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笑:“也只有你配吟这首词。朕的三郎,不愧是一个豁达洒脱的男儿。”他一句“朕的三郎”出口,我们全呆住,他竟然如此称呼三哥,看来在他的心中,与三哥已不仅仅是君臣之义,知己之情,简直比同兄弟。我不由偷眼去看浏阳王,只见他拿碗一碗碗豪饮,显是心中寂寞,心下不忍,道:“闻得王爷素来海量,臣妾敬王爷一杯。”“谢娘娘。”永琮举碗,又是一饮而尽。永璘道:“慢慢儿喝,别狂饮滥灌的,伤了身子。”永琮的眼一下子红了,道:“臣弟谢皇上关怀。”我对侍女道:“将皇上那件紫金披风给王爷披上,饮酒时身子热,醒后却是会发寒的,别伤着了王爷。”永琮低头,哽咽:“臣弟谢谢娘娘……”永璘道:“也饮得差不多了,回去迟了恐不方便。四弟饮的多了,今儿就在子风这里休息吧,三郎替朕好好照应着点儿,四弟若明日头痛脑热的,朕是要唯你是问的。”三哥应:“是。”“天也晚了,岑侍郎家里想也歇息了,今儿也带了妻子歇在这儿吧。”永璘微有叹息之意。岑无忌道:“臣谢皇上。”他看了岑无忌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亏你也是个大男人,连妻子也周护不了,叫朕怎么说你呢?”岑无忌满脸通红,道:“臣有罪!”永璘哭笑不得,道:“你有什么罪?朕不过白说一句罢了,终究是你的家事。本不该由朕来插口,若不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朕还懒待说呢。贵妃是个心事重的人,身子又不好,若是为了家事伤了贵体,可别怪朕不念及连襟之谊。你回头好好想想,如何待妻侍母,好自为之吧。”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我看了岑无忌一眼,心中微叹,也忙忙跟着永璘走了。
抱着公主走在永璘身边。永璘好久都不说话,眼见到了宫门了,他才道:“看起来岑无忌对你姐姐也是有情的,朕今日话说的重了点儿,但愿能令他日后一家和睦,父慈子孝。”我笑道:“臣妾谢谢皇上。臣妾有一事不解,想请问皇上,不知是否恰当?”“你说便是。”他道。我道:“皇上素日并不赞同姐姐,为何今日却肯帮姐姐?除了因为臣妾的原因,真的就没别的了吗?”他道:“自然有别的,俗话说: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朕在你姐姐嫁前见过她一面,如今再见她,却是容颜憔悴,郁郁寡欢,与婚前判若两人。可见婚后的日子如何不堪。你素日说她极是好强的,落成这样,为人夫的岂能规避责任?纵她有千般不是,也应曲意回护,不然要来丈夫何用?何况,我看你姐姐虽幽怨,却无片言只语加责于夫婿,这等德行又怎会真的做出不孝不敬之事?看来往日你说的不错,你姐姐确有委屈。凡心性高傲之人,越是好强越是压抑得厉害,长此以往,身子岂不受累?可恨岑无忌,竟如此不知怜香惜玉。早知如此,朕不如当初就接你们姐妹同时入宫,也今日之事。”我笑:“皇上是恨岑无忌呢还是怜惜臣妾的姐姐?听皇上的口气,仿佛大有悔恨之意呢。那不如皇上找个借口把姐姐接进宫吧,一来臣妾也有个伴儿,二来皇上也多个人侍候。”他笑:“你三哥说你今天喝了不少醋,朕看也是。你借姐姐之事挖苦于朕,当心朕今晚收拾你。”
正说笑着,有人娇声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我抬头,只见祥贵人站在面前,盈盈拜倒。永璘咳了一声,整肃了神色道:“起来吧,贵人还没休息?”祥贵人站起来,月下如花笑靥,道:“臣妾素来睡得晚,今日无事出来赏月,见到皇上与贵妃娘娘结伴而出,又连袂而回,想是去了太皇太后处饮酒问安,是么?”原来她早看见了,却在这儿候着,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看看永璘,永璘微有变色,道:“你敢是监视朕么?”