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微微一偏:“我自己来。”
这么一侧一让,他的手就落在了她腮边,细腻温软的触感令人流连。他顺着香腮一路滑下来,滑到她颌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抬起来迎向自己。
她终于抬头正眼看他,清凌凌的一双眉眼,安静乖巧,眼神却深如幽潭,没有任何情绪,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攒了许多话想对她说,想诉说这两年来的思念,想解释他的无心之过和身不由己,想描绘他所设想的未来图卷,但是被她漆黑的双眼一望,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就先不说了,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一刻值千金,他日思夜想的盼望近在眼前,还是先做该做的事吧。至于那些话,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一辈子那么长,可以慢慢倾诉、慢慢解释、慢慢描绘。
他低下头去,亲吻他心爱的新娘。
相隔寸许将触未触时,杨末突然警觉地双眼瞄向帐外,这让她的眼中终于透露出些微情绪。她再怎么故作镇定,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洞房之夜难免会害羞紧张。他想起两年前那场未竟的周公之礼,呼吸也变得短促急迫,贴着她唇边低声道:“别怕,外面看不到听不见的……”
离得这么近,他说话时暖热的鼻息从她面上拂过,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他紧跟上一步,就要吻到她的红唇,却听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是吗?那最好了。”
领口一紧,衣襟被她抓住,绯红的轻罗如飞鸟展翅般从眼前掠过。宇文徕猝不及防,被她按倒在身后的大床上。她坐在他腰间压住,另一只手伸向自己发间,握住翠钿簪头将那支簪子拔了出来。
满头青丝失了束缚,流泉一般倾泻而下,发尾从他面上扫过。乌黑的瀑布间闪过一线碧绿幽光,如毒蛇吐信,被她握在掌心高高扬起。
蚀骨腐心见血封喉的毒药,划破一点皮肉即可取人性命。他在她掌下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呼救。即便他挣扎呼救了,以她的武功也可以轻易制服他,赶在卫士到来之前把毒针扎进他咽喉里。
只要那么轻轻地一下,刺下去,爹爹和哥哥们的仇就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洞房花烛干点啥不好,非要打打杀杀的,枉费了这么耸动的标题!
☆、第十一章 贺新郎3
宇文徕叹了一口气。
整个婚礼十分顺利;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能乖乖地和他行完各种仪礼、结为夫妇;一直到送入洞房。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她又要闹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端;一路都在小心地盯着她,随时准备好应变。但是他的末儿显然比他想象的更顾全大局,一直忍到最后关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终于按捺不住。
他任她压住没有反抗,望了那支剧毒的簪子一眼,语气从容,“末儿,你不能杀我。”
她的长发从两侧垂下,中间一张煞白的脸,眼里是愤怒升腾的焰气:“我,不能杀你?”
“你不能杀我,”他重复强调,“至少现在不行。今天是我们的洞房之喜,御幄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用毒簪刺死了我,打算怎么脱罪?外面少说也有几十个人,你肯定跑不了。”
杨末盯着他的脸,咬牙道:“我没打算跑。”
“你跑不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国和亲的公主在洞房之夜刺死了魏国的太子,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一定早就想过无数遍了,比我清楚得多,对吗?”
她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末儿,其实想杀一个人,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方法。”他的语气十分闲适,仿佛只是与她夫妻闲话,丝毫不像身处险境,“你都已经嫁给我了,那么多怨愤不平你都忍下来了,何在乎再多忍一会儿?你完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我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过个两三年、三五年,谁都对你没戒心了,随便我站在高楼上、水塘边的时候悄悄推我一把,或者在我饭食里下一点毒,嫁祸给其他想害我的人。反正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慢慢观察你自然会发现很多可以拉来垫背的替罪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都不用你动手,自会有人帮你除掉我。你既可以报仇,又不用连累你的国家,不是更好吗?”
“和你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她一下就听出这番长篇大论的重点,“你休想。”
宇文徕微微苦笑:“退一步讲,你的父兄是在战场上阵亡,你就算要杀我报仇,也该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在簪子上涂毒药刺杀这种卑鄙下作的手段,真不像杨令猷的女儿想出来的办法。我猜这个簪子一定不是你自己的,是谁在宫里安插了人手,悄悄塞给你的?”
