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嗖”地窜上树去的身影。
如果那时候不是为了和天策府抢“目标”,我们大抵不会如此狼狈。可要是天策府的人不和我们抢目标,受受师父也不会像个麻袋一样被老崔捡回来的。
小陆也微微笑了,想来是忆起了那天的事情,可笑容倏忽即逝,他低声道:“我倒也希望自己就是陆慎……希望我的家族不过是大唐一个普通的武官家庭,不要有那么多的往事。如果我真的只是,只是陆慎的话,能和你在一起就要比现在快乐很多。”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这突然转变的话题。
“我只是希望家世平庸啊。”小陆突然看住我:“你能告诉我你的感觉吗,在知道了我家族的事情之后?”
我咬了唇。若我说我对他其实出自前朝皇族全无感觉,那当然是假的。然而现在我心里的感受应该怎么形容呢,那种惊诧,激动,犹疑和畏惧混合的感觉……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才足以描述?
于是我也只能摇摇头,话说给他也说给我自己:“那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不是吗?我……不在乎的。不管你姓陆还是姓杨,都是……三郎。”
那最后两个字从我口中吐出的时候已经轻得几不可闻。然而谁说柔软的就没有力量呢。陆慎的眼眸一瞬间亮得灼人,他伸了手抚上我脸颊,轻叹一声,似是喜悦又似是叹惋。他的手指在颤抖,挨在我面颊上我感受得到。
我微微侧了头,口唇贴在他掌心上。他的手有点儿凉啊……脑海里刚刚浮出这个模糊的念头,那原本还挨着我的脸的手却倏然收回了。小陆的声音响起,恢复了他久有的那种散漫又柔和的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和唐雪燕说完早点儿回来,我……等你回来还要接着练习呢。今天不练的话,明儿你的手臂和腿会更疼的。”
我应了出门,心里有些茫然,可茫然里还掺着几分喜悦。然而想到要和唐雪燕回话,却又觉得阳光都凉了不少。
这种感觉在我推开了唐雪燕居室的门的时候一下放大了千万倍。
我猜那一瞬我的眼睛一定瞪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而心脏都快跳不动了——我眼前出现的,身形长相和唐雪燕一般无二的,是个男人。一个长着喉结前胸平坦,虽然怎么看怎么像妞儿却还是明白无误的,男人。
简直佩服我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没错,那时我还笑了:“首,首领……你……你这是……”
“很惊诧吗?”那货说话还是女人声音,可咳嗽了一声之后声音便陡然低哑:“我是个男人,你从前也没有看出来过吧?”
我心中那个感觉啊……真的没法说了。有三个念头同时挤进来:第一,扇我自己两耳光看我是不是做梦,第二,扇唐雪燕两耳光看我是不是做梦,第三,夺门而出找个道士画符驱邪。
唐雪燕怎么可能会是个男人!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疯了或者瞎了,大概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我现在出去重新开门试试看?
“这……这……”我觉得我的牙齿舌头和嘴唇都不听使唤,当然,我脑内的一切在此刻都已经失控。
“他说什么?”唐雪燕气度优雅地在桌边坐下了,仍然吐气如兰,可她,呃,他——他此刻越是淡定,我就离抽疯的边缘越近啊!
“他说姓杨。”能挤出这四个字我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哦……陆校尉,果然是个坦坦荡荡的好汉啊。”唐雪燕含义不明地笑了:“既然他都说实话了,那我也坦诚相对比较好吧。希望我是个男人这一点没有吓到你……”
我能说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吗?如果说小陆告诉我他家是前朝皇室支系这个消息带给我的是“有人用棒子敲我头”那样的震撼,那么“唐雪燕是个男人”这消息就达到了“把我狠狠地团成了一球然后砸在一面墙上”的震慑标准……
唐雪燕还在罗嗦,果然男人装女人装久了也会变得无穷婆妈起来:“我呢其实就是个男人……之所以现在恢复男儿身,是因为……我有个愿望需要陆校尉帮忙啊,如果我还假装是女人的话,他会觉得我变态。他觉得我变态也不要紧,那个人若也以为我是变态,就太悲催了……”
感谢天地我现在还能听出这句话的关键在于“那个人”。哪个人呢?我不知道,但看着唐雪燕那一脸的娇羞,啊呸,一脸的思慕,我还是大约能猜出那是个什么人。只不过唐雪燕要找这某个人的话干嘛要小陆帮忙?要帮忙和小陆家族又有什么关系啊?
