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会明白,会让着你。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也会被感动的。”
我心中暗暗称是,口上却道:“皇上有脾气,女儿也有啊,也不能总这么让着他。”“傻孩子。”母亲道:“吃亏亦是福,跟自己的夫君还斗什么气?你几个哥哥性子都很犟,在家你倒肯让着他们,怎么出了阁反倒变了呢?”我笑道:“娘就总帮着他。”
起身整理头发衣服,她道:“娘帮你梳梳头吧。”我点头,坐到妆镜前,母亲一边帮我解开头发一边款款地道:“皇上贵为天下至尊,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他自小没了母亲,少年时父亲去世,宫里的事儿又是这样,他等于是战战惊惊,如履薄冰地长大,虽然荣化富贵全有了,但只怕还不及你兄妹几个快活。一旦成了皇帝,坐在龙椅上那种四边不靠的孤家寡人的感觉又有几个人知道?你既嫁了他,就要好生待他,护持他,别再让他感觉孤孤单单地没人疼。浏阳王现在时常去我那儿,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娘见了都心疼,想必皇上也是一样儿的。他还比不上浏阳王,可以跟娘说道说道,或是找你二哥喝喝酒,也就过去了。他一个人在这儿,你不能疼他听他说说,还有谁疼他听他说呢?”我道:“哼,疼他肯听他说的人多呢,也不止女儿一个。那些个妃子,巴不得他过去呢。”母亲笑了,拍了一下我的头,道:“瞧你那醋劲儿,比你姐姐还大。别人就是想,也要他自个儿高兴说。娘相信自己的女儿,比别的人更能打动皇上的心。”我笑:“那倒是。他说是想说,孩儿有时还嫌他烦呢。”“把你得意的。”母亲道:“劝你收着点儿,他好歹是皇帝,认真惹恼了,也不是玩的。”我道:“娘太小看女儿了,女儿有那么不识大体么?”母亲笑着点头儿。我问:“娘,真个儿的,姐姐怎么了?孩儿觉得她虽好强,也不是好坏么不懂事儿的人,这事儿皇上也颇有微辞,闹大了姐姐自己脸上也不好看。”母亲轻轻叹口气:“她也是个可怜的。她现在外面买了房子,岑无忌就在那儿住,两人是常见的,不过府里老太太闹得厉害,岑无忌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原来这样,我也想姐姐不致于那样。“岑无忌的父亲娶了七房小妾,便只他一根独苗。”母亲压低了声音,道:“你三哥给他诊过脉,说他不大容易有孩子,并不是你姐姐的问题。”我生气:“那老太太干嘛闹成这样?”“她并不知道,”母亲道:“她自然认为自己的儿子没问题。”我道:“我跟皇上说,让他去弹压一下老爷子……”“又胡说八道了。”她用梳子敲了一下我的头,笑斥:“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事儿你叫皇上怎么去跟老爷子说?就算你开得了口,皇上开得了口么?这事不准你再管,你姐姐和哥哥们自有法子,听到了吗?”我笑:“娘就总觉得我不如哥哥姐姐们。”“你有你的好,他们有他们的好,我从来没偏过心眼儿。”母亲道。细细给我梳头。多少还是有点儿,她最喜欢三哥。我问:“嫂嫂还好吗?”她道:“她倒挺好的,安安份份地帮着我,从来不抛头露骨面的。人也厚道,老实,是个过日子的人。”那便好了。“二哥有没看中的人?”我问她:“真个儿的,前几日永璘还在问呢。我说得问问娘。”母亲道:“他成天在军队里,难得见到他,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就回来也不太说话。提亲的倒是不少,可是一跟他说他就瞪眼睛,你得空儿也问问他,对你,他倒是还肯说几句。”我心中不无得意,口上却道:“娘都说不动,我哪有那个本事啊……”“鬼丫头,”母亲笑着推了一下我的头,道:“跟娘也摆谱儿?谁不知道你自小心眼多,连老三有时都摆弄不过你,娘难得叫你办个事儿,你就推三阻四的。”我笑着道:“那我试试吧,若是不成,娘也别怪我。二哥现在不太待见我,总是不哼不哈的。对了,娘,我给二哥做了几件衣服,一会儿走时记得帮我带给他。”母亲道:“好,不过以后别做了,叫皇上知道了不好。”我道:“不相干,我告诉过他才动针的。告诉娘一声儿,皇上有些怕二哥呢,所以凡是给二哥的东西,他都不敢多问的。”