杨末没回答,他又道:“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左右就是那些人,借刀杀人除掉我,推到吴国公主头上,还能趁机挑起两国争端,撕毁盟约挥军南下,打得一副好算盘。末儿,这么容易想到的事,你还偏要往彀里钻,让他们如意?”
她的手还举在半空,那簪子锋利的尖端却已微微颤抖。
“所以末儿,你不能杀我,在洛阳不能,现在更不行。这些话想必很多人都劝过你了,我活着只会对你们吴国有利,和约才能继续,两国才能和平。而你跟我在一起,则会让这件事变得更稳固。社稷为重、家国为大,你爹爹一定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是不是?”
“你还敢提我爹爹!我爹爹……”她的怒意霍然迸发,手中簪子攥得更紧,猛地抬起向他颈间刺下。
宇文徕躺着没动,那一下迅猛如电,甚至带起一股凉风从颈边掠过。簪子擦着他的皮肤钉进床板中,她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抽空,颓然扑在他胸前。
嘎的一声脆响,簪子应声而断,尾端刺进了她掌心里。她自己尚未知觉,宇文徕却突然翻身坐起,拉过她的右手来看。手掌中央被簪子尾端扎了一个小洞,只渗出一粒豆大的血珠。
他立刻将她罗衣的宽袖捋到肩头,整个白玉般的藕臂都露了出来。杨末叫道:“你干什么!”一边抽手一边想把衣袖放下。
“有毒。”他抓住她的手不放,起身从床帐上扯下束挂的丝绦,在上臂处扎紧,防止血流将毒素带到全身,然后从手肘小臂向下挤压,把染毒的血从伤口挤出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掌已经开始发青,挤出来的血也变成乌黑。伤口实在太小,挤不出几滴血就逐渐凝固,新房里也没有刀匕。宇文徕左右看了看,一时找不到其他办法,低头以口相就,去吸她伤口里的毒血。
杨末全身都震住了,忘了把手抽回,被他连吸了好几口,才讷讷地嗫嚅道:“有、有毒……”
“你不是正想杀我么?”他把吸出来的血吐在香炉灰里,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一点还没吃下去,死不了。”
杨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别开脸,以此忽略掌心里的触感。上臂的丝绦系得紧,那条胳膊渐渐麻了,只听到他一口一口吸吮吐出的声响。
一直吸了数十下,毒血全都吸尽了,伤口里流出鲜红的新血,他又用帕子把那支钉在床板上的毒簪裹住拔下来,扔进香炉里用炭灰盖住,才对外扬声喊道:“来人!”
进来的是刚刚伺候他们宽衣的两名司则。宇文徕看了二人一眼:“叫贺山过来。”
司则发现太子妃手上受了伤,想上前侍奉:“太子妃殿下受伤了?让奴婢……”
“不小心被金簪划了手而已。”宇文徕抬起宽袖一挡,又重复了一遍,“叫贺山进来。”
司则识趣地低头退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一名中年内侍太监,正是杨末在山中见过的那位。就算在宫中,他依然穿得比别人利落,垂首领命:“殿下。”
宇文徕吩咐他:“去取玉露丹来。”
玉露丹是宫中常备的解毒丹药,清淤散毒之效强力,不说能解百毒,至少可做救急缓解之用。这种东西,说起来就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常备一点在身边总没错。
贺山吃了一惊:“殿下现在要玉露丹?”
宇文徕道:“不是我。已经不要紧了。”
贺山听说他没事就定了心,看了一眼被他虚虚遮挡住的太子妃,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小人随身就带着,还有十余粒。”
“够了。”宇文徕接过瓷瓶,“你下去吧,今日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贺山应诺后退,宇文徕又抬高声音道:“那炉香是谁调的?孤不喜欢这种味道,拿下去换掉。”
贺山捧着香炉退出御房。宇文徕把瓶中的玉露丹倒出几粒,放在口中嚼碎了敷在杨末手心的伤口上,其余两人各三五粒用水送服。
杨末依他所言默默地把丹丸服下。方才那样狠绝地对他,一转眼人家就救了她一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在床沿相对坐了许久,才小声问:“这毒……很厉害?”
