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段枫听到“将军府小姐”五个字,立刻来了好奇心。
“不瞒姑娘,刚才坐在这张贵妃椅上的是户部尚书向大人,他刚刚来找浅溪弹了一曲将军府小姐的旧作,浅溪自叹不如。”
血祭英眠
“不瞒姑娘,刚才坐在这张贵妃椅上的是户部尚书向大人,他刚刚来找浅溪弹了一曲将军府小姐的旧作,浅溪自叹不如。”
“哦?不知是什么曲子?”段枫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似乎和宇文俟想要让她弹琴的事情有关,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想要从浅溪口中知道一些什么。
“就是十八年前轰动洛阳的那曲《血祭英眠》。”浅溪叹了一口气,“浅溪不曾见过那样的场面,自然是弹不出来的。”
“什么?”段枫恍惚了一下。
“姑娘不知道这曲子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十八年前江小姐死后,西成王爷亲自下的禁令,毁了洛阳城里的所有那首曲子的曲谱。十八年来倒是没有人再有那胆子在洛阳城内弹奏了。那时候我也才只有几岁,因着当时的洛阳城内大街小巷都是这个曲子,所以有些印象。”
“江小姐……死后,西成王爷……亲自下的禁令?”段枫心头一跳,楠楠低呼。
“的确,刚才向大人过来拿给我的就是那曲谱,只是毕竟有些模糊了,曲调也没有了当时的气势,可是那旋律,是听过的人再也不会忘了的。”浅溪淡淡一笑,竟然淡淡的遗憾,“浅溪只不过是一名烟花女子,怎么弹得出来那种沙场的杀伐之气呢?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姐,气势才华也非常人能比的。只可惜,天妒红颜,英年早逝。”
已经过了立冬,天气已经转冷,段枫觉得一阵寒意窜进了脖子,哆嗦了一下:“既然早就禁止,那不知为何向大人会拿着此曲谱给浅溪姑娘来弹?”
浅溪轻轻地咳了两声:“向大人说是王爷昨天刚刚解了此曲的禁令,向大人说只要在锦绣楼里让我这楼里一弹,害怕这曲子流传不出去吗?”说着竟然低低地笑出声音来,“虽然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可是他能来看我,我还是十分欢喜的。”
“姑娘怎么了?”
“不碍事,只是前两日得了伤寒而已。”浅溪把把手。
“浅溪姑娘,你能再弹一遍吗?”段枫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心里又实在想听。
浅溪浅浅一笑:“有何不可?”
说着,手指又拨弹了起来。
乐曲缓缓流淌而来。
铮铮琴声,万马奔腾。肃杀之气,立于天地。
峡谷险恶,四面楚歌,刀光剑影,血光漫天。
十万大军被困,究竟是存,还是亡?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一骑白马突破重围!如同天兵天将冲入峡谷!一支飞矢凌空而来,刺中了敌军首领!
扭转乾坤,只是那一瞬间!
杀!反攻!突破重围!血溅大旗!
此时此刻,琴声戛然而止。
铮铮的琴音响彻整个锦绣楼,肃杀之气久久盘旋。
段枫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小时候遇见的人,老头子说那个女子是落月崖宫主花崖,她亲眼见过那个女子用那把琴音御,琴音从指间流淌而出,杀人于无形。那个女子的琴音是真正的铮铮杀伐,而浅溪的琴音显然少了一种气势。
那种雷霆万钧的气势。
“为什么忽然停了?”
“姑娘听出来了?”浅溪惊讶。这个小姑娘说自己不会弹琴,却有很好的乐感。
“钟子期不会弹琴,但却是俞伯牙知音。不会弹琴的人不一定听不懂琴。”段枫知道浅溪在奇怪什么,笑道。
“不错,是浅溪浅薄了。”浅溪低叹一声,“这首曲子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可是向大人的曲谱却只到了这里。这首曲子的后半部分,是真正的潸然泪下,可惜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听说当年先皇在御花园大摆中秋宴为将士加官进爵的时候,是江小姐第一次弹奏此曲,当时所有的东朝最勇敢的将士硬汉都留下了眼泪。只可惜,浅溪怕是此生无缘在听得此曲了。”
“当真?”
