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看什么看!你不知道他认为任何活着的小生命都可以拿来喂他的蛇吗?”道姑师父哀伤了:“为师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呆徒儿……”
“我也不知道,大概不都是师父你的错——可是我真的只是打算让紫……呃,受受师父看看你的小金鱼,让他知道追女孩子其实很容易的……你知道,受受师父始终讨不到老婆,这事情总得解决。不然……不然他就是冰魄的毒瘤啊,首领说讨不到老婆的老男人最后都会变态的。”
道姑师父手中的长剑呛啷一声掉在地上,她面色如菜,温柔的声音里含着无穷悲愤:“亲爱的徒儿,为师不得不告诉你,你那个毒瘤师父不是军爷,他喊那一嗓子没用。他要喊也只能喊‘剧毒蝮蛇逃走啦!要命的快点跑呀!’——你觉得哪个妹子愿意和玩蛇的男人过一辈子啊?徒儿你不懂因材施教的话也就不要乱教啊,别用我的金鱼那么贵重的道具呀!”
“五百通宝而已。”紫轩师父看不下去了,挥着爪子道:“等发了月俸我赔你就是。”
“是钱的问题吗?”道姑师父的嗓子诡异升高,抬出了一个破音:“那是他送我的金鱼!阳光那么温柔,军爷那么温柔,小金鱼也那么温柔,这么美好的一幕——花五百通宝买得到吗?!毒瘤大爷,这辈子你要是带姑娘回了总堂,我一定用五百通宝分次分批地买猪肉以你的名义送给她!”
“……你是说我应该去找个会烧红烧肉的姑娘吗?”紫轩师父想了好一会儿,轻击手掌,甜甜地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睛道:“多谢你!”
“和你这种不懂美好情调的人说话真费劲!反正我要是那姑娘,有人送我猪肉的话,我一定把猪肉砸到他脸上去!”道姑师父放弃了用言辞报仇的计划,决意撤退:“七虞,跟为师走!不理受受了,你和他呆久了的话,以后就没有俊秀的小郎君追求你了!这种没人要的气质是会传染的!”
我就这样被道姑师父拖走了,背后还传来紫轩师父不屑的回答:“别妄想了,我才不要娶你呢,不会做饭只会花钱的女人!”
道姑师父顿住了脚步,回头,转身。一道暗蓝色的影子闪进了紫轩师父的房间,然后闪了出来。在这短暂的一瞬里,在那青光的闪动间,紫轩师父原本坐着的那个刻花的桃木墩已经变成了烧饼渣一样的片片,而他自己还保持原有造型地坐在了那堆木片上,眨了三四下眼睛之后终于打出了个寒颤。
“祝你找到只能用来做饭的女人!”丢下这句话,道姑师父拎起我的领子,施展轻功飞跃屋顶回到了我们住的房间,然后三下五除二关门闭窗,把整个房子和外界隔绝开来。
刚刚犯了大错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这是干嘛?”
“防止受受用他的蛇偷袭,那玩意儿可是有个缝就能蹭进来——唔,你千万别以为为师怕蛇,不,为师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想到那冰凉冰凉的,还带着一层鳞片的躯体……就不寒而栗落荒而逃啊。”
我想了想,总觉得“不寒而栗”和“落荒而逃”这两个成语放在一起……不就是“害怕”的意思么?
抛下嘴硬不认错这一点来看,道姑师父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存在。她不仅仅是一个站在大唐时尚潮流之巅的美人儿,还是个有气质爱读书的淑女。虽然她自己从来不买书,但唐雪燕屋子里头的书都分批分次地被她搬回来过。
当然啦,我是不会告诉别人——那是因为我们屋里的桌子瘸了一条腿,不用什么东西垫着的话吃饭时菜汤会流出来呢……
当然,唐雪燕的书搬回来也有别的用途。道姑师父会捡其中有关道士专业修行的典籍认真阅读,到吃饭的时候才让它回到桌子腿下头发挥余热。还得说我们大唐好,是个人家都有些记载养气修仙画符炼丹之术的东西。后来道姑师父的业务水平大大长进,她除了能去当杀手杀人之外,也能兼营算卦驱鬼寻龙除妖的营生,被周围群众亲切地称作“咱老百姓的贴心仙姑”。
于是,以成为大唐第一慈善组织头目为目标的唐雪燕经常夸奖:“似初是整个冰魄除了我最有文化的人!”——似初就是我美好的道姑师父。
那时,每到我们俩都有空闲的时候,师父便会认真擦了她的香炉,然后点炭埋灰,放上几片香在灰顶上,不一会儿便有袅袅香烟从秦女博山炉上升起来。此时师父会拎出一本《抱朴子》或者别的什么翻阅,而我坐在她旁边,晃荡着腿抱着本书找我认识的字。
于是我的新名字就这么来了。在长安初见的时候,我没能成功表示出我的姓氏,但我终于在一本书里头发现了那个字,于是兴奋地戳了戳师父:“师父你看,是这个字!”
