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被他最后一句话刺伤了,又见他一点都没关心自己的意思,怒火中烧,“什么叫没有好下场?高展,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明明知道王尚仪是萧贵妃的人,她前前后后整过我多少次!我当然知道太后也不是活菩萨,但她至少不会像萧贵妃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想要我的命!”
高展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贞,“你……你不知道娄太后有多心狠手辣,总之,你以后给我离娄太后远一些!”
陆贞却开始反唇相讥,“给你?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两人一见面就开始斗嘴,越吵越烈,吸引了外面的丹娘和元禄都躲在门外听起来。
高展见陆贞连这种生分的话都说出来了,气得一把拿起一旁的瓷器摔在了地上。
陆贞怒道:“高大人,你有脾气,用不着在我这儿发!”窗外此时却响起丹娘大声说话的声音,“没什么,是我不小心砸了东西!”
陆贞心里一惊,心想这番大声一定是惊动了外面的宫女,她赶紧推开了后窗,又低声说道:“丹娘的提醒你也听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你放心,以后无论是太后那边还是贵妃那边,我都会敬而远之,省得再气坏了你这位高大人!”她始终不再看高展一眼。
高展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话说重了,他拉不开面子,咳了咳说:“我也是为你好,才跟你这么说。你要是嫌我多嘴,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已经很晚了,我得走了。”他也赌气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陆贞看他只知道说自己,一点都没有关心自己,不禁又气又恼,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丹娘怯怯地提醒她,“姐姐,他们走了。”
陆贞气得拍着桌子,哭着说:“走了就走了,最好永远也别再来!”她哭得伤心,丹娘也不敢进门安慰她。
就这么哭了一夜,陆贞第二日强自打起精神去司宝司,才处理了一会儿事,娄尚侍又带着一干人等满面笑容走进来,一看到陆贞,就笑嘻嘻地夸奖她,“陆贞,你这次做得很好!这些东西,是太后她老人家赏给您的新年礼。”
身后的人将一堆金银珠宝都抬了进来,放在了案上,陆贞恭敬地回礼道:“谢太后娘娘赏识,下官年纪小,拿着这些东西也没用,还是请尚侍大人留着吧。”
娄尚侍笑着说:“快收着吧!在宫里,哪个地方不用钱?”她眼珠转了转,走近陆贞几步,小声说:“皇上现在虽然对你不错,可你也要加把油啊,这几天也没看他宣你去昭阳殿,是不是……”
陆贞心想,高展说得果然没错。她急忙分辩道:“大人,皇上他只是拿我当朋友看!”
娄尚侍却带着一抹笑容暧昧地说:“好好好,朋友就朋友,你也真是的,在本座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贞正色道:“大人,我和皇上真是清清白白。我可以发誓,过去、现在、以后,都没有那种关系!”娄尚侍也就不说了,以为她是姑娘家的脸皮薄,只是笑着,“哎呀,你看你,好好的赌什么咒。对了,长公主再过不久也要回京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好好聊聊。”
陆贞一惊,幸好娄尚侍只顾自说自话,也没注意她,“太后娘娘还说了,她很喜欢你,要你没事的话,就多去仁寿殿给她请安。”
陆贞越想越不安,局促地说:“大人,最近我还是少去那边露面吧?”
娄尚侍了然于胸地说:“嗯,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王尚仪那个贱人,这几天跟疯狗一样到处寻人错处,你也小心一些。”
她又说:“那本座就先回去了。”
陆贞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连忙说:“大人慢走。”但话一说出,她又想起了自己关心的事,“大人,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身为女官要做什么样的成绩才可能晋升?”
娄尚侍笑着说她:“那么着急做什么?只要你继续忠心耿耿地为太后娘娘办事,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转身带着手下的人走远了。
这两日司宝司上下焕然一新,应足了过年的新景象,宫女们却是忙做了一团。
琳琅拿着一盘珠宝匆匆从宝库里走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
陆贞脸色稍缓,“阿弥陀佛,昨儿才准备好的东西,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玲珑连忙赶过来说:“天知道今年主子们怎么全喜欢拿珠宝当节礼?咱们按常例准备的根本不够!这东西也就是今早给金华殿送节礼的时候拿岔了,回来换的时候走得急,就没放回原来的地方。”
陆贞对着单子,说道:“你查过了,确实是一百串盘楠木挂珠没错?”琳琅连连点着头,陆贞挥了挥手,“快给齐美人送过去吧。”她看着琳琅急急走了,喘了口气,问玲珑:“这是最后一个宫了吧?”
