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眼里的怒意被那个苟老爷看到了,我见他沉下脸,向身旁的当差使个眼色,几个当差就冲我扑了过来,其中一人怪叫着,“抗命不缴的,先抓进大牢……”
我身后的孩子们被这些当差的凶残嘴脸吓坏了,有的放声大哭,有的死死抱着我的腿哭喊“不要抓小青哥哥”,场面乱作一团。
混乱中,领头的一个当差已经冲到我面前,狞笑着扬起手里的锁链,就向我头上挥来!我本欲躲开,但是当看到那明晃晃的锁链时,猛然心头一震,三年前在相府牢房里的那段经历瞬间在脑中浮现。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整个身体都僵在原地,无法控制的哆嗦起来。
有人在锁链罩下的瞬间拉开了我,把我挡在身后,我听到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冷冷道,“我不记得,让人征过占地税。”
我愣愣地,站在燕七身后。
燕七的一只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掌还是一如继往的温暖,可是他的声音,却冷冰冰的,透出一股凉凉的寒意,他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苟老爷,一字一字道,
“看来,上次我打断你一条腿还不够,你这两条腿今后都不必再走路了!”
“王爷,下官该死……”
苟老爷面如土色,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很多锦衣侍卫,上前把苟老爷和那些当差锁了。
我觉得像做梦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周围的人都散去,杨柳坞前只剩下我和燕七两个人,我才抬起头,用轻飘飘地声音问他,“你是……王爷?”
燕七从刚才起,便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曾放开,此刻,他转过身子,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乌黑的眼睛深深望着我。
燕七的手很暖,以前我总喜欢把手让他握着取暖;可是这次,他握了这么久,我的手仍是冰凉,而且越来越凉。
不否认,便是是了。
我觉得我的心比我的手还凉,而且连带得血液都一点点结起冰来,直冷到四肢百骸。
我再度轻飘飘地开口,“是哪个王爷?”
燕七沉默了一下,而后,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燕七是家人对我的称呼,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双。”
我听这名字觉得熟悉,眼前闪过那面绣着“无双”两字的大旗。
燕无双。
镇南王。
清风习习,杨柳依依。
那个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站在晴朗的天地间,谪仙一般的人物;他教孩子们读书,比我还受小孩子欢迎;他情深如许,甘愿为一人洗尽繁华,隐于民间;他几次三番地在危难关头救我,刚刚,还为我挡去一场牢狱之灾。
我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我古怪地笑了笑,“大哥,你和我开玩笑。”
燕无双沉默地看着我,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我不能理解的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我的身子晃了一下,燕无双眸光一闪,伸手便要扶我。
在以前,我被他这样不知扶过多少次,比这更亲近的动作也不是没有做过;可这次,他的手离我还有些距离,我便像见到洪水猛兽一样,急速地躲开了。
燕无双眸色一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青弟……”
“不要再这样叫我!”
我一边努力地压抑住心里那股莫名地酸痛情绪,一边大口喘气,几乎用喊地说出来,“在下区区草民,与王爷……高攀不起。”
“你……”燕无双看我身体摇摇欲坠,面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向前迈了一步,“你不要这样,我是什么身份,并不能改变我们相识一场的事实——我仍是你的大哥。”
我摇了摇头,看着燕无双,更加向后退了一步。
是的,不能改变。
所以,我才更后悔,更难过,
更加……
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知为什么,心里会觉得那么痛,有一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我和燕七相处的一个月,点点滴滴,以前都是温馨回忆,如今,全变成了风刀霜剑,冻得人遍体发寒。
我仿佛,听到血液里结的那些冰一点点裂开,碎成千片万片的声音。
燕七,燕无双,镇南王……
原来……
如此!
我想笑,嘴里却发苦。
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才会信任自己本应该厌恶的人。就在片刻之前,我还以为他和韩彻一样,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还在为他的情伤担心——其实,哪里有什么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编出来……
骗我的。
我看着燕无双,“为什么?”
为什么隐瞒身份,
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
这样对我……
燕无双看着我,“我要找一个人。”
我的头微微抬了抬,等着他继续。
“我找到了。”
我仍然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隐隐的有一丝慌乱。
“我喜欢她,想每天都看到她,想要她开心,要她对我笑,可是……我不知怎么和她说,因为,她喜欢别人……我怕我一说,她就走了……”
我的手微微抖着,只觉得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脊梁滑下来,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我轻轻的声音问,“你,知道我的身份?”
燕无双点了点头。
“……何时?”
“一开始。青……青儿,我曾见过你,三年前,在相府。”
三年前,相府,苏青。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地让自己面上表情波澜不兴,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三年前,我是相府的丫环,每日出入相府的王公权贵多如过江之鲫,我却不记得有燕无双这么一号人物。
或许,他那时是谁的门客,跟着一起到相府拜访,偶然间看到我的?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燕无双已知道我的身份,我现在是朝廷钦犯,他想怎样?