再说了,难道现在才说清楚他是个男人就不变态了吗?这事早点儿败露也改变不了他变态程度高得逆天的既定现实啊!
说起来大约是我早晨起床的方式错了吧,所以一天里惊吓是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还颇有后浪推前浪越来越夸张的趋势吗……
我猜要不是夕月及时出现我会活生生地被吓死在唐雪燕面前的!感谢苍天派来了美好的夕月月,她推开门,看到唐雪燕穿着男装还摇着折扇一脸欠抽贵公子模样时,非但没有惊诧,反而果断地采取了行动。银针飞过,唐雪燕就像是一个标本一般,被固定在了某个姿势上动弹不得。
也许我该形容一下唐雪燕的造型。他右手摇着扇子,左手扬起,像是要给夕月打招呼,樱桃小口咧开一半,贝齿半露,杏眼含春……
而夕月月面色严峻,她见唐雪燕不能再动弹,才怜悯地看了我一眼:“七虞……你……没被他吓傻吧?”
我打了个寒战,终于回了魂:“还……好……啦……”
“早就该知道这厮不老实。”夕月走到动弹不得的唐雪燕面前,从他手中拔下扇子,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他是不是让你去问小陆小陆姓什么了?”
我点头。
夕月敲唐雪燕头的力度顿时加大了不少:“你就祸害我的病患吧你!等人家好齐全再问你能死啊?十几年都等了十几天忍不了啊?人家小陆亏得是心思宁和,要是换成你这种没事儿就忧郁哀伤孤苦冷清全天下雷雨狂风的,非得焦躁死!你就老实杵着吧你,再折腾幺蛾子,当心姐姐我一针扎得你想变女人也不行想当男人也不能哦!”
……夕月什么时候成唐雪燕的姐姐了。明明这俩人站在一起就是伶俐美少女加强气场阿姨的组合——现在是伶俐美少女加欠抽怪大叔的组合。
唐雪燕一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还能动了。他盯着夕月,目光中的顽韧坚强世所罕见。这明摆是“才不被你的威胁吓住呢哼”嘛。
夕月也盯着他,毫不示弱。
我就搞不明白了,夕月这算是为小陆争取权益?可她为什么要因为小陆和唐雪燕搞成这样呢?因为小陆是她的病患?这样的理由我才不相信——各位看官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天策府,为了把朵酿师母逼出来,夕月差点就让我把受受师父给宰了的往事啊?那时候她还以“赖活不如好死”的理由加上暴力手段把想要挽救病患生命的老军医给控制起来了呢。
而刨除这一点,我实在找不到夕月非得拦着唐雪燕问小陆事情的理由了。她说是为了让小陆安心养伤,但现在小陆已经好得能把我打得找不着北了,被问几个棘手的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她和小陆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份上吧?怎么看她和唐雪燕都才是更熟悉的人呢。
“我是为你好。”好一会儿,夕月的话音才打破了屋子里的岑寂:“你别把希望寄托在陆校尉身上比较好。他还年轻,也不是陆家族长,他知道那个秘密的可能有多大?你还是多寻访一下,找找更靠谱的人吧。”
唐雪燕不能说话,可目光里头的不屈丝毫未减。这种顽韧固执大概只有驴子可以勉强一比……?
“别瞪着我,你又瞪不死我!”夕月把折扇丢在桌上,大力一拍唐雪燕肩头:“你说你……你要问也就算了,巴巴换回男装,你看七虞被吓得,现在都是傻的!赶紧换回来,不然你叫冰魄的妹子们怎么办啊?当做知心姐姐的首领咔嘣一声变成个大男人……真真情何以堪。啊,七虞,那个,你就别和别人说这货是男人的事儿了,反正你自己洗澡什么的注意些别让这厮看见就是……”
这话是往哪儿扯呢?大概是我受到的惊吓太多,我已经不能理解他们想说什么了。
喂,真想让我干什么的话,得先让我搞清楚状况吧?!
