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得极近,喘息可闻,一掌拍上那光滑的脸蛋,竟有裂帛之声。
核桃好吃,壳却锋利伤人。
红大美人若是喜欢吃,一会小爷多给你剥几个。
聂小香掌拍面门脚踢环跳,趁乱一脚将红绡蹬翻在地:“小爷可不陪你玩了!”说罢掉头就跑。
红绡爱美,匆忙收拾了伤口追出,只见一点鹅黄往庄后风雪里去。
连绵几座山峰,唯天都峰与青鸾峰比肩,聂小香跌跌撞撞逃到青鸾峰已是耗尽全身力气,正为逃出生天大乐,又听见风里红绡急促踏雪之声。
不由得暗悔当时心软,没照着她双目下手。此刻疲倦疼痛下,双腿像是绑了千斤大石,便是跨一小步都是极难。
大抵是逃得急了,百骸间气血乱涌,聂小香忽觉喉头一阵阵腥甜,心脉剧痛时压不住满口的血,顺着唇角流下,点点滴滴落在雪地里,猩红触目惊心。
双腿却仍旧有意识一般往前迈,几十丈外麒麟洞口微弱灯光在望,聂小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向前,眼前却越发模糊,白皑皑连成了一片,扑通一声跌进积雪中。
峰顶风声极大,人栽进雪地不过一声轻响,红绡如飞追来,面颊上细碎的伤口鲜红欲滴,眼底的愤恨如火一般。
聂小香迷迷糊糊哀叹一声:“终究小爷还是落在了你的手里。”立时痛得昏厥过去。
红绡下手极重,点了她几个大穴,忽见皎皎月华中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轻烟一般飘来,不由一惊:“孙婆婆!”
到了近处才忽地警醒,脱口道:“你不是孙婆婆,你是什么人!”
灰影快如闪电,抄起雪地中的聂小香,花白乱发间蓦地睁开一双黑亮的眼,那眼底仿佛是淬了千年寒冰,冷厉漠然。
。
聂小香是痛醒的,睁眼望见一洞昏黄烛光,半晌记起先前也是痛昏过去,不气反笑,心里暗道:“左右是痛,干脆痛死了,也省得费事。”
依稀见孙婆婆立在香案前,红绡却像死了一样被抛在地下,不由嘿嘿干笑几声强忍着剧痛挪下石床慢慢踱到洞口。
孙婆婆不再佝偻着肩背,一直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静静地看着她,久未开口的嗓音颇有些喑哑:“她是不是要杀了你。”
聂小香唇齿间尽是血,腥味直冲脑际,却仍旧笑嘻嘻道:“她没要杀我,只不过让我回去当谢明月的人鼎。”说罢挑衅一般看着孙婆婆,轻描淡写道:“婆婆你替我废了她。”
她以为他会犹豫,他却摸摸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伸手捏碎红绡一只手腕,咔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山洞里分外清晰,刹那间穿透聂小香伤痕累累的心。
她怔怔地伸手,狠狠拽下孙婆婆满头花白的乱发,其下长发乌黑,隐隐流光,聂三换了相貌,遮了面容,那双冷冷清清的眼却是她梦里也难忘记的。
便在红绡追上她时,聂小香心中有一刻是十分宁静的,她望着麒麟洞朦胧的火光,依稀地记起从前,近晚时分师父便点起一盏油灯,师徒二人围坐桌前,一碗清粥一碟小菜,怎样都是好的,可惜师父再也不是师父,小香也不是那时的小香。
风雪灌进洞中,烛火在香案上摇曳,红绡的脸庞失了血色,雪一般苍白。
“师父,你越来越狠心啦。”聂小香微弱地笑了笑,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算啦,我累了,师父抱我回去躺着罢。”
山中无日月,唯有风雪寒。她几乎要忘记江湖中刀光剑影血光纠缠的日子,但毕竟她终究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本来想多写点,但是很久不写,手生得很,半天才写了这点,回头我尽量多写吧,反正最近是会日更到完结的,没多少字了,嘿嘿,之前就说过这篇文不会太长的,啊我再对大家说声对不起,之前忙,就一直搁下了这边的文,抱歉抱歉,大家居然都不骂我,我就更惭愧了,回头我挨个给留言送积分,然后早点开新坑,以后就保证日更了,鞠躬~
小花
山洞空落,一灯如豆。
聂小香蜷在狐裘内,先开了口:“孙婆婆在哪里?”
