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疼的感觉越来越甚,我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寸寸碎了,眼前又是漆黑一片,就像陷进无边的噩梦里一样。我再也忍受不了,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从那人怀里挣脱。
“求你了……我就只闻一下,好难受……”
“青儿!”
燕无双的手臂收得更紧,把我牢牢锢在怀里,“忍过这几天,你……”
酥疼的感觉骤然加剧了,我忍受不了的尖叫起来,再也听不到燕无双说的话,拼命在那人怀里又抓又咬,扯着他的衣襟,想要抵制那股蚀骨的疼痛。
燕无双一直用手臂死死圈着我,不论我如何踢打撕咬,也不松开手;我紧咬着唇的牙关被他轻轻掰开,有个温热物体送到唇边,我当时已经难受得意识不很清醒了,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住,舌尖立时弥漫起咸咸的血腥味道。
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我好像哭着求过,也好像烦躁的尖叫过,还好像做过一些我清醒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比如疯狂的抓人咬人;身上的汗水一层层的出,好像把抱着我的人衣服都浸透了。
眼前一点光都没有,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黑暗绝望的时刻。
唯一可以依靠的,是抱着我的那两条手臂,像是海上的浮木一样,始终紧紧偎着我,不离不弃。还有那个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心疼和安抚,一直在我耳边,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有人陪我。
有人陪我……
之后的一段日子,就像是噩梦一样,每天重复上演;经常是上一刻还好,下一刻我就突然难受起来,恨不得死过去。
燕无双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发作的时候紧紧抱我在怀里,禁锢着我的手脚,防止我失去神智时伤到自己。
我发作的时间有时很短,有时又很长,我知道有那种绳索,可以缚住人的四肢,不想燕无双那么辛苦,就告诉他用那个绑住我。燕无双却从来都没答应过,仍旧在我难受时紧紧抱着我,不管多久,都不放开,直到我折腾得精疲力竭,昏昏睡过去为止。
一天……
两天……
渐渐地,我发作的间隔变长了,发作起来也没有那么厉害,我知道,我对“迷离”的依赖正在慢慢淡去。终于,天气凉了的时候,我完全好了;不但是对“迷离”再无眷恋,眼睛也可以看见了。
等我终于可以下地的时候,又已过了一些时候,窗外的叶子都已泛黄了。
我看着面前的那扇门,知道燕无双就在门后面,停住了脚步,微微喘了会儿气。心里暗自苦笑:毕竟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是虚弱,只走这么点路就觉得累。
等气喘得匀了,我走上前,推门进去。
燕无双正在案后看书,见到是我,愣了一下,忙站起身迎过来扶,“青儿怎么过来了?”轻捏了下我肩头的衣料后眉峰微微蹙起,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又握住我的手暖着。
我沉默地让燕无双为我做了这些:这段日子以来,为了助我脱去对“迷离”的依赖,燕无双几乎和我朝夕相伴,事无巨细地照顾我,这样的身体接触已经成为非常自然的事情。
直到在椅子里坐下来,我才抬头,“燕无双,能不能……帮我个忙?”
燕无双疑惑地看着我。
“帮我……把脸上的疤除去。”
44兄弟情深
燕无双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他定定看着我;似乎在探究我这句话里的意思;半晌,点了点头,“好。”微微一握我的手;“但是会有些疼,青儿忍着点。”
我仰着脸;看着那个人的眼睛。
醒来之后,除了喝药和戒除“迷离”时必要的交流,我和燕无双基本上没有说过话,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
——在经历过“公文”那件事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虽然燕无双什么也不提,我却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燕无双心里怎么想,我觉得;他这次又救下我然后照顾我,也许只是因为道义,可能更多的还是因为可怜我。但是,被人可怜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尤其可怜你的那个人还是你曾经伤害过的。
所以此刻,当我离燕无双那么近,避无可避地看进他漆黑的眼睛里时,探寻良久,我想找到自己要的答案:燕无双,他现在把我当做什么?
修长的指尖聚起一点光,停在我面颊上方,燕无双的手掌轻轻托起我的脸,声音低了下去,“青儿,闭上眼。”
我配合地闭起眼睛。
即使这样,仍然能感受到那一点光慢慢移近,最后落在我一侧的脸上。
有一种灼烧般的感觉,汇聚在那道疤上,好像高温的熔炉,要将那处的皮肤熔化后重新炼制。
我的睫轻轻颤了下,一滴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青儿,很疼吗?”燕无双托着我脸的手掌轻轻顿了一下,落在我脸上的光芒暗了一些,热度降低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闭紧了眼睛。
疼,真的很疼。
我七岁入相府,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韩彻。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比其他孩子更冷静,也懂得照顾人。从小到大,都是他帮扶我,我信他,所有的决定都让他做;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放走雪狼的那晚,我从没见他那么慌张无助的。从相府逃出来,他摸着我脸上的疤,一脸心疼,他说,青青,我会和你一生一世,定不负你。
一生一世,定不负你……
“好了。”
我慢慢睁开眼,燕无双正关切地看着我,他将一面铜镜递到我面前,“青儿看看,可还满意?”
我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下颌比以前还要尖了,面颊清减,有些苍白,脸上的那道疤却是不见了。
“……其实,不止是疤,便是脑中的记忆,也可以去掉的。”
我的眼睫微微眨了下,从铜镜里看着那个人。
“把你不想记起的那段记忆,加上封印,除非解开,不然永远不会想起来。青儿如果想这样……”
“不必了。”我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已经忘了。”
……
我站在一片青黄的草场中,看周围树叶萧萧落下,扭头问燕十三,“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
“老闷在屋子里多憋气,出来走走散散心嘛。”
燕十三却是一点不急,慢悠悠说着,在我前面蹦蹦跳跳领路,手向前一指,“那里是这一带最高的山了,里面有潭清水,传说水里有龙,小青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深山,潭水,龙出没?