我戒备地看着他,又向后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后面的柳树,只得站住了。
燕无双看着我,苦笑了一下,“青儿,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我眸光一闪,燕无双道,“我早知你的身份,若要怎样,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的手指用力抓着身后的树干,冷冷道,“王爷,你既已知民女的身份,那于我的身家来历也必都查清楚了。王爷应该知道,民女已有夫婿。”
燕无双的眼睛眯了眯,眸底蕴含着深深的复杂情绪,“我知道……我不在乎。”
我气结,几乎要为此人的无耻大笑三声。
燕无双深深凝望着我,“青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真心。”
我自鼻端发出一声冷哼。
真心?燕无双的真心,我已经见识过了,那不过是一个月的欺骗而已。
退一步说,即便燕无双真的对我有几分所谓“真心”,我便一定要感激涕零,不顾韩彻,对燕无双回以真心么?
我凉凉开口,“王爷,这一个月来,你把我当猴耍,戏也看够了,现在是否可以让我走了?”
燕无双的眉微微蹙起来,就像是被什么扎到了,觉得痛一样。
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有温度,烫烫的,能灼伤人的皮肤。
我垂下眼睛,解下腰间玉佩,看也不看地递了出去,“王爷之物,民女无福消受,请王爷收回。”
许久,没有人接。
燕无双幽幽叹了一声,“青儿,我早说过——我一说出来,就把人吓跑了。”
我眉心一动,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很烦躁。
便垂下手将玉佩放在地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淡淡道,“民女先行告退。”
我迈步向前,走出的每一步都挺直脊梁,显得镇定无比;只有我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兵慌马乱。
走了几步,身后一片寂静无声,我以为燕无双已经走了,便停下了脚步。
鬼使神差般地,回过了头。
燕无双仍旧站在树下,一动也没有动;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在我回头的一刹深深望进我眼睛里去。
他说,“青儿,我等着——等你明白我,懂我,喜欢我的那一天。”
我的拳一下子握紧了。
半晌,我回过头,低声说,“做梦。”
径自走了。
13番外
微风习习。
我一个人,不知不觉,又把村子的那条路走到尽头。
于是便在尽头处看到那所新盖的学堂。
我挑了下眉:这里以前明明只是间破旧的草棚,怎么一段日子不来,居然翻修了?
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散学的孩子们从学堂里出来,小豆子看见我,高兴地跑到我面前,小青哥哥,你来啦!
他拉住我的手,你和燕哥哥怎么了,你好久不来,燕哥哥也不来了。
我笑了笑,小青哥哥有事,这段日子过不来啦。又问,这学堂是怎么回事?
小豆子说,是燕哥哥叫人修的,他说,这样我们就再不用担心下雨天学堂漏水了。
向里面一指,先生也是燕哥哥找来的。
一个蓝衫的先生在里面教书,看到我,忙走过来,恭敬地打了个揖,这位是……小青公子吧,王爷命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我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几行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把那张纸丢在一边,道,请代我转告你家王爷,谢谢他为孩子们修了学堂,所需的费用算我的,日后必然还他……
我走了出去,又看到那棵柳树。
仿佛看到那个人站在树下,白衣胜雪,衣袂飘飘,黑亮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说——
青儿,我等着,等到你明白我,懂我,喜欢我的那一天。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那棵柳树,走过很远,也没有回头。
——燕无双,你真是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中的事情发生的时间比较尴尬,
处于下一章中间,
考虑了一阵子,还是决定把它放在这里了,
算是对前文的一个总结。
故事到这里基本上有了初步轮廓,
不过后面的发展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大家对这故事有什么期待和想法,欢迎交流。
感谢:
阿筐,念梧大人,包心菜,吾爱番茄酱,看故事;nit…
的细心点评;
所以有收藏和评论本文的读者,
你们的肯定是我更文的动力,
鞠躬。
14烈焰冲天
回到家后,我心里好像有个地方空了一块,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坐在窗前发呆。
韩彻回来,见我这样,忙把手搭在我的额头,问,青青,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我没精打彩地看了韩彻一眼,摇摇头,不说话。
韩彻担忧地打量我,有些歉意地说,“青青,我这段日子太忙,冷落了你,你……可是怪我了?”
我的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韩彻。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鼻子也很酸,我眼泪汪汪地看他,“彻,我们离开这儿吧,你带我去江南……”
韩彻正抚摸我头发的手停了一下,他托起我的脸,“青青,你到底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眸色倏地一黯,“难道是朝廷的人找来了……”
我知韩彻是想差了,却也没法对他说出我的心病,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韩彻眼里露出疼惜的神色,手指摩挲着我愈发尖削的下颌,柔声道,“青青,你再等一等,我还有些事情未了,等办完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
接下来的日子,韩彻好像更忙了,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都是神色疲惫,有几次身上竟还有伤。
我心疼他,对他说如果忙就不要回来了,保重身体要紧。
韩彻却总是摇摇头,握住我的手说,青青,我只有看到你,心里才会踏实。
我的心里又酸又甜,同时也很气自己:韩彻为了我们两人的幸福,如此拼命,我怎么还能整日沉浸在无谓的情绪里,想着什么燕无双?真真本末倒置,不知好歹!
于是,我便把心思都用到学习烹饪煲汤,针黹女红上去了。这样,我即使帮不到韩彻什么,至少他每次回来,总能吃到可口的饭菜,衣服破了,我总能及时为他补好。
便是这样过了段日子,我觉得我心里的郁结真的不那么强烈了,偶尔便也出去走走。某一日,甚至还走到杨柳坞,看到那里新翻修的学堂和燕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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