☆、第四十九回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我是在状态之外了。我一着急起来脑袋里头就只剩下浆糊这玩意的存在,让我把“唐雪燕穿了十多年男人衣服”和“他们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秘密”以及“小陆那边不知所谓的前朝宝藏”三个事实联系起来,对此时的我来说,委实有些困难。
还得说是夕月知心,她居然成功发现我一脸“你们讲的我统统听不懂啊”的忧郁表情。于是她把目标转向我了:“七虞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是不是?话说唐雪燕啊,我……我直接告诉她了哈?”
唐雪燕眼神里藏满了郁闷纠结和痛苦,可还是没有明确反对的意思。于是夕月自己找了个地方舒坦坐下,招呼我也坐,才素手一伸玉指直戳唐雪燕:“说起来,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又是爱情故事……我分明觉得我嘴角抽了抽。
“很多很多年,呃,十多年以前,当时还是男人的唐雪燕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可是那个女孩子家里头不同意,接着那姑娘就死了。”
……不同意,然后她就死了?这是什么逻辑?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请原谅我,我只能想到一个可怜的被家人拆散了姻缘的姑娘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终于憔悴而终的情形,但……
但夕月表情宁静:“那个女孩子是胡人,身体挺好,突然病死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伤心的唐雪燕就把那姑娘的尸身偷了出来,并因此不得不假作成女人来逃避那女孩子家里的追杀。”
情况已经完全脱线了好吗?偷尸体的情郎什么的……我不得不打个寒颤。而且再说,再说那女孩子家里能为了这事儿追杀他,那得多有实力呀?唐雪燕如今是如此厉害,十几年前也不至于差到什么地步吧。
“能不能告诉我那女孩家是什么人啊?”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果然,夕月脸色微微凝滞,一种叫做“慎重”的奇异神色从她脸上显露出来:“那女孩……的哥哥,是安禄山。”
我觉得我的脸色也变了。真的,就算夕月告诉我那女孩子是回鹘可汗的妹子,我都不会有如此惊讶。但安禄山,好吧,这个人现在是大唐所有人的梦魇,提到他,我是在不能有更淡定一点的态度。
“怎么,你也很惊讶对吧,”夕月瘪瘪嘴:“不过要是那时候就知道的话,大概并不会觉得如此难以接受吧。毕竟,那时候的安禄山,还是一个权力很大,喜欢跳舞的胖子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出来,真的,不管安禄山手下有多少军马有多可怕,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发疯的胖子而已嘛。这么想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过,唐雪燕喜欢的那个姑娘……会不会……
“那什么,安小姐不是胖子。”夕月大概是会读心术的,及时打断了我的猜想:“她要是个胖子,估计唐雪燕也抱不动尸体来,更不要说把尸体从灵堂上抢走……”
我简直对唐雪燕肃然起敬啊。抢人灵堂那是什么人干的事情?就算他是挖了人家姑娘的墓性质也不会比抢劫灵堂更严重了吧?
说实话,我身边的人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自己的行动刷新着我对“爱情”的最高理解限度。先是有道姑师父和尉迟将军那种猫和老鼠的爱恋——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却还要相爱,明明相爱却还是不愿意干脆勇敢点儿私奔,这已经够纠结够委屈够让人想左右开弓抽他们俩十几个耳光了,对不对?但是和朵酿师母的千里寻夫比呢?和受受师父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他零散想到的关于朵酿师母的往事记下来避免忘掉的深情比呢?从苗疆到中原,这一对儿是真的“只要感情铁,不怕跑吐血”啊,简直应该被诗人们记下来万载传颂啊!
但这些和唐雪燕比要怎么说呢。
事情的开头只不过是一场棒打鸳鸯,当然,如果非要扯,扯上跨越民族的爱恋也是可以的。但那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