玲珑也累得不行,面露倦意,“是啊,可算是最后一个宫了,每年这个时候命妇一进宫,最乱的就是我们司宝司,上百位命妇,几十个宫的主子,光点数都能点死人!”
陆贞笑着对她说:“你快喝口水吧,今年应该比往年还好些吧?皇上的后宫,到现在也只有五位娘娘。”
玲珑皱着眉说:“可是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大啊……”
她一句话刚说,一个内监又冲进了门,看到陆贞在,连忙说:“陆大人在吗?皇上口谕,要给今天进宫朝贺的几位郡主加赐节礼,让你赶快准备十枚玉镯送到玉明殿去!”
陆贞连忙行礼道:“遵旨。”
那内监又说:“我还要到其他司传旨,陆大人你紧着点!”转身就走。
另一边,玲珑已经使唤起了其他宫女,“快快快,赶快去库里领十枚玉镯出来!”
不一会儿玉镯送到了,陆贞检查了一番,对玲珑说:“皇上指名要我跑一趟,你就留在这儿看着吧。”她带着几名宫女托着盘子就往外走去。
大雪纷飞,果然行路艰难,陆贞一行人等走到玉明殿外,却被一个面生的女官拦住了,陆贞疑惑问道:“怎么皇上不在这里?”
那女官说道:“皇上临时去了含光殿,说要在那和贵妃一起召见郡主们,你直接送到那边去吧。”陆贞也不疑心,带着宫女们又往含光殿赶去。
站在含光殿门外的女官正是阮娘,陆贞迟疑了下,还是上前施礼道:“陆贞奉皇上之命,送来赐给郡主们的节礼,请姑姑代为通传。”
阮娘点了点头,“你直接拿给我吧。”陆贞见她身后的小宫女都过来接过了盘子,送进了殿里,也就放下了心,一路离开了含光殿。
一行人走在宫道上,陆贞身后的小宫女一直竭力把伞举到她前面,陆贞回头笑着看她,“你不用老顾着我,自己也遮着点。”
身后传来了王尚仪的声音,“前面的可是司宝司陆贞?”
陆贞愕然,停住了脚步,“正是。”已看到王尚仪带着大批宫女奔来,却不知为何,眼中却已看到宫女盘里托着的玉镯,王尚仪走近了,冷冰冰地说:“陆贞,你看好了,这里面放的,可是你为郡主们准备的节礼?”
陆贞查看一番,确是让自己送去的玉镯,也不觉哪里有问题,便答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王尚仪却一声大喝,“跪下!”
陆贞一惊,也只能跪下。
王尚仪冷笑着说:“你犯下弥天大罪还不自知!身为司宝司女官,竟敢妄顾宫规,于元旦三朝惑乱节令,罪不可赦!”
陆贞听她这话说得极重,惊得颤着声音说:“下官愚昧,不知所犯何罪?”
王尚仪哼了一声,“《宫规》第二篇第三十七条,你不记得了吗?”
陆贞努力回忆着,“天时金玉,各有所感,为正节令,故每临冬至,宫中诸人,皆改金银,未至夏至,禁用玉饰……”背到这里,如被雷击。
王尚仪厉声呵斥道:“原来你还记得《宫规》!现在还是隆冬,你却故意把赐给郡主们的节礼换成了玉镯,意图陷害贵妃娘娘,实在居心险恶至极!”
陆贞着急道:“我没有!明明是皇上派人来告诉我,说要我们准备玉镯当节礼的!”
王尚仪止住她的话,“还敢嘴硬!皇上向来不见女眷,又怎么可能下旨要你准备玉镯!贵妃娘娘传旨时,明明说的是金镯。”她身后闪过刚刚来传旨的内监,“陆大人,刚才我明明说得很清楚,娘娘要的是金鐲,你怎么就能听岔了呢?”