“他看重他还不是为了怕你不高兴?”母亲呵呵笑道:“所以说皇上待你极好的了,你别不知足。”我笑笑:“孩儿知道的,孩儿也为了他跟太皇太后求情了呢。不过二哥有点变了,不太好亲近。”母亲道:“他心里满疼你,只是嘴上说不出来。比起你姐姐,他是偏心你的,他性子刚强,却喜欢你这温柔的脾气,你三哥说,那些将军们也很喜欢你呢。”大概因为我比较乖顺听话吧。他们粗豪,大概齐就喜欢细致温柔的女子,浏阳王的样子又浮上来。母亲道:“听你三哥说,皇上想封你为后?”她声音压得很低,生怕人听见,却不知道在这上元宫,已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我笑笑道:“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想的。娘知道我自小就懒,只消好好儿守着夫君孩子就满足了,不会也不想管事儿。”她道:“这样也好,反正你自小身子就不好,娘只望你平平安安的,其他的咱们也不必去操心。”就知道她会支持我,我正要开口,宫女进来道:“皇上来了!”咦?不是叫他别来的么?听见他的靴声,我缓缓站了起来,母亲已跪在地上迎驾。
帘子一掀,永璘走了进来,一进门便道:“夫人平身!”叫人扶起母亲。自己走到我身边,我道:“皇上。”他望着我,有点儿犯傻,我问:“皇上瞅什么?”“从没见过你这样儿。”他道。我才醒悟头发全散开,还没挽上,我道:“刚才母亲帮我梳头……”边说边伸手去挽头发。他拉下我的手,道:“就这样好看,朕喜欢你这个样子。”目光在我脸上头发上贪婪地转动,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伸手抬起我下颏,道:“稚奴,以后就这样侍寝……”“皇上!”我捏他的手,示意母亲在场,他才醒悟,脸一红,放开了我,坐了下来。赐了我母亲坐,问我母亲家里人情况,母亲一一恭敬地答了,甚是识趣地告辞,永璘要留她晚膳,母亲也婉辞了,我只好送她出来。她看了一眼屋里,道:“皇上这样疼你,娘也放心了。小心这一个月,有什么不懂的,让小太监来找娘。”我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她走得不见了,才回进屋来。
永璘正在喝茶,我要叫人帮我梳上头发,他不让,只用手轻轻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他来了,一个劲儿地乱动,我道:“皇上,皇儿想你啦。”他才笑着将手放在我腹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我问:“皇上是不是在朝上碰到了什么事儿?”他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才道:“有人参你和你三哥。”我笑笑,这事儿早就料到,我问:“有多少人参?”“七八份吧。”他道。我道:“臣妾还当半朝的人都参了呢,原来只有这些,皇上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他道:“别人还罢了,只是那个御史监陈秋印是你大哥的同榜进士,人很正直,就是脑子不会转弯儿,朕几次给他暗示叫他不必追下去,他偏偏象听不出来似的就是不接岔儿,让朕头痛得很。”意兴阑珊之下,连逗孩子玩的兴致也没了。我问:“他奏折上说的很难听么?”“那倒没有。”他道:“通篇文章对仗工整,词句顺畅,有礼有节,铿锵有力,若不是因为事涉你们兄妹,朕倒觉得是篇美文。”我笑:“几时让臣妾见见,臣妾倒觉得,他未必是不领情,而是不知情,这种人书呆子气很重,又没做过地方官,进了御史司,一门心思只想做直臣诤臣,只知就事论事,坏心眼儿固然没有,争风头也都未必,说到底,不过是一腔愚忠罢了。”“你说的是。”他叹息:“所以朕为难,答复他吧就得给他个处置结果,不答复吧他又追着问朕。这样的人,真让朕又恨又爱。”我笑道:“让皇上又恨又爱?臣妾宁可皇上说的是臣妾呢。”他给我逗笑了,道:“你是让朕又怕又爱。”我道:“让三哥去对付他吧,三哥那张嘴没几个人赢的了他。”永璘道:“只怕陆秋印还未必肯见你哥呢,何况,你三哥更未必答应。”我醒悟,三哥这两日跟永璘闹别扭,永璘自不会为这事去求他。“那皇上让臣妾试试可好?”我问。“你?”他瞅瞅我的腹,摇头:“你给朕省点儿事吧。