我狐疑地看了看燕十三,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天天对着两头狼,已经够刺激了,龙什么的,就算了。
刚回身就撞上一团毛绒绒的柔软,我吓一跳,看着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反应了一下才叫出来,“小白!”
低□子摸那毛毛的脑袋。
一段日子不见,小白长大不少,基本上已经是一头矫健的成年狼了,我已再也抱不起它,不过叫习惯了,仍叫它小白。
小白身后的狼群也凑了上来,围着我又嗅又舔的,十分亲昵。我回头看燕十三,见他站在狼群之外,笑得十分狡黠,知这又是他安排的,但终究是有些疑惑,“十三,它们……是怎么过来的?”
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我们过来时,它们追着不肯离开,七哥就把它们一起带过来了。”
我眼睛微睁了睁,想了想就明白了,燕十三说的“一起带过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燕无双想把这些狼运过来,不论是用镇南王的权势,或是他的法力,都是易如反掌了。
心里又有点恻然:连这些都带过来了,想来,当日燕无双走的时候,是再也没打算回京城了。
沉默了会儿,我低声说,“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害你们不能再回去。
燕十三也安静下来。片刻后,他闷闷道,“这也不能都怪你……要是我的恩人有难,我肯定也是想尽办法帮他的……况且,我七哥也没怎样,凡人的刑罚伤不到他的,不过是做做样子。京城,他想回去随时也可以的,凡间的皇帝也拦不住他……”
燕十三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越听心里越堵得难受:我明白他这是在安慰我,我也明白他说得不假,燕无双,不是这凡间的力量能伤得了的;但是我更明白,真正伤到燕无双的,也不是这些表面的东西。
我一直记得,燕无双那日转身离去时的样子,那个背影很孤独,很落寞,隐约,还带着一丝受伤的愤怒。自认识他以来,一直是我丢下他甩袖而去,却从来没有看着他离开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看着一个人离开,那滋味非常不好受……
良久,我抬头问,“那只头狼的骸骨,也留在京城了?”
当日,那只头狼为了救我被孙守诚的人杀死,葬在狼苑的密林深处;现在狼群都过来了,只留那只头狼在那里,不孤单吗?
“没有,也一起带过来了。”燕十三眼睛闪了闪,说起话来有些犹豫,“但是没有葬在这里,七哥说,它死得可怜,让它和我们族人葬在一起了。是在……”
我心里一动,“你说的,可是个四面都是青山的地方?”
燕十三眨了眨眼,“小青姐姐,你怎么知道?”
“之前……我去过那里。”
我想起去江南时,燕无双曾经带我去过一个地方,四面环山,燕无双在那里站了好久,应该就是那里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不由自主地,哼出那时候燕无双吹奏的曲子。
燕十三愣愣看着我,“这曲子……”
“你七哥吹给我听的。”
燕十三张了张嘴,表情很惊讶,“这是我们家乡的曲子,我都好久没听过了,我七哥最后吹它,还是安葬我娘亲的时候……你说,我七哥带你去了我们族人住的地方?”
我不知道燕十三为什么问这个,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里,是不能告诉外人的,也从来没有外人去过。”
我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
不能让外人去?但是燕无双当日带我去时,什么都没有说啊……
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我僵硬地避开燕十三探询的眼睛,掩饰地轻咳了一下,“你家……只剩下你们兄弟两个吗?其他人呢?”
燕十三本来仰脸看着我,听我这么问,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别开眼睛,“没有了。”
看着远处青山的那一点黛色,小脸上神情少有的肃穆,“我们原来有很多族人,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这一支里,只有我和我七哥了,其余的……没有了……”
我见燕十三的眼睛里,流露出孤单无助的神色,便和那日燕无双一样,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握住他的小手,“你现在和你七哥互相也有个依靠,你七哥……应该是个很好的哥哥……”
“嗯,我七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哥哥……便是我们不懂事伤了他,他也不计较……”燕十三的眸色黯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仍旧看着那点黛色发呆。
我见燕十三谈到这个话题情绪低落成这样,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不愿触碰的角落,忙着转开话题,“不早了,回去吧,被你七哥发现咱们偷跑出来,又会教训你。”
这句话果然有效,燕十三迅速从感伤中回到现实,冲我吐了吐舌头,“若是平时,我七哥定然教训我,但是这次,必定不会了——就是他让我带你出来的。”
我见燕十三看着我,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样子,尴尬的没法看他,拍了燕十三脑门一下,“啰嗦什么,还不快回去……”
燕无双是镇南王,南方才是他的封地,因此在这里的王府修得也格外气派,比起在京城时格局又开阔的多。我和燕十三回去时,仍从出来时的小门偷溜进去,穿过后花园,便会到前宅了。
我看时候已经不早,拉着燕十三低头赶路,走得太急,在后花园的拐角处,不提防突然迎面走过个人来,我收不住脚,差点和那人撞在一起。
“属下拜见侯爷。”
面前的年轻男子疾速向后撤步,恭身向燕十三施礼。
我才记起,我身后这小毛孩子似乎还冠着“轻衣侯”的名号,心里觉得好笑,不经意地抬头看对面那人时,和他的目光刚一接触,我的呼吸却是一滞。
小昭此时穿着的,是镇南王府侍卫的服饰,英姿飒爽,十分精神,与他每日去杨柳坞时见我又已不同。
他对我微微一笑,露出腮边的酒窝,“小青姑娘,好久不见。”
45盈盈一水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昭;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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