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婉仪如今圣眷正隆,她会主动上门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瑞婉仪素来温婉和顺,避世为上,如何会与她相处甚欢?
“臣妾也是觉得好奇,便命人多打听了两句,听说芯小仪过去口口声声是皇后娘娘您的族姐,想必瑞婉仪也不好不给面子。”周宁玥看着柳皓雪神色如常,才又继续说道:“如今风平浪静倒也无妨,可日后若是有个万一,这瓜田李下的事儿,娘娘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夫人有心了。”柳皓雪捏针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朝着既定的纹案戳下去:“不过眼下她的行为却称不上逾越,总不好连串门子都不让她去吧。”
“娘娘,芯小仪这般真的无妨么?”
等到周宁玥离开,琉琴才一脸担忧的走过来,宫里一直都不是讲道理能讲得通的地方。柳皓雪坐在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惦记着。而柳皓芯与她又关系特殊,若是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难保不会牵连过来。
“让小安子遣人给我把茗安苑盯紧些,还有瑞婉仪的鸣翠馆也是如此。”柳皓雪扶着绣架低头继续去绣她的活计:“本宫可不想再有什么事情,还得要通过静华夫人的口来知道。”
柳皓雪的病一直拖到初冬的第一场雪才有所好转。
京城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瑞庆宫靠近临月湖一边的门窗全部锁闭,再挂上了厚厚的帘子隔风。
殿里被炭火熏得暖融融的,柳皓雪便随手披了一件外袍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没看两行便有些犯困,支起身揉了揉眼,隐隐听到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笑声像是入画,便扭头去看琉琴:“入画她们在院子里闹什么呢,这么高兴?”
“花房新挪过来几株腊梅,想必是入画她们正看梅花儿呢。”琉琴罩上火笼,回头对着柳皓雪笑道:“按您的吩咐,一应不少的也送去了静和夫人的明霞宫。”
“哎呀,娘娘这里可真是暖和。”
所谓不能在背后说人便是这个缘故,琉琴的话音刚落,便见到殿门口帘子一挑,周宁玥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外头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娇笑道:“臣妾得了娘娘新赏的几株红梅,不能不过来谢恩呐。”
“夫人喜欢就好,天寒地冻的还跑这一趟做什么?”柳皓雪笑了笑,回头吩咐琉琴去取姜糖茶来给周宁玥暖身。
周宁玥将斗篷取下来递给近旁的绯玉,才又道:“娘娘这里清闲自在,外头可都要闹翻天了。”
“可是为了瑞婉仪有孕的事儿?”柳皓雪神色如常不见半分波澜:“一早起本宫便知道了,也派琉琴去过鸣翠馆了,吩咐她好生安胎,天寒路滑的,这些日子就不用她过来请安了。”
“至于封赏,自然也是循了夫人的先例。可话又说回来,等瑞婉仪诞下皇子,害怕没有晋封的好日子吗?”柳皓雪停了停,才又继续说道:“至于眼下,本宫最愁的,还是瑞婉仪的安胎事宜。”
“兹事体大,臣妾担不起这份重任。”还不等柳皓雪开口,周宁玥便先挂出了免战牌。
开玩笑,这瑞婉仪原本就是万千妒恨在一身的人物,如今再加上她肚子里的龙胎,那更是重达万斤不容闪失。
这女人怀孕又不是旁的事情,从现在开始算还有**个月呢,谁能保证这期间不出一点岔子?
好了没她半点好处,坏了她却是要连带责任,受罚挨训一分也少不了,这种担子傻子才会担呢!
“夫人协理六宫,琐事繁杂,本宫想将瑞婉仪的胎交给贤妃看顾,夫人觉得如何?”柳皓雪看着周宁玥一脸如避蛇蝎的表情,心中暗笑。
“只是贤妃妹妹年轻,臣妾担心……”周宁玥张了张嘴,一副见到鬼的模样看着柳皓雪,开口的谦词只说了一半便装不下去了,索性点了点头:“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的安排甚妥,虽然贤妃妹妹年轻,但是有德妃在一旁协助,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呆在自个儿宫里的良德妃连连打了数个喷嚏,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枪的她很是觉有些迷惑——屋里的炭火也够暖和呀,怎么还会打喷嚏呢?
