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早已将与赵家沾亲带故的女眷身份背熟,马上对上了人,知道许氏属于不需深交的那类,便欠身福了一礼,笑着请安:“二夫人好。”
许氏拉着她手,连连点头,“不错,侄媳妇生的真好,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宝珠叫我二婶,你也别喊二夫人了,就随宝珠喊我二婶吧。”说着回头把郭宝烟叫了过来,“这是宝珠姐姐,小名宝烟,以后侄媳妇闲着无趣,把宝烟姐妹叫过去陪你说话吧。”赵家可是京城里的新贵,风头正盛呢。
“宝烟妹妹。”阿桔笑着喊了声,转身吩咐锦书把早就备好送给郭宝烟的那份礼端了过来,趁机收回手:“宝烟妹妹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跟宝珠一起过来找我啊。”
郭宝烟柔柔一笑:“嗯,我一定跟宝珠一起去。”
许氏马上接口,“侄媳妇,你不是京城人吧?”听说赵沉一直住在乡下,她都不知道他何时成的亲。
阿桔落落大方地道:“是,我是登州人。”赵沉曾经避居登州已经不必隐瞒众人了。
介绍完自己,阿桔又介绍了宁氏。
许氏被阿桔的身份惊住了,满脑子好奇根本没有太留意什么义母,还想打听阿桔家里是做什么的,郭宝珠忽的挤到两人中间,抱着阿桔胳膊扭头对许氏道:“二婶,我娘还在里头等着呢,我先领我姨兄他们进去了啊。”
许氏这才意识到此时不是打听的时候,忙笑道:“去吧去吧,你娘肯定想坏了,嫡亲的外甥,平时表现地再漠不关心,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的。唉,侄媳妇一会儿见了你姨母别害怕,她是面冷心热呢,就是对宝珠笑脸也不多。”
阿桔笑笑没有接话,告罪之后转身,随郭宝珠进了侯府。
锦书紧跟着她,锦墨留在后面,盯着后车上的小丫鬟们端好礼排成一队,这才走了进去。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许氏对身边的大丫鬟道:“一会儿派人找个丫鬟打听打听。”
至于打听什么,能做到她的大丫鬟,当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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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正院的路上,郭宝珠正跟阿桔小声抱怨:“嫂子你不用理我二婶,她最嘴碎了,京城里没有几个人喜欢她。还有我那个姐姐,哼,我挑不出她的错,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先说清楚,就算我去侯府找嫂子说话,也不会叫她一起去的。”
这算是体己话了,阿桔很高兴这个妹妹喜欢自己,便小声对她道:“不喜欢就不叫她,你自己过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不喜欢旁人,她不知道郭宝烟到底如何,至少肯定不值得她为了她给郭宝珠的添堵。
郭宝珠惊喜地抬头看她,咧嘴笑了,有点贼。
她们俩说悄悄话,前面跟宁氏并肩而行的赵沉忽然回头,笑问郭宝珠:“又在说谁的坏话?”
郭宝珠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嘿嘿笑道:“我在问嫂子为何她住在登州都能被你娶到呢!姨兄,这些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啊?”看着就不像会安分待在哪儿的。
赵沉笑笑:“见到姨母后一起说。”
郭宝珠撇撇嘴,见前面戴着帷帽的女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姨兄的经历越发好奇了。姨兄胆子太大了吧,认了义母还敢往她家里领?
说话间,过了垂花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郭夫人的玉雪堂。
院子中央,郭夫人一身丁香色月华裙正往外走来,双方一照面,她慢慢顿住脚步,目光定在了跟赵沉并肩走在前面的女子身上,看她面纱下朦胧的脸庞,看她熟悉的身段。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泪光浮动。
郭宝珠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眨了眨眼睛,甚至松开新嫂子的手臂走到前面,然后真的看见母亲眼里有泪珠滚了下去。
母亲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从睡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母亲躺在她身边,昏暗的帐子里,母亲静静地望着床顶,那样安静,好像都不知道她脸上挂着泪。
那一幕郭宝珠一直记得,因为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母亲落泪。
“娘,你怎么了?”郭宝珠快步走了过去,可是没等她拿出帕子,郭夫人已经淡然退了一步,很随意地自己用指端抹了泪,清冷开口:“回来就好,去屋里坐吧。”声音未落,她人已经转了回去,脚步从容。
“娘?”赵沉轻声提醒道。
宁氏回神,点点头,望着前面十年未见的背影跟了上去。
姐姐比她大五岁,姐姐陪了她十年就嫁人了,后来两人各自成家,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住在一个屋里过,如今再见,中间又是一个十年。
很长吗?
