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俟的脸色很不好看,怔了半天才挤出四个字:“如何解毒?”
“这……”秦狂书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不会解?”宇文俟的脸色铁青,怒气隐忍。
“王爷,这毒究竟是什么臣都不知道,要如何解?”秦狂书解释道,“此类蚕食身体的毒药有很多种,甚至包括南疆的蛊毒都可以,若是没有原来的毒药,臣根本无法下手!”
宇文俟的眼眸里波涛汹涌,他的手青筋暴起,可是,他不能发作。
他忽然明白了许多细节。比如为何段枫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却别的功夫不怎么样,比如为何段枫会在夜谈王府后逃出洛阳,再比如为何段枫听到他要她当自己的三年侍女的时候她的表情这样视死如归,他哪里要的是她的三年,他要的分明就是她余下的命!
宇文俟很后悔。
后悔为何自己要自导自演这样一个计谋来试探段枫,如今却让她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你想办法把她弄醒。”宇文俟命令道。
“这……姑娘既然是真气亏空导致的昏迷,休息几天应该就能醒来。”秦狂书担忧地看了一眼宇文俟,“王爷,你的伤?”
“本王的伤不碍事,你先下去吧,给本王好好查查这种毒。”
“是,王爷。”
宇文俟坐到段枫的床旁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他低低地笑了,嘲笑自己的行为,幼稚,无聊,如今却害得自己悔不当初,就像当年的行径,悔不当初啊……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饵,用自己性命做赌,赌的也不过是她那拿起弓箭对着黑熊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如同一道惊雷打入他枯死十八年的心。
王爷厚爱,然三万白骨之上,馨承受不起,望王爷今后莫将认命视若草芥,馨便知足,王爷知遇之恩,馨来世再报……
王爷知遇之恩,馨来世再报……
馨儿,那是你,对吗?
他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惨烈。
他宇文俟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自他八岁上战场,那满地的鲜血和尸首告诉他的就只有血淋淋的八个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是,如今,他竟然信了……他竟然相信了!最不相信什么鬼神论的宇文俟竟然因为一个女子的出现开始相信鬼神学说!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
十八年……馨儿,若是这世上真的有轮回之说,那么,如今的你是否也该这么大了?还是,她当真就是你?如若不是,为何,你们会这么像?
那张脸,简直比你的亲妹妹还要像你,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我都快辨不清楚你的容颜,可是为何她同你一样喜穿男装,为何她同你一样不喜鱼翅,为何她同你一样,那样的神情,拿着弓箭,对着敌人,一模一样……
如果世上真的有巧合,又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巧合?!
当然,她也很有可能是皇帝或者什么人派来的奸细,故意从他的弱点下手,可是,如今这天下,除了他宇文俟还有谁这样清楚她的秉性?江家的人也许都知道江玉馨的喜好,可是,那拿着弓箭的样子,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气势,除了他宇文俟又有谁亲眼见识过!
十八年前……
战火纷飞,却时光静止,那一箭,气贯长虹;那道身影,紫衣傲雪,气势凌于天下!
宇文俟顺着目光看到了段枫紫色的领口。这套紫色的衣服,还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呢……
馨儿,她是你,对吗?
若是知道此番试探会让你发病,我就不会这样糊涂……就像当年,若是知道放手会让你万劫不复,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离开。我总是……让自己后悔。
从现在起,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
宇文俟的书房。没有点灯,漆黑得死寂。
宇文俟坐在黑夜里,静静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有一下没一下地惦着,似乎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借着月光,他低下头,手覆上了旁边的一只檀木盒子,然后打开。
这是一支天山雪莲。
西域贡品,天山雪莲。传说中的治毒疗伤圣品,能解百毒……
这支雪莲,应该能治她体内的毒,可是,他答应她,十个月后将雪莲给她。这是她留在他身边的条件,是他的筹码。
她要雪莲做什么?她说,十个月,是她的底线。
他想起慕容家的大婚,被她破坏,她口里有一个大哥,似乎病的不轻。
那么,这支雪莲,是要给那个人的?
那个人的命……比她自己的还重要?
宇文俟忽然心里很不愉快。
黑色的眸子与黑夜融成一体,泛着幽黑的光芒。
好不容易找到她,他不允许她为了别的男人再次从自己手中离开,他今生再也不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要将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
段枫经历
段枫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姑娘醒了?”是院子里干粗活的小丫头,名叫冬凝,“流珠姐姐说姑娘下午就会醒,让我在一旁伺候着,姑娘果然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姑娘已经睡了三日了,现在约摸是十月十八日未时三刻。”
“我睡了这么久?”段枫一愣。
“嗯,的确睡了很久,姑娘可是饿了?流珠姐姐吩咐了厨房送吃的过来,姑娘可是要现在用?”