瑞婉仪有孕的消息在这初冬的深宫里,便如同一颗小石子扔到了冰面上,明面儿上依旧是平静无波,可是冰层之下的动静儿,也都心照不宣了。
容贤妃被通知照顾瑞婉仪的胎之后,也曾过来柳皓雪这里申诉推迟过一通。
奈何话还没说到正题上,柳皓雪便已经是脸色苍白,连连咳嗽气喘不止,在一干宫女高呼传太医的纷乱中,容贤妃不得不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告退,不仅没能推掉这烫手山芋,反而还多了一条骄横跋扈气得皇后病情加重的罪名。
气得贤妃接连几日亮相都是脸色黑如锅底,看得周宁玥是暗爽不已,伙同良贤妃与敏妃更是对着她的痛处一阵猛踩,差点将贤妃也送上了病榻。
皇后继续告病,入了冬转眼就是年下,宫里琐事颇多,导致静华夫人忙得是脚不沾地,连每日来陪柳皓雪唠嗑的时间也没了。
一时间没了周宁玥来聒噪,柳皓雪分外觉得寂寞。这日雪刚停,便见到入画从外面进来,低声禀道:“娘娘,宁荣华过来了。”
宁荣华?!
柳皓雪愣愣的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位不是周宁玥的亲妹子么?一边在心里奇怪这位今儿来找她是想干嘛,一边吩咐入画去请人进来。
莫非是这些日子周宁玥太忙故而怠慢了她,所以过来寻自己诉苦了?
相比较周宁玥,周宁曦身上的大家闺秀气质便显得更加浓郁,一举手一投足所带着的忧郁气质,让柳皓雪看一次便觉得心里颤一次。
“臣妾过来时,见到娘娘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一时忍不住便多看了一会儿。”周宁曦在入画放在榻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方才幽幽的说道:“臣妾本想早早的过来伺疾,不过静华夫人吩咐说娘娘要静养不许臣妾们打扰,前日听说娘娘身子转好,今儿又是个雪停放晴的好日子,臣妾这才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荣华有心了。”柳皓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吐槽又给咽了回去。说了这么大一串就为了编排一下姐姐的不是,您至于么?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让柳皓雪不敢大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伺候皇后娘娘是臣妾的本分。”周宁曦低眉垂首,那一抹羞涩欣喜恰到好处:“娘娘,臣妾听静华夫人说起您病后一直心绪难安不好入眠,故而配了一味安神的香料做成了香包,娘娘将它放在枕边,对安眠很有助益的。”
“本宫早就听说静华夫人的妹妹乃京城第一才女,不仅琴棋诗书俱通还精通香料配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皓雪看着周宁曦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香包,却并不着急伸手去接:“这一看,绣纹也是精致无比,宁荣华蕙质兰心,宫中实在是少有人可及。”
微微的瞟了一眼周宁曦眉梢的喜色,柳皓雪才浅笑着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太医说本宫的身体,并不适宜用香料调理。故而本宫的瑞庆宫,早已不沾香料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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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难道宁荣华送来的那个香包有问题?”
周宁曦刚走,琉琴便一脸紧张的靠过来;香料的味道经屋里暖融融的一熏;更是馥郁浓烈;吓得琉琴更是如临大敌:“娘娘,奴婢瞧着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不如您先去暖阁歇一歇,让奴婢将寝殿透透风吧。”
“不必,这香包没问题。”柳皓雪摆了摆手;宽慰琉琴道:“相反;还真的具有极好的安神效果。”
“那;对了,娘娘您之前吩咐咱们瑞庆宫停用香料,莫非就是因为宁荣华?”琉琴突然想起之前柳皓雪一道莫名其妙的吩咐,如今总算是找到了缘由。
“不光是因为她。香料一物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静心安神,有令人心旷神怡锦上添花之功;可若容得不好,那可就是杀人不见血的第一利器。”
“本宫本来对香料就不太喜好,瑞庆宫用香料也不多,倒不如干脆停下来,也好断了旁人的盘算,咱们自个儿也能轻松几分。”柳皓雪叹了口气:“她今儿送来的是安神的好料,但是谁能料到,日后会是如何呢?”