“嗯,向大人说这曲子说的是十八年前的风英峡谷一战。天下人都知道,那一战是西成王打得最惨烈的一战。据说当时王爷带军在风英峡谷前被西晋国包围,差点全军覆没,那时候是江小将军江玉衍骑着白马突破重围,一箭杀了敌军首领,使得敌军乱了阵脚,才扭转了乾坤,可是江玉衍将军却在那一战以身殉国。这曲子就是江小姐祭奠她哥哥和那一战死去的将士而作。所以中秋宴上的所有热血男儿都留下了眼泪。可是,如今浅溪弹得曲子却没有这样悲恸的情感……可惜了……”
“浅溪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琴由心生,而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人生在世都讲究一个缘分,何必强求?再说,如此沉痛的代价才换的一曲流芳百世的曲子,若是江小姐在世,定是宁可她哥哥好好地活着,这曲子不要也罢的吧。”
浅溪微微一怔:“浅溪……受教了。没想到段姑娘年纪甚小,见识却非凡。”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段枫笑了,“我这几年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见识过的东西怕是比很多人一辈子见识过的都要多了。”
“呵呵……原来如此。”
段枫笑着抬头,却在触及天空的时候脸色剧变。
日已偏西。
“哎呀,完了,怎么这么晚了!”段枫跳了起来,收拾自己的包袱匆匆跑了出去,“浅溪姑娘,谢谢你的招待,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着青衣翻飞,早已没有了人影。
浅溪看着那道雷厉风行的人影有些哭笑不得。那分明还是一个这样单纯的女子,却仿佛经历了许多的沧桑……
其实她若是知道段枫从十三岁起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她就不会感到奇怪了,她就会明白她的沧桑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
段枫回府的时候,夜幕已经黑了,秦伯见她回来,大喜,王爷的脸不知道已经黑了多久了,她要是再不回来,他们可有要倒霉了。
“段姑娘,你可回来了,王爷正在等你呢。”
“他等我?”
“对,王爷在书房看奏折……”
“什么?他都那样了还看奏折?不要命啦?”段枫瞪大了眼睛。
“我们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秦伯的声音变小了。
“所以你们就指望着我去劝?”段枫阴阳怪气地问。
“王爷待姑娘是不同的。”秦伯赔笑道。
“你……”段枫呼吸一滞。怎么人人都瞧出来了?
走进书房,就瞧见宇文俟提笔在写字,她开门进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王爷,我回来了。”
“除了你,谁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进来?”宇文俟淡淡地嘲讽。
“你怎么伤还没好就乱动?”段枫气势汹汹,“遇刺了还不老老实实,落下了病根怎么办?你一天不看奏折,东朝就会灭国么?”
宇文俟的手一僵,他抬头,笑得狡诈:“怎么,你在关心本王?”
“额……其实……哎呀,全府上下谁不关心你?你要是出事了,整个王府的人都没饭吃了。”段枫后退一步,推开她与他的距离,却忽然见到灯影下他的胸口处一片深黑。
他依旧是暗红的锦袍,若是平时的确是看不出来的,可是段枫却是特地注意了这个问题,那么现在的那一片黑……其实是……
她刚退开去一步,却又扑了上来,在宇文俟怀里,手抚上了他的胸口处,她的脸色刷地白了:“果然是血,你自己伤口裂了你都不知道的么!竟然还在这里气定神闲地批奏折,你累死了也不见得落一个好名声,说不定很多人还纷纷叫好呢,你用得着这么拼么?!”
说着就开始扯他的衣服。
见宇文俟这么安静,没有反应,她不禁有些奇怪,讶异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发现了自己的姿势不对劲,慌乱地想要离开,却被宇文俟忽地抱紧,往他的胸口贴去。
他抱得这样紧,仿佛在害怕失去她……段枫脑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枫儿……”宇文俟一声叹息让段枫刹那回神。
“你的伤……”她推开他。
“别惊动别人,你帮我处理,好不好?”宇文俟忽然低声说道。
段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宇文俟,这样低声地恳求……她怎能拒绝?她轻轻地点点头,然后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瓶金疮药,开始轻轻地为他解开锦袍。
“你还随身放着金疮药?”