“从七步银环蛇的牙齿毒囊中提取炼制的毒药,刚刚你也看到了,只要一点破口,毒液渗入血中循环至全身,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连止血草、马兰头都不认识的深宫太子,居然知道银环蛇?
“我闻到过。”他转开眼望向四周重重锦障帷幔,“这种剧毒的腥臭气味,你闻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
“你……”她还想追问,及时止住。有些事听上去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没见过马兰头的太子,却熟知银环蛇毒液的气味;他不需要认得止血草,却必须随时随地备好玉露丹。
气氛倏然间就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这是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世界。从前她也经常出入宫廷,但她接触最多的只有淑妃和兆言,被誉为女中宰相的姐姐,和尚武好动性格爽利的少年皇子,她现在才领悟到她被他们保护得多么周全。
以前她总觉得兆言是个跟在她身后团团转的小毛孩跟屁虫,但是自从听说了刘昭仪旧事,她才明白这个少年的心思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幼稚单纯。她欺负他、嘲笑他,也扬言要罩着他维护他,但究竟是谁护了谁,她已经不敢妄下论断。
宇文徕双手扶膝坐在床榻边:“末儿,你是将军的女儿,你爹爹教给你的都是忠君报国、义薄云天,这些不能帮助你在宫里立足。以后你别再跟那些人搅合在一起。”
杨末觉得心口有些闷,冷着脸道:“我爹爹从来没打算让我后半辈子在深宫里度过,是谁硬把我拉进来的?”
他沉默片刻,声音放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你不用担心。”
窗外远远传来钟鼓之声,谯楼敲过了一更。宇文徕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明日五更平旦便要起身,早点歇息吧。”
杨末往后退了退,躲开他伸向自己的手:“你别过来。”
宇文徕双手一捞将她抱起:“一天折腾下来你不累?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趁现在赶紧睡一觉养养神,一会儿你想好好睡也睡不了。”
按理说以杨末的身手,想避开他绝非难事,却轻易就被他抱了起来。她想挣扎反抗,只觉得手脚虚软、气短心悸,动一下就喘得厉害,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只能揪住自己领口:“你……不许碰我……”
“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他把她平放在床榻中央,替她盖好锦被,“躺平放松,慢慢吸气吐纳。”
她这时已经能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了,心脏时而砰砰乱跳,时而揪成一团仿佛要停止跳动;胸口似被巨石压住,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吸入少量空气;耳鼓里的血脉如江河奔腾,轰然作响;手臂被他扣住轻抚,她才觉察到自己四肢都在痉挛,抖如筛糠。
簪子勾破手掌的一点余毒竟然如此厉害,如果她真的刺了他,即使不是咽喉这种要害之处,头颈随便哪里划破一点也足以致命。那些人是真想要他的命,下这样的狠手,而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杨末昏昏沉沉,浑身筋骨都不由自己控制,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说一会儿睡不了好觉。呼吸困难令她忍不住按住心口蜷缩起来,被他硬是撑开,一条腿架在她膝盖上压住她的双腿,又往她口中喂了几粒玉露丹,手放到她胸口替她揉搓顺气。
杨末虽然难受得意识不清,但女子天生的警觉让她倏然睁开眼,发现他的手正覆在自己胸前:“你……滚开!”
“你都这副模样了,我再禽兽也不会趁现在落井下石。”宇文徕拨开她试图抵挡的双手,更加重手下的力道,“我们已经拜过天地,是合理合法的夫妻,我对你做这些事天经地义。再说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
话虽这么说,手掌下传来的柔软触感却和上一回全然不同。那时她还小,胸前裹着绷带,纤瘦平坦有如孩童,花褪残红青杏小;而现在……两年过去,她是真的长大了,九重春|色醉仙桃……他必须五指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