那十年里觉得长,现在回想,仿佛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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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子,郭夫人什么都没说,丫鬟们上过茶,受了阿桔夫妻的礼后,便让女儿陪客,她把宁氏叫到了内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夫人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问。
宁氏摘了帽子,放到桌子上,再回到姐姐身边坐下。郭夫人依然目视前方,宁氏就默默看着她,等到郭夫人终于转过头来,她才笑了,拉过姐姐的手道:“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想见我了。”
这种俏皮,除了宁家长辈,谁也没有见过。
郭夫人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宁家人虽然被流放,她跟丈夫甚至赵允廷都暗中打点过,日子过得清苦些,太重的苦却不会受,只有这个妹妹早早没了,午夜梦回让人揪心揪肺的疼。
宁氏将帕子递给姐姐,郭夫人接了,侧转过去擦泪,“你说。”
宁氏便轻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十年时光,真说起来不过是几段话而已。
她声音平静,仿佛回到了出嫁前姐妹谈论书中人事的时候。郭夫人很快便止了泪,静静地听着,握着妹妹的手。
“姐姐,除了愧对宁家人,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承远孝顺有出息,还得了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媳妇。子敬呢,听承远说他还没有成亲,是他不想娶,还是没有合适的姑娘?”不想多提自己的事,宁氏转移了话题。
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妹妹。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问的,譬如说妹妹就打算这样跟赵允廷过下去了?可问了又如何,姐妹两个都是有主意的,自己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妹妹也一样。既然她回来了,肯定就有自己的打算,为了儿子也好,为了赵允廷也好,她都做了选择。
郭夫人心里难受,她觉得不值得,可妹妹还活着,这就够了。
刚刚妹妹说什么了?
哦,她的儿子。
郭夫人浅浅笑了一下:“他自己不想娶,也不知到底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我也懒得管他。”
宁氏懂这种感觉,又问外甥女,“宝珠该十五了吧?有人选了吗?”
郭夫人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即僵掉了,对着外面道:“你也看到了,跟他一样的跳脱性子,能找什么样的人家?诗书人家看不上她,家里没规矩的我又不放心。看看吧,反正你姐夫说了,留到十八,十八以后还没嫁出去,从他手下挑出几个好的抛绣球。”
宁氏不由笑了,“姐夫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郭夫人摇摇头:“你们回来的不巧,他们爷俩今日都轮值。兰容,晚上就在这边吃吧,让承远见见他们,都是习武的,应该能说到一块儿去。”丈夫在五城兵马司,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儿子在皇上身边当侍卫,除了轮值,没有大休这一说。
宁氏颔首:“行。好了,咱们出去吧,你还没好好跟阿桔说话呢,别让她怕了你。”
“怕我是她胆子小,我又没骂她。”郭夫人跟着站了起来,小声道。自己都没发觉,今日话多了不少。
正文、第54章
日头快落山时;郭毅从兵马司出来;翻身上马打道回府,行到半路“巧遇”赵允廷,然后便甩不开了。
很快又在拐角遇到郭子敬,郭子敬皱眉看向父亲,郭毅露出一脸苦笑;摆明不是自己愿意的。
郭子敬心知肚明;朝赵允廷淡淡地喊了声“侯爷”,没有下马,落后几步跟在两人身后。
赵允廷不以为意。
到了永昌侯府,听门房说赵沉夫妻还没回去,赵允廷转身朝郭毅笑道:“这下巧了;我们一家子都来你这儿蹭饭。”
郭毅呵呵笑:“确实巧啊……”
巧你个头!
当谁不知道他是过来接媳妇的?晌午媳妇可是递信儿给他了!
