昨儿下午去哪儿了呀?你可不知道哇,隔壁春熙楼的头牌芳菲姑娘……的贴身婢女倩倩昨儿下午亲自来找你的。”
席云芝走到柜台后,正要拿算盘,听了张延的话,不禁抬头:“春熙楼?”
张延以为她不知,故意解释了一下:“就是隔壁那个妓、馆。芳菲姑娘那可是洛阳府的红人,就连知州大人都等着排队见她呢。”
“哦。”席云芝淡淡一声后,便恢复了手中动作:“她们找我做什么?”
张延两眼放光,一副‘你走运’了的模样,整个人几乎趴在柜台上,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软磨硬泡,倩倩才肯告诉我……”他神秘兮兮的左顾右盼,好像周围还有其他人似的,掩着嘴唇对席云芝说道:
“芳菲姑娘想买下咱们店,你猜出多少钱?”
席云芝眉峰微蹙,真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啊,她这家店不过开了两三个月,就招来这么多垂涎之人,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多少钱?”
有人愿意出钱买她的店,那就说明她的经营策略是正确的,只要价格适宜,她倒也不介意赚一笔。
张延得意洋洋的对席云芝比了比手指:“五百两。倩倩说要是你同意,今儿下午就到星月湖的翡翠轩去,芳菲姑娘今日在那里出没。”
席云芝被这个价格‘吓’的笑了笑,张延见她脸上微微流露出不悦,以为她一时还没算清这笔帐,便急忙抢过她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计算:
“五百两不少了。你想啊,我现在每天烤八十只鸡,一只卖二十文,五只就是一两,八十只就是十六两,除去一半的成本,也就赚八两,再加上中午晚上的散客,一日至多不过十多二十两的收入,还得每天起早贪黑,有钱不赚,这么辛苦干什么呢?”
“……”
席云芝不动声色等他把帐一笔笔算完,这才拿回他手中的算盘,垂头说道:“现在每天店里收入净二十两,我得六两,你得十四两,店开着,你有钱拿,店卖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确定要卖给她?”
张延面上一愣,突然清醒了过来:“啊,那什么……我还有事儿,你再考虑考虑,不急不急啊。”
看着张延慌乱逃走的身影,席云芝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不论是谁,这家店倒不是不可以卖,但是五百两嘛……
春熙楼的头牌芳菲姑娘,她的名声席云芝在外多少也听说过,艳冠群芳,绝代风华,以至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成了洛阳社交圈中最炙手可热的花蝴蝶,高官富贾的宴会都以请到芳菲姑娘出席相伴为荣。
没想到她这家店竟然受到这位美人的青睐,当真荣幸之至,若不好好做一番文章,反而倒对不起这个撞上门的好机会了。
将算盘摆在柜台上,席云芝打开柜台后的抽屉,账本原封不动的放在抽屉里,她拿出一本放在手中翻了翻,像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笑了笑,便就又将之合上,关入了抽屉。
翠丫打着哈欠从店外走来,见到席云芝已经站在柜台后,生怕她说教自己,便赶忙在客桌上倒了一杯茶给席云芝送了过去。
席云芝抬眼扫了扫她,却是没有说话,黑亮亮的眼神看的翠丫直冒冷汗,语气略带紧张的说:
“大,大小姐,怎么这样看着人家,怪,怪怕人的。”
席云芝夸张的叹了口气,翠丫就更紧张了,只见席云芝接过了手中茶杯,对她说道:
“唉,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
翠丫大惊:“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席云芝看着她,故意不说话,等看到翠丫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张口说道:
“唉,这件事我原本也不该说的,可是,毕竟是自家姐妹,我也替云秀妹妹着急不是。”
翠丫摒着呼吸不敢大声说话:“云,云秀小姐?”
席云芝点点头,做出一副不愿跟她卖关子的样子,爽利利的说道:
“我把你当自家姐妹才告诉你的,你也知道,席卢两家定亲,云秀下月就要嫁入知州府,可是昨儿春熙楼的婢女却来寻我,说是知州公子卢浩知道芳菲姑娘爱吃我们店的菜,便要用两千两将我们店买了去,送给芳菲姑娘,你说,云秀这还未进门,知州公子便与那青楼女子不清不楚,我怎能不为云秀担忧呢。”
翠丫听得大为震惊,但见席云芝说的言之凿凿,不像作假,况且昨天下午确实有春熙楼的婢女到店里来找,席云芝不在店里,她便与张廷在后厨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
如此说来,大小姐说的肯定是真的了。
若是那知州公子真的花了两千两将这家店买了送给芳菲姑娘,那……席家这回的脸可就丢大了……
席云芝看着翠丫魂不守舍的转身,便就垂头兀自算起帐来。
作者有话要说:
☆、签字画押
席家后院掀起了轩然大波。
五奶奶商素娥一拍桌子,二管家桂宁便吓得跪在了地上,只听她厉声指着桂宁说道:
“你所言可是真的?”
桂宁连连点头:“真的真的,那丫头昨儿刚把大小姐店里的账本给我偷了过来,我抄了一份,她又还了回去,大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还把那丫头当做姐妹般信任,这才将这般私密的事告知于她。”
商素娥面带疑惑,一边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一边若有所思的问:
“席云芝当真没有怀疑翠丫?”
