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你怎么没去前头参加宴会?」荐城的地方官费足劲要感谢青风寨一伙人,想必宴会里会有许多美食与有趣的技艺。
「我才不要。」满月皱皱鼻,又吹凉稀粥,看着南宫书张嘴吃下。
他在这里,她怎么舍得去、愿意去?她宁可将时间花在他身上,也不要在前头故作欢乐,心里头却记挂着他。连续几日的担心,她已经受够了。
「南宫书,你的身子到底要不要紧?」稍早大夫前来看诊时,她被二干爹推出房,说是南宫书要脱衣抹药,男女授受不亲,要她别在一旁。
倘若二干爹知道,她早将南宫书的身子看光光,不晓得会怎么想?
「没什么大碍,只是饿了四天肚子,有些无力……别摆那种嘴脸,我可不要你一副对不起我的模样。」
「我本来就对不起你。」是她害他变成这副模样,脸颊都凹陷下来,眼窝也有淡淡黑影。
「小顽猴,你这回怎么这么干脆?莫非是脆饼吃太多,导致性子也跟着干脆起来?」真要是那样,脆饼绝对可以在街门内大受欢迎,让吃了的罪犯干脆起来。
满月瞪他,「这时候你竟然还在说笑?我真的很难受,我宁可自己被抓去,也不要你这样……」
南宫书叹息,接过空碗随手搁在床架上,一把将满月揉入怀里,抚去她颊边的泪水。
满月噎了声,嗅到熟悉的气息,心口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好慌,多想立刻去找你,即使用我交换你的平安,我也甘心一试……我只要睡着,就会梦见我扔下你,让你独自面对那些人的那一刻,我还梦见我变成跟石头一般冷血,要我爹爹不用大费周章救你,任你受伤流血至死……」
南宫书的下颔抵在满月的发窝之间,大掌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任由她七零八落,杂乱的说着心里话。
也许是担心太多,让满月把以往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全部一古脑儿都吐了出来。他从来没想过,当自己愿意代替满月犯险,当自己要满月离开时,她必须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他身处在石窟内庆幸她的平安,但她呢?被强迫要求逃离,被强迫要求抛下他,之后几日都要承受他是否受险的心慌,那该是多么难熬?
勇于面对危险,并不代表坚强,有时转身逃跑的,反而比勇于面对要花上更多勇气。
他初到虎头寨时,被带去「参观」一个惨不忍睹的洞窟,当听闻小鬼回来,以为就要受到如此待遇时,却从几名小喽啰嘴里得知,他们的老大正气痒痒地要先对付朝他大喊「妖怪妖怪」的男子。
很没良心的,南宫书突然感谢那名男子吸引了小鬼的注意,让他因此躲过一劫,只是被饿上几天,否则满月又该如何是好?岂不是在往后的日子里都要承受心头上的折磨?
「好乖好乖……满月,不哭了,嗯?」他摇着她,啄吻她的发顶。
「谁、谁说我哭了?」满月用力地把眼泪鼻水糊在他的衣裳上。
南宫书看着自己的衣裳被蹂躏成皱布,低低叹口气,决定让她哭个尽兴,以免往后断断续续,让他一次又一次心疼。
他任由她哭,任由她的手将他的大掌捉得死紧。
等到哭声渐渐平息,南宫书才开口,「满月,那时你为何突然吻我?」
他被囚禁在石窟时,这件事不断在他脑海里打转。
「什、什么……嗝、嗝……」满月哭到胡里胡涂,还一连打了两次嗝。
「半年之前,你在大街上吻我,我想知道你吻我的原因。」
满月用脸颊蹂躏他的衣衫,哭完后觉得好困,一连几日都没睡好,睡意朝她汹涌而来。
好暖、好暖喔……满月往南宫书的怀里钻了又钻,哭倦的眼眯成细缝。
「满月,先别睡。」南宫书摇摇她的肩膀。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好讨厌看见你对柳姑娘那样笑……看着看着就跑了出去,你又好讨厌地追来,害我一气之下把你推倒……」
推倒?这个用词有些不正确呢!他微笑。又或者这丫头其实想推倒他?