不过郭毅也确实佩服这位连襟。
宁家没有出过大官,老爷子是个学识渊博的翰林,三个儿子里面官职最高的便是岳父,做了礼部右侍郎,可礼部那种地方,没有实权也没有油水可捞,是六部里最冷的衙门。岳父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却生了两个好女儿。二姑娘莲容冰清玉洁,四姑娘兰容娴静素雅,乃京城名符其实的两朵仙花,均是十三四岁起便成了各府夫人太太属意的儿媳妇。
他能娶到莲容,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呸,真是天上掉馅饼。
他比莲容大了六岁,莲容长到花般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了。至于为啥娶不到媳妇,一来父亲战场受伤后就在家养老了,他是粗人,父亲比他还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经营,养老前也没能给他安排个好前程,先皇昏庸也不是会抚恤注定没用的功臣的,于是他只能从个小百户做起,整天沉迷练武好跟人比拼往上争,家里安排亲事他都没应,实在是没那份心思。后来在五城兵马司捞了个东城副指挥使,想娶媳妇了,太好的姑娘瞧不上他,差的他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扭扭捏捏的,人家嫌他粗,他嫌她们娇气不顶事。
然后馅饼就掉下来了。
那日他闲着没事跟底下的人一起去巡街,不知怎么前面有辆马车惊马了,疯了般跑出城门,车子颠簸车帘飞了起来,露出里面东摇西晃的两个姑娘。他也没看清人,催马便去拦车,追赶的时候一个姑娘被颠了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丫鬟,另一个姑娘看姿势似乎打算跳下来。郭毅觉得不妥,大声喊她等他。姑娘回头看他,郭毅看清模样后自己差点掉下马,慌神时身后一骑飞驰而来,也喊着要救人。郭毅认识那人啊,城里有名的纨绔,他怎么就这么巧来英雄救美了?
郭毅心思一转便明白了,那样的美人被纨绔娶回家,太不值了!
他快马加鞭超了过去,到马车前本想跳上马车的,赶巧车轮从石头上滚过将美人甩了出来,郭毅本能地伸手去捞,大美人就到了他怀里。到那会儿他也没啥念头,就觉得姑娘腰细身子软,因为身后纨绔还在追,他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停马下马,伸手想扶美人下来,然后美人开口了,“你是何人?”
美人脸色苍白却不见慌乱,他救了她她也不感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的不待见人,换成个男的,简直就是谁家二大爷。
可他就是忍不住把身份说给她听了。
美人又问他家里可有妻子,盯着他的眼神仿佛她是官爷,他是被审问的犯人。
郭毅那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就是无法生气,老老实实交了底。
接着美人就递给他一个馅饼,“我是礼部右侍郎宁家的二姑娘,今日你碰了我,可愿娶我为妻?”
郭毅愿意吗?
按理说他跟她第一次见面,两人彼此都不了解对方脾性,可看着她即便冷若冰霜依然美丽动人的脸庞,想到她处惊不变的胆大从容,他根本没有多想,点头就应了,然后跟个小兵似的牵着马走到远处已经停下来的马车前,再充当车夫把人送回了家。
路上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郭毅想想心中有愧,到了宁府门前告诉她不必委曲求全。两人一个是山里的石头一个是山顶皑皑白雪里绽放的雪莲,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也不想占她的便宜,莲容却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不想娶。
她冷漠地仿佛说得不是人生大事,跟她相比,倒显得他像个娘们。
郭毅同样冷着脸说想,企图吓唬她,结果人家看都没看他,叮嘱他早点提亲,转身就进去了。
成亲之前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郭毅冲动之后又觉得不妥了,总觉得美人还是不甘心的。
洞。房那晚,一身大红嫁衣也没能柔和她脸上的冷。
郭毅心里虽然有股火,却做不来强迫美人的事,去外面住被人知道不好,他便翻出一床被子,铺在另一边炕头,熄灯睡觉。睡不着,肯定睡不着啊,脑海里全是她美丽清冷的脸庞,然后他听见她起身了,她朝他走了过来,她钻进了他的被窝,她将他的手拉到了她身前,让他胸口的火迅速蔓延全身,最后也烧到了她身上。
他跟莲容就这样成了夫妻,他说不来喜欢的话,她也没有说过,可两人就这样过起了日子,后来也跟赵允廷成了连襟。
他应该仇视赵允廷的,毕竟是赵允廷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