陆贞急道:“你胡说,你当时明明说是玉镯,司宝司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小内监却一脸害怕地说:“陆大人,你犯了大罪,干吗不诚恳认罪呢?娘娘向来恩慈,又不会要你性命。司宝司上下都是你的人,当然会帮着你说话,好在我手上还有一份证据!”
他好像准备过一般,从怀里摸出一张凤诏,“这是传旨时娘娘就写好的凤诏,上面写着各司要补加的节礼数,你当时不是还看过吗?”
陆贞气愤地看着她,“我根本没有看过,这是假的……”
王尚仪逼前一步盯着她,“陆贞,你胆敢口出狂言,污蔑凤诏有假?”
陆贞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你们根本早就设好了陷阱!”高展果然说得没错,自己得罪了贵妃,这一切是早就设好了,等着自己跳进去。
王尚仪也不否认,“你还是那么聪明,只可惜……”她冷冷地笑了,挥手让身后的人押着陆贞一路走到内宫门外,“司宝司掌珍陆贞,奸滑险恶,欲以玉器扰乱天时,其心可诛!因苍天有好生之德,故本宫特免其死罪,仅令其长跪于阖闾门外十二时辰,以儆效尤!”
她收到了诏书,又冷冷地放下了话,“你放心,皇上和太后今日都忙着要接见外臣,就连你那位那尚侍姐姐现在也去了宫外。你就安心留在这里欣赏雪景吧。”
陆贞看着她,不说一句话,王尚仪十分得意,大笑着带着人走远。雪花纷纷落在了陆贞的头上和身上,没有多久的工夫,她的身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这时节是最冷的时候,不用多久,她的指甲都泛出了青紫色。
陆贞的目光落向了远处——不知道丹娘知不知情,能不能找来高展救她,可是高展只是一个小侍卫,又怎么能对抗得了贵妃娘娘的旨意呢?
天色也渐渐暗了,她只觉得透心的寒冷,眼前一黑,心里一阵酸楚,“爹,杨姑姑……阿展,对不起……”她倒在了雪地里,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只觉得一个温热的身体抱住了自己,耳边却尽是喧闹之声,她喃喃叫了一声,“阿展。”
那抱着她的人正是高展,他心痛地喊着:“阿贞,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找人来救你!”但陆贞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再也听不到了。
一根银针扎入了她的手臂,陆贞逐渐有了意识。她努力睁开了双眼,映入视线的是高展焦急的脸,不禁感动得差点流泪,叫了一声,“阿展。”但恢复了意识,她又着急地坐起了身,“是你救了我?不行,不行!”
她一把抓着高展的手,“你快送我回去,别让贵妃知道,不然她一定会对你……”
一句话刚刚说完,气急攻心,又昏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睡去,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陆贞再次醒来,只看到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宫女,那宫女看到她醒来,赶紧上前,“大人,您先别动,您受了冻伤,又得了风寒,还得好好休养。”
陆贞挣扎着坐起来,问她,“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那宫女却不回答她,只是帮她盖好了被子,陆贞回想起自己有意识的几个瞬间,高展救了自己,她又追问那宫女:“我是怎么来这的?是谁救了我?”
那宫女也不答话,只是说:“大人,您先喝药吧。”端着药碗递到了陆贞嘴边,陆贞只有把药喝了。那宫女把药碗交到身边的宫女手上,又扶着陆贞躺下,说:“大人,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陆贞满肚子的疑惑,又怕高展有什么不测,着急问道:“不行,你得马上告诉我,阿……高展,他怎么样了?我记得是他救的我。”
那宫女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了不动声色,“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奉主子命令,好好照顾您。”
陆贞无奈地看着她,知道对方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她刚才说了不少话,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喘着气。
那宫女帮她又盖好了被子,这才说:“大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走到一边坐下来,绣起花来。
陆贞气不过,转过了身子,心里有不少的疑问,“难道又是皇上救了我?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他至少会派我认识的人过来照顾。阿展,阿展他到哪儿去了?他会不会因为救我,得罪了萧贵妃……”
想到这里,只觉得心痛万分。
就这样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过了几日,每日里都是那陌生的宫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