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么一折腾至少我师父她还是尉迟家的女人……
“不过没关系。”师父捏了捏我的手,她似乎是觉得一直说自己的话题略有不好,于是把话锋转到了我身上:“你成亲的时候为师会去探望你的——带着宝宝哟。”
我感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清醒了。我成亲,那是个什么事?那要过多久?说句那实在话,要不是师父说这么一句,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个陆慎了……
停,先别谴责我负心什么的,先问问陆慎干了什么——他是去襄州了,我四哥在的襄州,又不是安西都护府!这么久了连声问好都没有,也太过分了吧?虽然说我在冰魄里头,消息传递是不怎么方便,但多少还是有途径能跟我报个平安吧?
师父许是半晌听不到我反应,就又在我手心里头捏了一把:“发什么呆呢?你和那个陆校尉,可还好?”
☆、第五十九回
我默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别说“你和那个陆校尉现在好不好”这么深奥的问题我答不上来了,就是只问我“陆校尉好不好”,我也答不上来。
陆校尉他好不好呢……说起来,这么不关心他的我,也不算是什么好姑娘吧。好歹那也是我男人,我居然能接近彻底地忘掉他的存在……
师父又捏了我手心一把:“逆徒!难不成你睡着了?”
我有那么一点儿尴尬地咳了一声:“师父……这个,说来话长……”
“诶?他把你抛弃了吗?”师父瞬间精神了,几乎是跳起身来,如果她眼睛还好着一定会发出精光:“为师就说了你这样不注重打扮是不行的男人虽然会爱你的内心但是他们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你的外表……”
这连珠炮一样的话语挟带的丝丝水凉也就算了,师父你的爪子在我脸上糊过来抡过去是要哪样!我克制着按住了她的手:“不是——他没有抛弃我,只不过我们好久不通音信了。”
对,不通音信!我只能用这个词,中性,不会让人浮想翩翩,尤其是在这种乱世里,“不通音信”可以更多地被赖在兵荒马乱头上……
果然,师父迟疑了一刻:“他在哪儿?你们多久没通音信了?我听说天策府都……”
“呃,那时候他倒是没事来着。”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东都陷落之后我还和他在一起呢,后来他也去冰魄呆了一阵子……大概一年多以前走的吧,去了襄州呢。”
“襄州不就是你哥哥在的地方?”师父秀眉微蹙,随即笑了出来:“那你可以放心啦,你哥哥肯定不会让他去干什么冒险的事情——诶,你们的事情,据说家里头都同意啦?那你哥哥一定会帮你看住他。”
我苦笑,随即想起师父看不到我堪比吃了个坏荔枝的表情:“我四哥……他大概没那个心情吧。临敌决战哪儿还能想起来我啊,陆慎过去也是为了打仗,不是为了享福……”
“好吧好吧,就算是去打仗——但是除了打仗这事儿之外你四哥在别的方面也会看顾他呀,比如说不让他和小姑娘乱说话什么的。至少你不用担心他变心!”师父判断得很有自信,我却益发呼吸困难。她当我四哥是管家啊?哪儿有将军能只盯着一个部下管一年多的……
“反正……反正他没和我联系他的近况我不知道啦!”我匆匆开口想结束谈话。
“你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你喜欢他吗?喜欢他都不打听的?啧我没教过你这样的徒儿……”
“我也不知道。”被师父问了这样的问题,我是又急又窘。顺便这么一问我还真怀疑我对陆慎的心思了……对啊,要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忘记打听他的消息啊,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前线还一点都不着急啊,这都怎么可能啊!
于是我就丢出了那个,让师父呆住了的回答。
“那个陆校尉都没有牵过你的手吧!”师父赌气一样道:“你对他完全没印象嘛!”
我想反驳,但最后发现,她说对了一半……
“他牵过……不过,好像……确实没什么印象了。”我觉得我时刻可能咬中自己的舌头。
“你是多没心没肺……”师父瘫倒了:“喂,为师百年之后,你不会直接忘了为师光明华丽深情而出尘脱俗的模样吧?”
“……那种模样从来不曾有过——师父别掐我,我会记住的……你变了灰我都记得住你这臭样子!”
嘴上虽然是戏谑的,但我心里却像是有毛虫列队游行。一来是还记着尉迟朝玄的话,总觉得很是同情师父,二来是被师父的话勾起了心思——不,我肯定还是喜欢陆慎的,不然不会这样,一想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他……
所以第二天早晨,我本来打算偷偷告诉尉迟将军师父有喜让他好生照顾的事儿之后就去襄州,可事情一般不会如人所想的简单——我那句“我师父有喜了”之后,接着的不是尉迟朝玄的惊诧,而是我背后传来的一声娇嗔:“你真是靠不住!我还想给他个惊喜呢!”
这下好了。
如果我单独告诉了尉迟朝玄这事儿,他还有时间来调节一下情绪,选择最“合适”的办法去面对我师父。但是现在,师父的突然出现,就相当于把这面对的时间给强行提前了呀。我先前不知道尉迟能不能及时反应——好吧,从他这一刻的表情来看,是真的,没有,反应……
我心里急啊!如果是真的尉迟朝素的话,就算不立马欣喜若狂,至少也该说句什么话吧——然而,然而,我面前的尉迟朝玄啊,他面色平静,眼神迷茫,乌黑眉毛微蹙,颜色艳润的嘴唇微张,明摆着就是完全脱离情况的表情……
于是我踢了他一脚。
师父肯定看不到这小动作,而尉迟朝玄眉一扬,似是反应过来了,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话乍一听没有问题,然而……师父秀眉一紧,口气嗔疑:“就,就一次——你忘了?”