祥贵人忙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关心皇上,怕风寒夜冷,皇上又素来不喜加衣,帮而备下姜茶,想请皇上移步驱寒。”原来如此。她守在这儿,就是为了捉我们的错儿,好逼永璘去她宫中歇息,用意虽无可厚非。,但毕竟太不光明正大。看永璘似有不乐之意,雅不愿事情闹大,对他道:“祥贵人的一番好意,皇上就领了吧。”永璘看看我,想是也明白翻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唔了一声没说话。祥贵人多机灵的一个人?马上道:“请贵妃娘娘也赏个脸一起去吧,不然怕是请不动皇上呢。”我笑道:“我有点乏,还要照顾公主,祥贵人的好意改日再领吧。那皇上就拜托贵人照应了。臣妾告辞。”向永璘使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安抚。永璘无奈地一笑,点点头。我便带了平姑姑嬷嬷回宫。平姑姑冷哼:“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有心计的人。”我笑笑,我也没想到呢。
32.蛇吻之患
第二日永璘听了侍讲来到我宫中,一脸懊恼之色:“还记得你送朕的那块寒玉么?不知怎的不见了。”我安慰道:“天也寒了,那玉带了于龙体未必有利,丢了就丢了吧。皇上要真的爱,那改日臣妾叫哥哥再为皇上寻一块便是。”他道:“玉虽不值什么,到底是你送的,又合着三郎一片待妹之心,朕昨日白天还见着的,今早起来就没了,真正奇怪。”我一转念,已是明白,笑道:“臣妾以为这块玉丢不了,皇上不用着急。”他斜看了看我,道:“噢?听你的口气,仿佛知道丢在哪儿啦?不妨说给朕听听。”我抿嘴笑道:“臣妾不知丢哪儿啦,怕是祥贵人知道丢在哪儿啦。皇上今晚若去她那儿,臣妾保证明日璧还玉现。”他恍然,笑了:“朕说呢,朕素来仔细,又怎会好好地丢了东西?她也真是心计多,用这个方法诳了朕去临幸,未免不够磊落。”我道:“左不过是为了皇上罢。皇上也不用计较这些小事,若想去呢就去,不想去就权当丢了一件物什,也不值什么的。”他想了想,咬牙道:“朕去,好歹先拿回玉来再说。”我道:“皇上去便去了,千万别为了这个生气。她想着皇上才用了些手段,那也是爱皇上的一片心。”他笑道:“这份心未免爱得不那么光明正大,朕素来不喜这样儿的。”我道:“女人么,不就是那点儿心思?皇上还计较这个不成?”他摸摸我的脸,笑道:“你不是女人么?怎么没见你动过这些小心思留朕?”我道:“臣妾若动这些心思留皇上,皇上早嫌弃臣妾了。”“那倒未必,”他亲亲我道:“朕倒满心巴望你也花点心思留留朕呢——只知道把朕往外推。”我笑睨他一眼,道:“臣妾很看不上这些个魑魅魍魉之事,臣妾若要留皇上,自会光明正大书信一封请皇上留宿,这些手段虽不无小巧,却失了君子之道,臣妾断不为之呢。”他捏捏我下颏,道:“那朕可等到着你的书信喽。”说笑一回,永璘叫李大用传旨今晚幸祥贵人处,叫她好生准备侍候。在我这儿用过晚膳,同公主玩了一会儿,便起驾走了。
我这边哄了公主入睡,叫乳娘宫女好生看着公主别叫受凉,然后进屋教几个小宫女识字,正教着,平姑姑带了小顺子进来,小顺子满头大汗,神色紧张道:“皇上叫蛇咬了!娘娘快去看看吧。”我大惊,忙往外走,平姑姑拿了披风赶上来给我披上,我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儿?好好儿地怎么会有蛇?”“奴才们也不知道,”小顺子道:“只知道皇上去了祥贵人处,祥贵人陪着皇上散步,皇上就被蛇咬了。”我上了轿,问:“太医呢?”“已去传了。”小顺子道:“想是正往观月楼赶呢。”我道:“快!用最快的速度去观月楼!”小太监如飞地跑起来。
我心思一静,顿时大怒,她为了留住皇上竟不惜用这种法子,真是该死!但这当儿不是追究的时候,也不知道永璘怎样了。我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催促快,要是永璘有个什么闪失,我非把这小贱人凌迟了不可!