桂宁拍着胸脯打包票:“一点都没有,大小姐感念翠丫之前帮过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平日里对翠丫好的不得了,要什么就给什么,有好东西也是第一个留给翠丫。”
商素娥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踱了好好一会儿步子后,才又道:“那知州公子与那妓子之事,也是她告诉你的?”
“是。”桂宁点头,獐头鼠目的脸上露出一种即将立下大功的欣喜:“小的也怕有假,便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一番,昨日那妓子的贴身婢女确实去过大小姐的店逗留好些时候,而且……”
桂宁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商素娥一记厉眼扫过:“说。”
“而且……小的一年前就听说过知州公子为夺花魁芳菲初夜,与人大打出手,他痴恋那妓子,这回为讨她欢,买下一个店送给她亦不足为奇。”
商素娥听了桂宁之言,气愤之色溢于言表:“哼,伤风败俗。”
桂宁被骂得往后缩了缩脑袋,见商素娥满脸怒容,便只敢试探着说道:
“五奶奶,四小姐出嫁在即,这事儿……”
商素娥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这事儿给我封死了。要是被我知道那个贱蹄子捅了出去,我便要了他的命。”
桂宁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知道,绝不会透出半丝儿的风,只是老太太那儿要去通报吗?”
商素娥白了他一眼:“通报什么呀?席家四小姐出嫁在即,新郎官却豪掷千金讨个妓子欢心,这事儿你好意思说,老太太都不好意思听。”
怎么偏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呢?知州府那里也不好明着去打听,人家只需一句空穴来风便可将席家的嗓子眼儿堵的死死的,若是硬闹,两家都不好看,若是不闹,四姑娘嫁过去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四姑娘在知州府没了威信,那便是落了席家的脸面,真要到了那步境地,大家全都掩着帕子出门,不要见人了。
为今之计……商素娥沉吟片刻后,对桂宁问道:“你说那知州公子欲花多少钱买下席云芝的铺子?”
桂宁想了想,比了个手势:“两千两。”
商素娥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就给她三千两,就说那铺子我席家买下来送给四姑娘做陪嫁。”
桂宁不解:“五奶奶,买那破铺子花三千两?您给小的几天时间,小的让您一分钱不花,就拿下那铺子。”
“不!”商素娥目光沉着,冷道:“就是要实打实的花三千两去买,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铺子是我席家花三千两买下来,送给四姑娘陪嫁的。”
如此,一来可以不动声色告诉卢家她席家的财力,使之不敢小觑,二来也可以顺便打一打那无良公子的脸,新娘子的陪嫁品正是他要送给外头情人的东西,她倒要看看,他今后怎么在妻子和情人的面前做人!
晚上,席云芝给步覃按了一会儿腿后,便扶着他在院子里走,席云芝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失了双拐的步覃也搂住席云芝的肩膀,让他们靠的更近。
席云芝将白日里店铺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跟步覃说了说,步覃的话不多,便就听着席云芝说,偶尔也会出声说一句表示他的看法。
步家的院子不大,夫妻俩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中就走了好几圈,回到房里,席云芝又是打水又是擦面,将步覃服侍的舒舒服服坐上了床,她才又坐到床沿,缝制一些小物件。
步覃拿着书册看几页,便就抬头看一眼席云芝,这样宁静的日子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却被敏锐的席云芝看到了,只见她也勾着唇角,对步覃问道:
“夫君,你从前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步覃兀自沉静在安宁的心绪之中,骤听席云芝的问题,不禁一愣,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满是兴奋,目光中透着无限期盼,敛眸想了想后,便就说道:
“小时候是祖宗家训,少年时是大漠黄沙,成年后是手握兵权,血肉横飞,封赏无数……”
席云芝听步覃一语概括了他的过往,脑中想象着他所说的一切。那样生活在云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掉了下来,还不偏不倚,就掉在了她的面前,缘分这东西,当真奇怪。
正失神之际,却听步覃转而问她:“你呢?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正在用针的席云芝只觉指尖一痛,看着血珠缓缓凝聚,她看着失神,步覃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书,拉过席云芝刺伤的手指,想也未想,便放入口中轻含。
温热柔软的触感将席云芝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羞赧不已,想要抽回手,却被步覃牢牢抓住,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席云芝这才缓缓的开声:
“我的娘亲……死的不清白,小时候爹娘健在,我和云然的日子都很好过,娘亲死了之后,爹染上了酒瘾,自此不再归家,我便一个人生活到了今日。”
步覃听着她的话,静静的看着她,许是想到些什么,席云芝的双目有些微红,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步覃见状,心中没由来就是一悸,突然俯身亲了上去。
私密的空间十分静谧,夹杂着唇舌接触的水声,听起来格外明显,步覃将手指刺入席云芝的发髻,让她散开了发髻,不算黑的长发滑落在肩,惊醒了她的别样风情,步覃越吻越深,舌尖扫过她的上颚,感觉席云芝身子有些发抖,他这才大张双臂,将之搂入了怀。
席云芝挣扎着推拒了两下:“夫君,你的伤……”
步覃一声低吼:“不碍事。”
“……”
席云芝一声娇吟,便被压入了帐中,扒了衣衫便是长驱直入,她怕扯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