「满月,你在吃醋。」
「吃醋?没有呀!我那时没有吃糖醋鱼,我只是觉得柳姑娘好漂亮,说话又温柔,吃东西又文雅,我怎样都学不来。」
「所以你才会在那时这么手忙脚乱呀!」南宫书恍然大悟,「小呆瓜,柳姑娘是柳姑娘,满月是满月,你不必学她。」
他也不愿意她学。
「是这样吗?可你老爱欺负我,对柳姑娘就这么好、这么温柔……」最后几句话根本是含在嘴里。
南宫书等了许久,发现她睡着了,这才低下脑袋,啄吻她红通通的鼻头与红肿肿的眼眶。
「因为注意你、喜欢你,所以才欺负你,对那些我不在乎的人,我还不顾意呢!满月,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总是说你小辫子的颜色像红丝线,老是喜欢把你的小辫绕在手心里吗?是不是那时我心头就明白非你不可呢?」他轻声说,缓慢替她褪去小靴,将她抱入被窝,让她微微消瘦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
满月发出咕哝。
南宫书拉上厚被,密密盖住两人。在闭上眼的瞬间,他决定绝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她养回原先的圆润模样。
房门外,熊壮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门边,冷不防地,肩膀被猛拍一下,让他惊跳起来,一双手捂在嘴上。
好险好险,差点就叫出声了。熊壮瞪向吓他的罪魁祸首。
「用这眼神瞧我是什么意思?大哥。」印七星双手盘胸,挑眉望着某人杀气腾腾的面容。
「原来是二弟呀!走走走,咱们这边谈……」熊壮拖着印七星退退退,退了七、八尺才放开他。
「大哥,没想到你也会偷听、偷瞧。」真是想不到,原以为大哥光明磊落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熊壮摸摸鼻子,「我、我是担心阿书,原本想去看他,没想到满月抢先一步。」
「既然如此,你怎不快快离开?」
「啊……脚根拔不起来呀……二弟,你找我呀?」快快转移话题。
「没,只是瞧大哥鬼鬼祟祟,过来看看罢了。」
「这样啊……」熊壮抓抓脑袋,想了想,决定开口询问,「二弟,你今日怎么没拒绝阿书?你认同他啦?」
他说的是今日满月去灶房,而大夫也退出房门后,南宫书提出的请求。
「认同?」
「是啊!否则当阿书提出想娶满月时,你怎会吭也不吭一声?」
印七星眼一眯,「他有什么值得我认同的?我只是觉得他愿意为了满月而放弃城里的生活,还算不错。」
「不是因为阿书挺身救了满月?」他以为是这样。
「那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危险来临时,男人挡在女人面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如果当时是满月与他,即使他不会武,也会这么傲。
「二弟,依照一般状况,做爹的应该是感动有人挺身救了自己女儿吧?」
「就当我是例外吧!我只是希望满月能找到适合的夫婿,那名夫婿不会依照世俗原则,将她带到城里,惹得她不开心、不快乐。南宫书救满月之举,在我眼底瞧来,本来就该如此,反倒是大哥,你从头到尾都看好南宫书,似乎不在乎满月被他吃了?若是按照常理,当爹的一定不舍得女儿这么被人吃了。」
何况大哥根本是直接将满月送入南宫书嘴里,任他吃干抹净。
「我直觉认为阿书会疼满月呀!何况柔妹生前说过,阿书一定偷偷喜欢满月,将来铁定会娶满月为妻。」
「嫂子说的?嫂子怎能这般肯定?」
「我也不知道,不过柔妹说的话,一向准确,这你也知道。」柔妹还说,二弟的防备心太重、太浓,除非得到二弟的认同,否则寨子以外的人对二弟来说,根本毫无分量,所以阿书势必得花上一些力气,让二弟认同他。
熊壮看着在月光下闪动自光的头发,心口一热,突然说:「二弟,我真开心寨子里有你。」
印七星一脸怪异看着他。
熊壮哈哈大笑,一手勾住他的肩,一手挥拳吆喝,「走走走,咱们到前头喝酒去。」
印七星没好气地一掌往肩上的大手拍去,「大哥,若你不想让腰疼减缓,你就尽量喝个痛快,对了,我明日还会告诉满月,让她念念你。」