“虞美人的虞啊……”师父挑挑眼皮:“不错,从今后起你就叫七虞了。”
“为啥?”——在此之前她一直叫我“徒儿”,于是冰魄别的人便叫我“似初的徒儿”,这是个好称呼,很方便光耀师门,但也更方便有辱师门。
“你家里不是叫你七女子嘛。虞七不太好听,像是楚霸王那个不幸的爱妾,倒过来比较诗情画意……”
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转姓为名了。其实后来我想想,我的名字很可能就是虞七姐而已。不过既然也不在自己家了,师父又好比亲爹或者亲娘,她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而当“七虞”这个名字叫开了之后,有时我在冰魄闯了祸,人家不知道我是谁的徒儿,就会很和蔼地问:“妹妹,你是哪个蠢货教出来的啊……?”
“……紫轩。”
或许道姑师父非要给我取个名字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她必须保证我丢的不是她的人。我是不是骨骼清奇天生就适合练武,这有点儿值得怀疑,但我二的气质足以把冰魄全体比得摔出三条街,这却是确凿无误。
既然丢人的一天迟早会来,不过早晚的事儿,所以道姑师父就及时地做了准备,她告诉我,以后谁问你师门,你就答紫轩。
这绝对是个有预谋有策划有准备的行为。紫轩师父是冰魄掌管财权的人,冰魄上下除了唐雪燕不知道靠什么生活之外,别人都得等着看似文弱的他拨动算珠,给大家结下月俸来。所以如果我说我是紫轩教的,大体没人会为难我,为难紫轩的徒儿就是为难自己褡裢里头的通宝啊!
而如果我说我是似初的徒儿,哼,你看着吧。我只试过一次——对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那就不怪你了妹妹,有这样的师父也算你……嗯哼。”
说这话的人是个厨子,后来他被道姑师父给戳了几处要穴,从此肌肉萎缩,必须双手才能颤颤巍巍地举起菜刀了。
而我则以“泄露师门要秘”为由,被罚着练了整整四个时辰的剑,不曾有片刻歇息,最后假装昏倒,才得以幸免于难没有活生生累死。
——而在我醒了之后,道姑师父抱臂,皱眉:“太柔弱,太柔弱!不行,七虞,以后你得加强训练了!”