“行走江湖,必备物品,怎能离身?”段枫笑笑,“别小看了我这金疮药,这可是我从‘妙医’慕容文衣那里得来的,我试过,效果可好啦。”
“秦狂书的金疮药难道会输给她的?”
“那可不一定,就比如说我的毒,文衣姐姐解不了,那秦狂书就解得了?”段枫此话是试探,其实她心里也有期待,秦狂书是御医……他会不会有什么法子?
可是宇文俟没有回答。段枫的神情黯了黯。
宇文俟看着段枫,眸光流转,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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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油灯,同样的拉的长长影子,同样寂静的夜晚。
那个女子穿着男装,穿着士兵的盔甲,一脸担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受伤了?”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心思反复,亦是这样地低声恳求:“别惊动别人,你帮我处理,好不好?”
彼时的他虽只是少年,却已是一方将领,不能让属下知道自己受伤的情况,不能传唤军医,只能自己偷偷地换药包扎,然后她来了。她的出现让他的心也柔和了下来。
私心也好,公心也罢,他只想与她更亲近一些。
她怔了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你忍着点。”取了一旁的纱布和金疮药,开始解开他的铠甲……
她的一举一动,尽入他的眼,小小的营帐,却是他一生难忘的温馨……
深夜舞剑
“天啊,这这么多的血!”段枫惊呼,“你不会痛吗?”
“这点痛,算什么?”宇文俟自嘲到,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闭上了眼睛。
馨儿,比起失去你的痛,这些疼,算什么?
他不经意间紧紧地握住了拳,青筋毕露。
“哎哎,你别激动啊,血又流下来了。王爷你……去榻上躺好。”
宇文俟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一眨不眨,那目光太复杂,让段枫心头一痛。他知道他定然又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女子,她的心底浮现出一丝悲哀。
他对她一次次地破例,就是因为那一个倾世的女子,而她呢?却一次次地不得不去接近他……明知这情意不是给她,却为何她渐渐地在这一次次深情对望中迷失自己?
迷失?不行!段枫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不少。
她能够自由自在,来去如风,全是因为自己的心从来不曾迷失,不是么?更何况,这个权倾天下宇文俟又岂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她一咬牙,咬掉金疮药的瓶塞,就这样将药粉倒上了他的伤口!
“丝——”宇文俟低吟一声,但也只是这么一声而已。
然后段枫问他:“纱布在哪?”
“书架上左侧第二个格子里。”
“哦。”段枫匆匆跑过去,果然在那里寻了纱布,给他包扎起来。被宇文俟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段枫包扎得很不顺利,但也总算完成了。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枫儿,留在我的身边。别再离开。”一包扎完毕,段枫就被宇文俟扯进了他的怀里,就像某种宣布一样,一个吻狠狠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段枫的脑子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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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枫一个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
原本她只是想要平静地过完这十个月,然后拿到天山雪莲去金陵,看着安灵素嫁给宋青骆,再接着在王府里做两年侍女,这样她就十九岁了,而最后的时光里再回一趟金陵,抱一抱宋青骆和安灵素生的小孩子,再离开。她要跑到最高的雪山去看那最绚丽的白,她要到最西北的沙漠去看那最壮丽黄,她要到最神秘的东海去看那最深邃的蓝……无论是哪里,她都可以一个人安静地死去。不会有任何人见证她的死亡,所有关心她的人都会以为她只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去游玩了,就和平常一样……
可是,如今她的心被宇文俟的一个吻打乱了。
她以为她也是懂的,人世间的爱情,她大江南北走的时候见证过许多,她也的确以为自己可以看开了。可是,她现在却不懂了。
宇文俟明明爱的是那个惊才艳艳的叫做江玉馨的女子,却为何为她如此破例,甚至吻她?只因为她像极了江玉馨吗?可是,他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