我真想一巴掌扇昏自己,我不要再看这么窘的情况了好不好,我一个“外人”在这种戏码面前简直无处容身——尉迟朝玄自然不知道自己弟弟和准弟媳那什么的时间和次数了,可这一问不就露馅了吗?
而且……这个破绽,还真是解释不过去……既然尉迟朝素和师父只有过那么一次,作为一心恋慕她的情郎,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忘记那一次欢好的时间的道理啊。
大概是太热了,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都已经八月了怎么还不下雪呢这世道!
“我……”尉迟朝玄求救般望着我,但纵使我有心救他也没那本事,于是我装作走神,目光直直望向天空,完全不往他那边儿招呼。
“你……你怎么了?”师父口气中疑惑更甚,我甚至能捕捉到一丝凉意:“最近……你都……不太对呢。”
当然不太对!我内心里疯狂地呼喊,他根本就不是尉迟朝素。怎么可能对啊!可我又不敢说出口,心脏在胸膛里狂跳,尉迟朝玄会说实话吗?如果不说实话,该怎么解释呢?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
终于,尉迟朝玄轻嗽一声,道:“你才发现不对么——我……”
这家伙真要说实话?我心里一咯噔,也顾不得装置身事外了,扭过头盯住他们。我猜那一刻我的脸色一定很是不好……
“你,你怎么?”师父刚刚还有的一点镇定似乎突然一下消失了,她的声音有些颤,但仍是匆匆打断了尉迟朝玄的话。
“我不是他。”
这四个字,尉迟朝玄吐得缓慢又清晰。它们像是有了无比沉重的实体,重重砸在师父身上一样。她刚刚有些苍白的脸色正在以眼睛可以看清楚的速度变得青灰下去,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道:“你是谁?”
“尉迟朝玄。”
“哥哥。”师父很难看地笑了笑,然后问:“他呢?”
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好吗,你问这个干什么呢,非要知道那个残酷的消息吗——若他还在,何必要兄长冒充他?
尉迟朝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虽然在我的印象里他不管多难过都会出于礼貌微微笑着,在告诉我他弟弟的死讯时也同样如此,但许是亲口告诉师父这件事也太残忍,他的唇角没有哪怕一丝弧度。他这样的神情倒是像极了尉迟朝素啊……
“你知道的。”他言简意赅:“不用问我了吧……”
“你说!”师父几乎是偏执地叫道:“我不信他会……他只是在养伤吧,伤势不好怕我担心是不是?我不哭,真的不哭,不用他考虑这些……”
别说了行吗,我很想堵住她的嘴,这种话听起来太让人心碎了吧!再说这话的意义已经接近于呓语……
“他不在了。”尉迟朝玄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在了?”师父还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点点头:“哦,那七虞,送我回冰魄。”
……这反应是不是……也太不让人担心了点儿啊?
于是我只好更担心了。
想来尉迟将军也是如此心态,于是,他轻嗽一声,道:“弟妹,你还是随我回去吧。虽然名分上你只能算是……咳,但至少这孩子还算是尉迟家的子孙,也可以‘过继’给朝素……我不会动你的,真的。”
这最后一句话,算是一个风流少年的重要承诺么?我觉得我的鼻子眼睛快揪到一块儿去了。这话说的就好像他要占师父什么便宜,呸,他要真占师父便宜那简直是禽兽不如吧?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孩子该姓什么自当姓什么,我心里有谱。只不过我不想进尉迟府,更不想回长安。这也是可以的吧?”
尉迟朝玄却摇头,看起来很是固执:“孩子姓什么,自是由你。然而若不回府中,这孩子终究算不得我们家世中的——今后想要出仕为官也好,想要僻居山林也好,没有家世作支撑终究……”
他没再说下去,我却知道他的意思。世家出身和平民出身是不一样的,这孩子若是能得到尉迟家族的承认,无论是男是女,今后一生可保无虞。但若是得不到家族承认,又没有亲生父亲,今后的一生……难免会有诸多的不便啊。
师父咬了嘴唇,深深呼吸数下,才低声道:“但是他不在了……我是真的不想去长安啊……那是,那是一座鬼城了啊。”
☆、第六十回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父那句“鬼城”的含义。她不是说长安故城凋敝百姓丧乱,多半说的,还是他。
就算被乱军糟蹋过,长安的大街总该还是宽阔的,坊市也总该还在那儿的。让她再回到长安,步步都是和他一起走过的路,路路都有过“在一起”的回忆,如今他却再也回不来了,那是什么样的惩罚?
想来两年以前,母亲之所以会自尽,只怕也是对没有父亲在的漫长日子有些畏惧了吧……
说实话,我原本是支持尉迟将军的想法的,到底能得到家族的承认对这个孩子是极为重要的,还颇有出言帮他劝劝师父的意思。可听了师父这么一句,我心里头却恻然到凄惨,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怎么可以逼一个女人去揭开最不愿意揭开的那道伤疤呢。而且,若是回了长安,事情就不止是揭开个伤疤那么简单——那相当于每天在她的伤口上割一刀再撒点儿盐啊。
于是我闭嘴了,盯着尉迟将军。他抿紧嘴唇,面色发白,呼吸很轻,像是要叹气又叹不出来的样子。半晌才又念了一句“弟妹”,可也没下文了。
师父也默默地站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会像我家里出事时的我一样,什么都不能想,脑袋里只有一大片空白。但此时又当真需要她拿个主意出来——她不是我,没有人可以依赖,她自己和那个孩子的一切,都必须要她做主。
我甚至有点担心她会突然昏倒,默默伸了手到她背后去——这样她若是跌倒我还能扶上一把来。
但她没有,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抬了头,睁开了眼睛——没错,是睁开了眼睛,虽然我都能看到那眼眸里灰霾一片,显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她确实是瞪大了眼睛,很认真很慢地说:“好,我随你回长安。”
……答应了?
我错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