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也好。
他有时候在奢望地想,就让她留在他身边十个月啊。如果,她只是馨儿的替身,他也许会提早告诉她真相,放她离开。从此断了对馨儿的念想。可是,偏偏,她是段枫。她再怎么像馨儿,还是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特质。
他不想放她离开……
每一天都好像是最后一天,他总是想着,离揭开真相还有几个月……
可是,好像,不行了呢。
纸终究包不住火。宇文俟的一世英名他可以不在乎,可是,这个女子的心……他不可以不在乎……
枫儿,当江新初的假设变成事实,你……会怎么做呢?
是狠狠地甩我一巴掌,然后无情地离开?
还是遵守承诺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呵呵……真是期待呢……
未尽故事
三日后。
洛阳下了第一场雪。雪花飘落的日子。
段枫终究没有再学好一首曲子,而宇文俟还是同意她出门了。她穿着的是宇文俟给她准备的一件狐裘,披着一件紫色的披风,坐上了秦伯给她准备的马车。
暖暖的马车里,渐渐行过大街小巷,她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真的好像一个贵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还要随从伺候着。
半个时辰后,“醉长安”到了。
段枫跳下了马车,抬头望了一眼“醉长安”的门匾,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疯丫头,你在洛阳混得也忒不济,竟然去给别人做丫鬟,啧啧!”
“老头子!”段枫见到了一个很快的灰色的身影扑过来,她灵敏地侧身一避,那身影又扑过来,她又是一避,这时候她的手里已经多了几根冷光闪闪的银针,恶狠狠道,“死老头,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段誉天终于停了下来,故作委屈地用衣袖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哀嚎道:“哎呀,真是不孝徒儿啊,亏了我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啊,结果你还不知知恩图报,还对师父我刀剑相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姜辛也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摇了摇手中的无字扇,笑道:“段前辈,你就别闹了,枫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儿吧。”
“徒婿,你……你还没娶我徒弟怎地就帮她说话了!”段誉天再次哀嚎。
“徒婿”两个字让段枫一呛,她咳了咳,打算不再理会老头子的疯言疯语。
“诶,姜辛,这么冷的天你还扇扇子?”段枫笑道,似乎是想要缓解三日前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没办法。”姜辛笑笑,“习惯了。”
三个人一起上楼。
“老头子,你怎么会来洛阳的?”段枫边走边问。
“嗨,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段誉天嘿嘿地凑了过来,故意远离姜辛低声地对段枫说道,“这徒婿不错啊!”
“你说什么?”段枫神色一凛。
“哈哈,你别害羞,这小子我考察过了,绝对适合当你的夫婿,你要是嫁给他,师父我老人家是百分百赞成!”
“师、父!”段枫咬牙。
段誉天知道只要他那徒弟乖乖地喊他“师父”了,就肯定是生气了,再说下去就没好果子吃了,就讪讪道:“呵呵,我开玩笑的。你……考虑考虑。”
姜辛在一旁笑得很是风度翩翩,引得酒楼的女子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
三个人走进了雅间。
酒菜早已备好。三人入座。
“说吧,到底……什么事?”段枫也不是傻子,这样隆重的见面,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段誉天看了一眼姜辛,见后者点了点头,便开了口。
段誉天一开口就是一声长叹:“丫头啊,师父跟你说过么,你是师父在悬崖底下从狼的嘴里救下来的。”
段枫皱眉:“你这……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段誉天点点头:“其实吧,今日来,师父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段枫更是一头雾水,“我不是孤儿吗?”
段誉天又看了一眼姜辛:“这……”
坐在一旁的姜辛忽然开口道:“这样吧,枫儿,我……先来问你几个问题。”
说道问题,段枫不禁又想起了三日前姜辛那让她心悸的问题,身体不由地一颤。姜辛大概也知道她的顾忌,安慰道:“别怕,我今天的问题跟那天问你的无关。”
段枫点点头:“你问吧。”
姜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枫儿,你在王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那么现在关于西成王,你知道多少?”
段枫不明白为什么姜辛要问这个问题,但在自家师父面前,她还是想了想,开口道:“嗯,这个王妃跟我讲了很多。有王爷和江大小姐的故事,还有王爷和她的故事,嗯,还有浅溪跟我讲过关于《血祭英眠》的故事。”
姜辛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段枫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但又有一种担忧在心底弥漫开来,却原来她早就知道宇文俟心里江玉馨的存在,还是愿意留在宇文俟身边?
“那你知道王爷心中最爱之人其实不是我的小姑姑江玉画,而是我的大姑姑江玉馨?”
“嗯。”
“那你知道当年江玉馨死的时候,王爷如何伤心欲绝?”
“……嗯,我知道。”
姜辛苦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枫儿,那你先说一说,你知道的,宇文俟和江玉馨的故事。”
段枫默了一默,理了理思绪,开始讲述那个让她感动不已的故事:“江小姐和宇文俟在战场上一见倾心,在战场上相互扶持,一起抗敌。后来,江小姐被西晋掳去,宇文俟为救她,屠城三万只为一人,只是被救了了江小姐却十分内疚与自责。然后风英峡谷一战,江小姐的哥哥江玉衍将军突破重围救了当时四面楚歌的战神宇文俟自己却战死了,江小姐因为哥哥的死伤心不已,中秋宴上,一曲《血祭英眠》让无数将士感动,其实她祭奠的也只是她的哥哥而已,宇文俟为江小姐倾心,上门提亲,后来,就在成亲前,红颜薄命,江小姐……过世了。四年后,西成王娶了江小姐的妹妹江玉画,却不再是他心中的那个佳人。”
姜辛苦笑,这个故事的版本真的是很多呢……不过枫儿也算知道多的了,因为天下人更多的是以为西成王钟情的是他的王妃江玉画。
“怎么了?我讲的不对吗?”段枫见到姜辛的表情,疑惑道。
“不对!大大的不对!”姜辛没有回答,段誉天却是先嚷嚷了起来,“疯丫头,风英峡谷战役,救了宇文俟的是江玉馨那丫头!”