朕自己个对付得了,只是怕说重了他一时想不开。”我笑:“难道皇上还怕他上吊抹脖子不成?”永璘笑了:“那倒不会,但他若长跪宫门也是个事儿,这大热天的,人也禁不起。”看来,永璘是很爱惜他的才和迂的。我想了想道:“那皇上就说他沽名钓誉,看似谏君实是邀买直臣之名,申斥几句,雷声大雨点儿小地吓唬吓唬他就行了。”永璘摇头道:“这种人吓唬是没用的,你越吓唬他,他越拧得紧,倒是那个沽名钓誉,邀买名声的法子可以试一试。”我道:“只怕到时他又有白日不照吾精诚之叹了。”“无妨。”永璘道:“你姐夫岑无忌跟他关系不错,朕到时候让岑无忌去点点他就是。”我笑道:“皇上这才叫算无遗策呢,又拍又打,又踢又拉,还愁那个书呆子对皇上不感恩戴德么?”他笑道:“朕也不要他感恩戴德,朕取他的才,取他的忠,但不要他的迂阔酸腐,他还年轻,若能切实接受教训,将来必可为一代名臣。”我道:“有一代明君方能生一代名臣,只是皇上若再不来安慰他自个儿的一代名‘后’,臣妾就要成一代名‘尸’了。”他又笑又骂:“真正你这张嘴,一点不为自己积德,哪有这么咒自己人的?”一头说,一头已伸手过来帮我安抚皇儿。过了一会儿,低问:“似乎比前个月顽皮多了,动的时间也长。”我笑道:“孩儿长大了么,你也该改改口了,总是自称爹爹,它听惯了,改明儿父皇也不会叫。”“叫爹爹不是一样么。”他凑到我耳边道:“这个是王王天授的孩子,不是朕的皇儿。”我又羞又笑,打着他的肩道:“你就会胡说。”他搂着我靠在他肩上道:“你总是怕朕不喜欢这个女儿,那朕从今儿起,无论多忙,每天至少抽一个时辰来陪朕的公主玩,这下你可安心了吧?”“皇上说的是真的么?”我道:“臣妾有些信不及呢。”他道:“天子之言岂有假的?你放心吧,咱们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一样疼的。”我放下了一点儿心,他说:“其实生女儿也好,你也少受点儿嫉妒,等你安安生生生下她。朕再封你个贵妃,这后宫你就基本坐稳了,慢慢儿地再替朕生个皇子,朕封你为后也就没人说三道四的了。”我羞着打他:“谁说要给你生儿子啦?臣妾又不是猪,生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累么?”他点着我的鼻子道:“稚奴要是不肯给朕生,朕就去找别人给朕生了……”“皇上——”我羞得钻入他怀里,他搂着我哈哈大笑。
28.产女
后宫依然在平静中暗藏杀机,先是玉妃被赐自尽了。然后是静娴太妃,她居然先杀了皇七子后自缢,据说在她死前一夜,永璘去过她宫中谈了很久。永璘走后不久,他就用药毒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后上了吊。皇太后全盲了,行动都要靠人扶。这些我都不敢问,也不敢打听,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儿在自己的宫里安生过日子。只是有次无意中问起刘全时,永璘轻描淡写地道:“朕打发他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了。”由于刘全是在逼宫前几天不见的,我猜到他与皇太后及静娴太妃的事有关。我再不敢多问一句,倒是平姑姑告诉了我一点儿,说刘全是皇太后放在皇上身边的坐探,专门探听皇上消息的。幸好他对皇上还算忠心,并没把皇上的事儿全告诉太后,永璘才饶了他一命,派他去给先帝守陵。永璘的身边换了个叫李大用的太监,四十多岁,木纳寡言,平时带他在身边就跟这个人似的。据说原是太皇太后宫中的。那便不奇怪了。
我身子越来越重坠,人自然越发地懒了,连针线也不高兴动,永璘的鞋面儿绣了一半就搁那儿了。那日三哥来诊脉,说离生产的日子不远了,上元宫早早就准备了起来。本来永璘打算中秋带我偷偷回去一趟家,因了这个原因也取消了,只留在宫里过。
中秋朝廷照例儿是不早朝的,放假一天让大家过节。其实前两日就基本没事了。永璘今年内年取消了中秋赐宴,说为了他一个让大臣不能团圆实在有违中秋之意,他这么一说,人家当然高兴,高兴之余也不免大拍天子马屁,说他体恤臣下,仁孝英明等等,永璘只一笑了之,白不放在心上。
再有一天就要过节,各宫都在忙碌,我也笑看着他们忙,这几天胎儿不大动了,也许是前些日子太顽皮的缘故,永璘倒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