听了这话,我真的很想再晕一会儿,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嘛,其实我还是能理解师父对我的高标准严要求的。毕竟,对于杀手来说,武功强弱直接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问题。有时候也许你只是比别人快了那么一丁点,就能在对方拔出武器前刺穿他的胸膛。反之,就可能在你成功杀死目标之前被目标周围的护卫砍成肉泥。
杀手就是这样一个靠隐秘和速度活下去的职业。很难,但是绝对够刺激。
我和其他有志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孩子们每天都要练习各种武器,因为你一开始并不会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也许门派里头的弟子只需要用自己师父教授的武器就够了,但对于杀手来说,你和你的武器必须有相当的默契。稍有不顺手,你就可能会落入死地。
冰魄已经开始干活的杀手们有不同的武器,道姑师父带着玩具一样漂亮的剑与拂尘,充分体现了她的职业特点;唐雪燕据说十八般武器都能搂起来玩一阵子,但真正杀人时还是用毒针,这也是不少杀手的共同选择;紫轩师父教出的一位师姐背着一把琵琶,但杀人的武器是藏在琴腔里头的短刀,至于紫轩师父自己可是最诡异了。他有一根弄蛇的笛子和两条颜色斑驳的怪蛇,这两条活物就是他的武器。
那两条蛇看起来很是漂亮,性情也温顺,只要紫轩师父吹起笛子来它们就会随着笛音行动。或是从蛇篓里探出脑袋来左右摇摆着装可爱,或是少女扑向情郎一样欢快扑向目标,张开长着锋利毒牙的小嘴,轻轻吻咬上目标的某处肢体——然后结束战斗。
而我一开始是跟着道姑师父学剑的。既然我对于“道可道,非常道”没有兴趣,她也就不打算把拂尘的功夫传我,单教我使剑。
可是我和剑这玩意实在八字犯克。我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杀个人还得先扑到他身边去,这样岂不就把自己暴露掉了吗?当然,像道姑师父那样速度快极的人能像一道闪电般完成刺杀行动,几乎不用考虑对方护卫的反应时间,可我没有那种行云流水般熟练度来向我提供足量勇气,于是冲刺的时候也就只好犹豫,一犹豫就慢,一慢了任务当然就完不成。
于是,道姑师父常常郁闷地看着我速度奇慢地进行击刺练习,然后长叹一声道:“徒儿,你真的不愿意当道姑么?”
“不愿意。”我必然会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呢?道姑是个多好的职业,既时尚,又美丽,还有无数公子哥儿追求,嗯,还不用嫁人受婆婆欺负哟——你看,连公主都去当道姑了,你为什么……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我就是不想当……”我很苦恼地回答:“我既不想会捉鬼驱魔又不想学画符炼丹,如果我当了道姑也太不敬业……”
“可是你当了道姑的话,为师就能传你拂尘啊!”师父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道:“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要不要拒绝为师啦……你这个孽障!”
“其实卖猪肉的也用拂尘的……”我怯怯地回答:“不一定非要当道姑才能用,要不师父你教我假装成猪肉贩子好了……”
这样的对话一般都是以愤怒的师父哀叹着丢给我短剑,让我接着去门口劈木桩为结尾。她受不了任何不美的东西,哪怕猪肉贩子其实也是正当的职业,但她却决计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有两点需要说明一下:
1 唐朝人是不可能拿书垫桌脚的,所谓敬惜字纸的传统嘛。坑里只是为了搞笑才……嗯哼。如果有妹子不小心穿越唐朝了千万别这么干,这么干了也别说是我教的。鞠躬!
2 唐朝的“剑”么其实就是唐刀。这是百度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唐朝也有“剑器”的称呼……嘛,如果是真的,那公孙大娘抡的就是两把唐刀(好违和……
☆、第三回
现在想来,我当年练起的剑术虽然很不怎么样,但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在乱兵纷扰天下的那两年,我和慕容两个人能劈出供冰魄全体使用一整天的柴火,连负责菜地和食堂的唐大都对我们赞誉有加。
——唔,慕容不是练劈柴剑法出身的。但作为练习过无数次砍杀和击刺的退役职业军人,劈柴火什么的依然不在话下。我们一把长剑加一把唐刀,手起青光落,再疙里疙瘩桀骜不驯的木头也会干净利落地成为一条条或者一片片的乖巧柴火。
说回来我的武器选择问题,这个麻烦是盈袖师姐解决的。她就是紫轩师父教出的那位没事喜欢弹琵琶有事更是要弹琵琶的师姐,她温柔美丽而不乏智慧,脾气就是没有脾气,号称“全冰魄最软的妹子”……
当盈袖师姐倾听了道姑师父血泪斑斑的所有不满后,便笑眯眯地一语点醒了梦中人:“拂尘之所以能杀人,是因为极细的丝线飞快划过的时候可以割破人的血肉吧?这么说来,用琵琶弦也可以嘛。”
那一刻,师父的眼睛就像雪原冬夜里的饿狼一样亮了起来,然而最后她交给我的却是一把……一把没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琵琶。想操作它我大概得先练习举鼎才行——全精钢打造,沉重压人,且闪着粼粼寒光……
请问,若是你看到有扛着这么一把玩意儿的女子出没在附近,难道不会直接高呼:“来人啊快点报告衙役啊有人要杀人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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