「什么?我说二弟呀!今儿个天寒,让我喝点小酒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点点?」鬼扯,他绝对不信。
「不然一杯?」
「真的只是一杯?你保证?」
「一壶,一壶就好……二弟,别这样看我,我会克制,真的。」
「我从不认为『克制』这二字能用在你身上。」
「二弟别这么无情,人生须尽欢呀!」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阻止,不过前提是,你得把『人生须尽欢』上下文说正确来。」
「人生快乐须尽欢,别把酒杯空下来?」
「你再瞎扯些没关系,反正美酒不等人!」
番外一 印七星的第一篇手记
打从一年前,第一眼见着他,就觉得他不是人身材巨大,双眼圆滚,配上一头莲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都活脱脱像是头巨熊。
这头巨熊,姓熊名壮,确实有够名副其实。
当时把我捡到这里的男人表示,会教导我一切知识,包含药理。
我想,男人肯定是想要替巨态,留后路,以免男人与大寨主死了,这头继承察主位置的巨熊,受伤了没人理,于是才勉为其难将一身怪异模样的我捡回「教养」吧?
其实,我没资格批评那头熊的样貌,真正怪模怪样的,是我。
白发白睫,就连肤色都是雪白的,我自己瞧着都觉得可怕厌恶。
实在不明白,那男人现在我应该称他为「爹」才是,昨日我已经认他为爹了怎会把我捡回寨子?只要有眼睛之人,绝对不会接受我的,否则我又怎么会从一座城流浪到另一座城,甚至连人口贩子也不愿收留我?
「二弟、二弟……」
我迅速掩上手纸,瞪向不请自来的熊。我时常纳闷,同样年岁十二,怎地他的身材会如此巨大?他到底吃什么长大?再多吃些,就和大树一样大了。
「嘿嘿嘿……二弟,你在做啥?」
「写手记。」
「手记?那是啥?是在习字吗?款款!我最最讨厌就是习字,一撒一捺的,根本就是毛毛虫,瞧了就恶心头晕。」
「你是瞧见我的发,才这般样子吧?我是怪物。」我说,然后被巨熊一掌拍头。
我瞪他。
「你再听说我就再打!」
「我没说错。」
「什么叫『我没说错』?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挺爱你这发,白亮亮的,真是有够特别,是青风寨的奇景之一咧!」
只有他这样认为吧!
「欸!好了好了,别说这也了二弟,我从爹那里偷了壶酒,咱们找地方喝去。」
「我不喝酒。」
「男子汉不喝酒怎么成?」
「你找我,是要我替你挡灾吧?」上回某人被抓包,硬把一半过错塞给一旁的他,让他一同受罪,罚写「我再也不偷喝酒」整整一千遍。
「别这样说,现下我是大哥,你是二弟,咱们有……有同享、有同受嘛!」
我不想叹气,为这种人叹气是没意义的,他甚至比我还早上好多年就开始习字念书,竟然能无用到这样的地步。
现在的我都能写篇手记了!真替他感到羞耻。
「二弟,别再磨蹭,快快快,否则被爹发现,咱们连一口都喝不成。」
「我手记还未完成,不去。」
「别这样冷漠,就当培养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走啦走啦……」
然后我被巨熊强势拖着走,而我的第一篇手记就此结束。
都是某人害的!
番外二 熊壮的第一篇手记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我才知道「手记」这东西是什么鬼,也直到现在,终于有件事可以让我写写……
「大哥,拜托你,能否别写一个字,就跑来找我问?」正在整理药材的印七星,一脸无奈地望向匆匆跑来的某人。
「啊……哈哈哈哈……好多字我都不会写。」
「早就要你认真习字你不听,瞧,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不不,二弟,我可没有恨它,只是讨厌罢了,谁要那些字儿不肯认我做大哥。」
不想和某人瞎扯。
「好吧!你究竟想写什么,你来念,我来帮你写吧!」省得他无法专心整理药材。
某人难得露出一丝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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