聂三沉默片刻道:“葬在洞后冰窟中,我上山那天夜里她便猝然去了。”
聂小香心下愀然,又听他问道:“你从何时起了疑心?”她遥望摆放香案一角的篾编小鸟,嘿嘿一笑自嘲道:“能将粗硬的红果皮削下一般粗细又薄如纸片的,不是使惯了刀剑的人绝对做不到;苏和曾说过,叶姑姑孙婆婆都是用鞭的好手,一生之中却从未碰过刀剑。”
偏首淡淡一笑,又道:“其实早该在你编了那小鸟儿时我就该看出来。”
放眼天下,除却聂三,再无旁人会耐着性子悉心为她做这些小玩意儿。连续几日不来麒麟洞,为的是避开聂三,近亲情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相对良久,聂三听见她抬起脸笑嘻嘻道:“听说聂家打败北丐帮,师父好是威风!”
昏黄灯火里,那双乌黑眼珠竟似是比琉璃还要透亮明丽。
灯芯啪地爆开,火苗陡然跃起,聂三下颔一处剑痕犹新,如同血色的相思:“小香,我已把聂家交给连环,从今后我只陪着你。”
白鹤山上数月,聂小香吃喝玩乐逍遥无比,江湖中却波澜诡谲,一天也没有平静,祁连聂家横扫江南武林,重创丐帮,势如燎原星火。聂三手中长剑尽染鲜血,图的不过是换得永久安宁;聂连环有野心,他却没有。
聂小香看着他颔下剑伤,似是能嗅到他满手的血腥,不禁哑声道:“我听说你重伤苏星海,这一剑是他刺伤的吧?”
聂三一怔,却见她自狐裘中伸手轻触那处剑伤,乌黑澄澈的眼底隐有担忧心疼之色;西山大岛一战,师徒两人之间生出重重隔阂,聂小香再也不曾这般和颜悦色对他,此时不禁心头一暖,轻声道:“破皮小伤,不碍事。”
纤细苍白的手指故意狠狠一摁那伤口,聂三嘴角微微紧绷,聂小香却觉得仿佛苏星海的剑砍在了自己心头,面色越发苍白,强笑道:“师父吃点小亏,苏星海可是没能讨到便宜。”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聂三伤了几寸皮肉,苏星海却是重创聂三剑下,输赢已见分晓。
一双瘦削手臂轻轻搂住聂三脖颈,聂小香笑得不无狠意:“这一剑和骆爷爷的帐算在一起,我早晚让他还。”
聂三只觉得今夜的聂小香神情古怪,却见她忽地收起狠厉神色,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以为师父再也不想回来啦,不曾想你还是赶回来偷偷守着我,这里虽然好吃好喝,但是红绡那婆娘变着方儿想害我,师父明天就带我下山罢。”
“好。”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点头道,天南地北,瀚海大漠,哪里都好,“下山后我带你去南疆找赵笙歌给你调养身子,那里花开成海,景色怡人,你定会喜欢。”
聂三决口不提聂小香的内伤,指尖轻轻扣着她的脉门一探,不禁心里一凉,胸口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四散奔跑,顿时乱成一团。
聂小香见他神情慌张,鼻中虽然一阵酸楚,却还是镇定地嘿嘿笑道:“师父莫急,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福大命大,不该早绝,只管放心便是。”
偏首想了想又道:“从前的事我也不怪你啦,师父你笑一笑可好?”
聂三叹口气将她紧紧抱在胸前,发狠道:“等你调养好再无病痛,我便是笑一整天给你瞧也是无妨。”
聂小香鼻中一酸,一泡眼泪没憋得住,尽数揩在聂三胸前,定定神啼笑皆非道:“笑一整天,那可不是镇东头的二傻么?”