“不管静华夫人的胎到底是什么原因落的,宁荣华喜欢擅长香料却是事实。”柳皓雪扶着床沿坐起身:“琉琴,趁着香气未散,还是去请静华夫人过来一趟吧。”
步入殿门的周宁玥一闻到那熟悉的香气,脸色瞬间便黑了一半。
柳皓雪这般突然的寻她过来本就奇怪,如今一嗅这味道,根本不需要赘言,她就已经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好妹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呀!
“夫人,本宫听说瑞婉仪喜欢银霜芷梅?”等周宁玥坐定,柳皓雪才放下手里看了几页的抄本,抬头看着她笑:“怀胎头三个月极是辛苦危险,所以本宫停了瑞婉仪的中宫请安。不过依着瑞婉仪的小心程度,只怕等胎相稳了,这请安本宫也是拦不住的。”
“娘娘有话直说就是。”周宁玥皱着眉,柳皓雪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她越是觉得心里憋闷烦躁。
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皇后也不会这么急的叫自己过来走一趟。
“夫人还是自个儿看吧。”柳皓雪抬手,将刚刚她正在翻看的抄本递给了周宁玥:“这个应该比本宫开口更有说服力才对。”
“这,这是……”周宁玥只看了一半,便将手里的书狠狠的掼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她,她怎么敢!”
“敢不敢的,她都送过来了。”柳皓雪给一旁站着的琉琴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将地上的抄本捡起来收走,又才看着周宁玥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叹道:“到时候不过是一句无心之失,便能推掉大半的责任。不过瑞婉仪的孩子,却是真真的没了。既能除去瑞婉仪的希望,又能狠狠的捅我一刀。夫人,你这位妹妹,可是不一般哪。”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周宁玥勉强撑起身子福了福才又坐下。
“此情此景,倒让本宫想起小时候在家时,娘亲教给本宫的一首诗来。”柳皓雪瞧着在自己面前难得闭口不言的周宁玥缓缓开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夫人与本宫有着同样的难处,故而本宫也能体会一些。”
“此事夫人知道便了,本宫也累了,夫人也回去歇着吧。”柳皓雪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站在周宁玥身后的绯玉道:“好好伺候你们夫人回去,天冷路滑,让抬轿的人小心些。”
“臣妾告退。”周宁玥也很干脆的顺势扶着绯玉的手起身,冲着柳皓雪行了礼,才扭头慢慢的出了步出了殿门。
出了瑞庆宫,周宁玥并没有上撵轿,而是沿着打扫干净的宫道独自往前走。
纷纷扬扬几天的大雪之后难得放晴,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檐淹没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大群的内监正仔细的清扫宫道上的积雪,见到周宁玥过来,忙不迭的呼啦啦跪了一地。
“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就算是要步行踏雪,也该加一件披风才是。”绯玉见周宁玥此番,就知道硬劝着上辇是不成了,只得从一旁的小宫女手里取过厚厚的银狐斗篷来,动作麻利的披到了周宁玥身上。
“宁荣华的事情,皇后娘娘不是也说了没事嘛,奴婢觉得,您大可以不必往心里去。”绯玉瞧着周宁玥的脸色,小心的劝道:“她再如何,也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与您也沾不上边儿不是。”
“绯玉,你真是太小看本宫的那位好妹妹了。”周宁玥冷笑:“她这一步哪里是算计的皇后,分明算计的是本宫。”
“你忘了昨儿她给本宫送什么来了?”周宁玥停住脚步:“本宫今儿刚进瑞庆宫的殿门,就嗅到了那个味道,与她送来给本宫的是一模一样。”
“本宫几乎是天天要往皇后处来,到时候万一瑞婉仪的胎出了问题,本宫能逃得脱干系么?”周宁玥抬首所看的方向,正是昭明宫所在的方位:“哼,真是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那娘娘,要不要现在就去禀告太后?”绯玉皱眉,顺着周宁玥的话往深处想,不由得冷汗直冒。
“禀告了又有什么用?”周宁玥摇头:“你忘了之前本宫孩子的事情了?连那件已经坐实的事情太后都能放过,何况眼前这还没发生的算计?”
“所幸本宫与皇后的关系是她没料到的那一层,若不然本宫也不会知道,她会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作怪!”周宁玥攥紧手里的帕子:“这件事情知道就成了,别走漏半点风声出去。”
“是。不过奴婢真是不明白,您忍而不发也就罢了,可是皇后娘娘明明是拿住了宁荣华把柄的呀,为何她也对此事不做深究呢?”绯玉小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