“什么?”段枫的脸色一变,看向段誉天,“老头子你知道什么?”
段誉天讪讪道:“其实……是徒婿说的。”
姜辛叹了一口气:“的确是这样,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日江小姐在营帐听到了江小将军要孤身闯风英峡谷的决定,用一碗迷药药翻了他,然后自己穿着他的铠甲,骑着她的白马去的。救了西成王爷的是江小姐,江小将军还是却死了。因为他强制自己醒来之后,强撑着去救自己的妹妹,遇到了落荒而逃的西晋残兵,寡不敌众,战死沙场。”
“怎么可能……”
姜辛苦笑:“怎么不可能?死的人是我的父亲,别人可以听信王爷故意散播的传闻,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的父亲不是为国捐躯,他是为了他的妹妹而死。”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悲哀。
是了,姜辛是江新初,是江玉衍的遗孤……他口里说出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那……又如何呢?”段枫抬头看姜辛。
姜辛温柔地看着段枫说道:“别急,我说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畅起来,又苦笑了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可知道十八年前,江玉馨并没有死?”
“什么?”段枫惊呼。
若是之前江玉馨才是风英峡谷的英雄只是让她觉得震惊,那么这个消息对于段枫无疑是惊天霹雳了。
“你没听错。我的大姑姑,江玉馨,十八年前并没有死,而是……和人私奔了。”
段枫的脸刹那间煞白。她一直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江玉馨和宇文俟的英雄美人两情相悦却红颜薄命生死别离的故事,这样横空而来的消息无疑对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丢来了一个晴空霹雳。
“因为当时,我的大姑姑,江小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不是西成王的,她不能嫁给西成王。我爷爷就和当时的皇上一起合谋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段枫又是一惊。“后……后来呢?”
“那个男人叫洛文,倒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为了她放弃了功名利禄,趁着西成王还没有回洛阳,两个人远走他乡,我爷爷怕西成王发现端倪,不敢和他们联系,从此他们杳无音讯。”
段枫松了一口气,可是,一种不安慌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姜辛:“姜辛,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枫儿,我怀疑,你……是江玉馨和洛文的女儿。”
“啪!”段枫手中的筷子掉落地上。
失魂落魄
“枫儿,我怀疑,你……是江玉馨和洛文的女儿。”
“啪!”段枫手中的筷子掉落地上。
“不可能!”段枫猛地站了起来,“我是孤儿不是吗?”她冲到了段誉天的面前,一把揪住段誉天的衣襟:“老头子,我是孤儿不是吗?你不是说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你把我从狼的嘴里救出来的吗?”
“丫头!”段誉天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咳了两声,“丫头,别激动!咳咳……”
“枫儿!”姜辛走过来一把抓住段枫的手,让他松开段誉天,他的声音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枫儿,这……还不能确定,不是吗?我只是怀疑而已,你和我的大姑姑很像,比我的小姑姑还要像我的大姑姑,而且,根据年龄也差不多。可是再怎么像也不能确定。世间相像的女子有很多,现在又不知道我大姑姑的情况,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据!”
“对,证据!”段枫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河中挣扎的时候抓到了一根浮木,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这一定是巧合,我不可能是她的女儿的……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我就不是……”
姜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底的悲哀难掩。她为何这样不愿意做他姑姑的女儿?是因为宇文俟吗?如果宇文俟知道她是江玉馨的女儿……他会怎么样?
恨江玉馨的背叛吗?会接受她的女儿吗?若是这样……这所有的一切还真是笑话了!姜辛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的心里,到底是希望段枫是自己的表妹,还是希望她不是自己的表妹了……
“丫头,师父问你,你身上可是一直都带着一个一点都不香的香囊?”段誉天问。
段枫脸色一白:“……你是说……”
段誉天点了点头:“对,那个香囊,是师父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什么的早就没了,只是不知道那个香囊你还有没有带在身上。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可以证明你身份的证据。”
段枫呆了一呆,竟然流下眼泪来:“这个香囊,的确是从我记事以来就有的,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不香的香囊,可是这么多年,我也舍不得丢了。”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脖子,扯出一只小小的破旧的香囊来。
“这个香囊,怎么可能会是证据呢?”段枫喃喃道。因为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就连用布都是极其普通的哪里都能找到的布料。
姜辛将香囊接过,里里外外翻个遍,的确什么可以证明的东西都没有,不禁有些失望。
“怎么,有线索吗?”段誉天问姜辛。
姜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香囊。”
“那里面的呢?”
姜辛看了一眼段枫,段枫直接冷哼道:“你拆吧,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遗书什么的呢。”
姜辛的心头一阵悲凉,他带着愧疚之情,拆开了香囊的线条。打开,里面除了香料,什么都没有。
段枫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她依旧是冷哼:“是不是还要去找大夫验一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十分特别的,十分贵重的,非将军府没有的?”
“段枫!”段誉天重重地呵斥了一声。段枫的口气十分不对,这丫头平日里无法无天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姜辛不也是为了她的身世吗,她又怎么能这样子怪姜辛?
段枫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那里。
见她如此,段誉天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看了姜辛一眼,问:“看来这香囊真的是很普通的一个香囊,什么都没有。”
姜辛对段枫说:“这个香囊……我去找人补好再还给你。”
“我不要了,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