虽是在笑,聂小香却是咬紧牙忍痛,聂三握住她冰凉双手,只恨不能与她分担这份痛苦。师徒一别数月,江南早已遍地红花绿树,这白鹤山上却仍旧冰封雪掩,遍地绝望。
天将明时,聂三睡得沉了,几个月来第一次卸去所有防备,只因这里有他心中挂念的聂小香。
灯油枯竭,火光挣扎数下,无声熄灭。聂小香点起一支凝神香,裹了狐裘悄悄出洞,不曾看一眼倒在地下已冻得唇色发紫的红绡。
白鹤山庄内绣春花依然怒放,谢明月披衣立在冰雪中,神情悠远寂寥。
聂小香同他道别,看到他眼底分明的歉疚,仍旧笑道:“谢叔叔再不去青鸾峰救人,红大美人怕是要冻死啦。”
谢明月随意点点头,看着她苍白的毫无血气的面容走近一步道:“不如多留几日,我再想想别的法子。”见聂小香微微一笑,双唇血色尽褪,已有油尽灯枯之相,不觉心中隐隐作痛,婉言道:“此时下山,或许你再无机会见到沉璧。”
聂小香轻轻嗯了一声,揉了揉微肿的眼皮,极为认真地笑道:“我还有些凡尘俗事未了,就这样翘了辫子实在是不甘心。”
转身走出几步,又轻声道:“烦劳谢叔叔转告我师父,让他不必找我。”
风声呼啸,雪粒漫天,聂小香蹒跚走远,瘦弱身影隐入苍茫,谢明月看着那模糊背影,仿佛时光一瞬倒流十数载,二十年前的白雪更比此刻还要寒冷,那时他也是这般目送清影下山,却终究没能再盼到她回来。
日落西山,峰顶遍撒余晖,聂三在风雪中站了三个时辰,一颗心比冰雪还冷。天都峰银装素裹,血色残阳落满大地,火红如画,但约好了要陪他赏雪观花的人已不在跟前。
群山苍茫天地渺远,聂三咬紧牙根,只觉得胸腔某处被生生掏空,再无完满。
谢明月掩口咳了一阵,以绢帕拭去嘴角血丝,冷冷对他道:“小香机灵,若她真不愿让你找见,你便是找遍犄角旮旯也见不到她。”
聂三转身看他,下颔处伤痕血一般的红艳,眼底却有决然的痛意:“纵是要翻遍每一寸黄土,我也要寻到她。”
当下孤身下山,一人一剑踏遍中原,中秋时对月独饮,想到聂小香此时不知在何处挣扎痛苦,不由心中越痛,思念化成毒药,更入骨髓三分。
。
沧州小镇,入了秋连夜是雨,镇东头几株老树枯叶凋敝,越见萧索。
小镇虽小,酒坊却有几家,雨夜少有人来沽酒,大多早早关门歇下,唯有老槐树下一户犹点着灯火,隐隐透出窗口,照亮檐下一面木牌:柳家酒坊。
酒坊极小,老板常年在外做买卖,年轻貌美的老板娘既做伙计又做账房,夜里盘好账目正欲掩上门窗吹灯歇息,外头木板哐当一声闷响,险些惊得她跳起来。
端了烛台小心翼翼出门一瞧,越发惊慌,破旧屋檐下倒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那乞儿瘦弱的身子压在木板上,竟不比木板壮实多少。
夜雨寒凉,入了秋更是一天比一天冷,老板娘心善,忙扶那乞儿回屋坐下,往厨下忙活一阵,姜汤热粥端来,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又端来热水给他擦拭头脸双手,去了污泥雨水就着烛火一看,是个面皮蜡黄的木讷小姑娘。
容貌虽寻常,那一双眼睛却乌黑清亮,琉璃一般的澄澈。
老板娘心里莫名一动,似是曾经也见过这么一双明丽清透的眼,略一迟疑便问道:“妹子怎么称呼,哪里人士?”
那乞儿嗓音沙哑,于沉暗中却有一丝奇异的悦耳,如同一具坏了的古琴:“小人姓花,江宁人士。”
老板娘在异乡得闻乡音,忽地欢喜又怜惜,便道:“就留在铺子里帮忙罢,好歹有片瓦遮头,有饭菜饱肚。”见那乞儿点头,朝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姓苗,苗心兰,你叫我心兰便是。”
乞儿便留了下来,做了店里的伙计,沽酒打杂,做饭扫地,做事细致却不多话,苗心兰见她瘦弱气虚,也不忍心让她干重活,总笑盈盈对她说:“小花若是累了就歇歇罢。”
小花却只是望着她笑笑,眼底流光溢彩一般,不知是羡慕还是欢喜。
小镇极小,镇上百来户人家与世无争,生活如水般安宁,这一日却忽然出了事。
柳家酒坊的老板叫人用木板抬了回来,进门时已是奄奄一息,除了身上几处剑伤,手脚筋尽被挑断,鲜血浸透了破旧木板。老板娘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倒是小花十分镇定,取了银两托邻人买了止血散,关门闭窗,将老板娘扶回内堂歇息。
老板伤得极重,止血散几乎用尽了才止住血,小花自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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