到得观月楼,也顾不上人扶,轿一停下,便掀帘出来,跑进楼中。
永璘靠在榻上,脸色还算平静,祥贵人在一旁嘤嘤哭泣,宫人肃立一边,战战惊惊,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永璘看见我,淡淡地道:“你来啦?”这当儿也顾不上责问祥贵人,我急步走到永璘身边,跪下来,托起他的脚踝,只见小腿肚上有一块黑色的痕迹,一处小点有一滴血迹,整个腿上都隐隐在层黑色,知道不好,脑中争转,蓦地想起三哥所教,被蛇咬后,可用嘴吸去毒液,再佐以疗伤拔毒之药。当下不及细想,拔下头上银簪,道:“皇上忍着点儿痛。”用簪尖挑大伤口,将嘴凑上去吮吸。
“稚奴!”永璘惊叫,宫人全都啊了一声。平姑姑也叫:“娘娘!”我吸出一口,吐在地上,全是黑黑的血,于是再吮吸再吐,如此十数次后,血色渐浓,黑色渐淡,再吸几口,已全是鲜血,三哥说过,见了血便不要紧了,眼看伤口之处虽仍是黑的,其他地方却已几乎没有黑色了,心头不由一轻。刚要叫人拿盐水来洗,转头见到祥贵人,心中一动,道:“皇上的寒玉颇有疗伤去毒之效,祥贵人,快拿来救皇上吧。”祥贵人这时哪还敢再多说一个字?拿了寒玉递给我。我将玉压在伤口之上,叫:“平姑姑,速拿盐水来!”平姑姑忙去调了盐水过来,我边洗伤口边道:“皇上,痛是有点儿的,一会儿就好了。”永璘道:“你尽管弄吧,朕那儿已麻木了,不痛。”
我问平姑姑:“太医来了吗?”“来了,在外面候着呢。”“快叫进来。”我道。太医被叫进来,看了看伤口,诊了脉,道:“幸得贵妃娘娘吸出毒液,皇上只是龙体虚弱,并无大碍,服上几刘药,加上外敷几日便好了。”我彻底放下了心。永璘道:“有劳贵妃了。”吩咐人:“抬朕回奉乾殿。”“皇上,”祥贵人忙跪下道:“臣妾死罪,皇上龙体欠安,全是因臣妾侍候不周,臣妾愿伏侍皇上,将功折罪。”永璘淡淡地道:“你这儿是该清清草了。你的心思朕明白,朕今日乏了,改日吧。起驾!”太监上来将永璘扶到辇上,祥贵人跪在地上哭着求告,永璘看也没看她一眼,道:“诚贵妃,你随朕一起去。”我恨恨地瞪了地上的祥贵人一眼,跟随在辇旁,随永璘离开。
走出观月楼后,平姑姑忍不住道:“就知道哭,一点儿不想着法儿救治皇上……”“姑姑,”我低低打断她道:“算了,别再惹皇上心烦。”她方不说了,神色却是愤愤的。永璘问我:“你怎么样,有没伤着?”我笑笑回:“臣妾曾听三哥说过此法可解蛇毒,只要毒未进伤口遇血是无碍的,臣妾很好,皇上放心。”他轻轻叹口气,道:“下次不可这么做,听到了么?”我笑笑没答,那当儿还想得到该不该吸么?他是我的夫君,就算我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他。
“太皇太后驾到——”前面有人喝。我们忙停下来。我跪在地上接迎。
太皇太后下了轿,走到皇上面前瞧了瞧气色,再看了看伤口,勃然作色道:“你们平时就是这么侍候皇上的么?诚贵妃,我原当你是个精细人,这才把皇帝交给你,你却这么待皇上,实是辜负了我一片苦心!”我叩头道:“臣妾侍候不周,请太皇太后降罪!”平姑姑道:“太皇太后别冤屈了娘娘,皇上是跟祥贵人散步,在观月楼受的伤,娘娘听说后,外衣都不及穿就赶过来了,还替皇上吮毒治伤,若不是娘娘舍身相救,皇上只怕此刻未必能解毒呢。”她平时跟太皇太后惯了,说话自无忌讳。太皇太后听了,唔了一声问:“是这样么?”永璘应:“是,确是贵妃替朕吸毒草,才使朕这当儿在这儿跟皇祖母说话。朕起始腿上已麻木无觉,此刻有些痛了。”“贵妃起来吧。”太皇太后道:“我错怪你了。”我叩头伏地:“无论如何总是臣妾照顾不周,臣妾无可推卸,求太皇太后责罚臣妾,以警后宫。”“安儿,扶诚贵妃起来。”太皇太后道。安姑姑扶起我,替我掸去裙上的灰尘。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皇太后问:“祥贵人呢?”平姑姑道:“想是自知罪重,还在那儿哭呢。”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出了事,不思如何解救皇上,一味哭有什么用?来人。”内监闪出道:“是!”“去告诉敬事房,祥贵人侍候皇上不周,本应严惩,念其侍驾不无微劳,让其在宫中待罪修心,半年之内不准侍候皇上。”“是!”内监去传旨。太皇太后转向永璘,责备道:“皇上也是,好好儿地不在宫里待着,去散什么步?”永璘道:“孙儿觉得屋中有些闷,所以叫她陪着朕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上了蛇。”太皇太后道:“宫里素来没这些东西,就算有草,每日也有内监拨草惊蛇的。再说,皇上既要去临幸,宫中自是好生预备,这些都是必经扫除之事,怎么忽了叭喇地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