“嗯,是有点饿了。”段枫说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了。
她三日没吃东西,果然有些饥肠辘辘,吩咐冬凝先下去,她找了一间紫色的衣衫套上,然后开始吃了起来,却没想到这时候有人在门外敲门。
“进来。”段枫噎下一口汤,说道。
然后门被打开,段枫愣了愣,之间姜辛一袭白衫朗朗地站在门口。
“表哥!”段枫一喜,“你怎么来了?”
姜辛一笑:“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生病了,病的不浅。”
段枫一想起这个就不免来气:“别提了,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会拼了命地去救宇文俟,真是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混蛋!”她的拳头一把敲在桌子上。
姜辛在她对面的位置山落座,有些惊讶:“怎么?”
“你是不知道,当时宇文俟被黑熊攻击,他的手下高手这么多,会没有办法?主子遇难,竟然还有侍卫跑去通知我?显然那就是宇文俟布的一个局,请君入瓮罢了!我还真是傻了才会跑去救她,这下好了吧,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现在睡了三天,脑子清醒不少,全明白了,气死我了!”段枫狠狠塞了一口糕点,她的气原本无法发泄,如今一见姜辛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枫儿究竟得了什么病?”姜辛忽然开口问。
“呵呵……”段枫干笑,“没什么病啊……”
“你昏睡三天不醒,你可知王爷是派谁来医治你的?”
“谁?”段枫脸色忽变。
“御医之首秦狂书。”
“什么?”段枫猛地站了起来。光“御医之首”四个字就足以让她变色,更何况……这个人是秦狂书!西成王座下三能人,公孙宏、向晴、秦狂书!这样的盛名,让她不停说都难!
这么说……宇文俟已经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了?
转而她又一怔,宇文俟知道了又如何呢?反正她和他的关系只是交易。这让她微微安了心,随即她又看向姜辛,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姜辛笑了,也站了起来,与段枫面对这面,温柔地说:“傻丫头,王爷吩咐了秦狂书不告诉任何人,所以,这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对不对,你口口声声叫我表哥,却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愿告诉我吗?”
“表哥,其实这病也没什么,只是知道了徒增伤感而已。”段枫叹了一口气,“这病没法子治的。”
“那天山雪莲呢?”姜辛忽然严厉了起来,他也早已猜到,这病慕容文衣不愿说,秦狂书不能说,段枫不愿说,那么,只能是绝症了……既然宇文俟已经答应将天山雪莲给她,那么,她为何不自己用……就算她觉得自己欠宋青骆,可是宋青骆有的也只是腿疾而已,不需要浪费天山雪莲吧?!
段枫猛地抬头,坚决道:“天山雪莲我定是要留给大哥的!”
姜辛觉得心里很堵,他对她再好,也及不上她那大哥在他心中的分量,那倒也罢了,他气的是在她心里自己的一条命竟然比不过那宋青骆的一双腿!“好,那天山雪莲留给你大哥,那若是我为你去西域取呢?”
段枫的脸色再次一遍:“姜辛,你不需要如此待我……”他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他如此待她,一路相扶,她已是十分感激,她怎么能再欠他如此盛大的恩情?
“若是真能救你,去一趟西域又如何!我知道你从未全然相信我,但是我一路待你全是真心。”姜辛郑重地说,“若是为你,我甘愿……”
段枫的心猛地一颤,这样决然的话让她心一阵惊慌:“姜辛,没用的!天山雪莲没有了!”
“什么?!”
“我之前和你一样傻,以为西域的天山雪莲既然产自西域,就一定不止一株,江湖上也只是传闻有天山雪莲,可是江湖上的传闻哪里是可以全信的?那天,我在宇文俟的书房里看见了……”
“什么?”姜辛紧张地望着段枫,呼吸都要停止。
“天山雪莲之所以如此珍贵,不仅仅因为它能治百毒,更在于……它十年只开一朵花。”
姜辛猛地后退一大步。
“西域既然将此花进贡了,那么,十年之内……再也没有天山雪莲。”段枫面无表情。
姜辛呆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其实我的人生也很简单,跑跑江湖,逛逛风景美人,尝尝美食。”段枫笑了,“有个人这么关心我的生死,其实我还是很感动的。谢谢你,姜辛。”
“想不想见识一下洛阳最美的风景?”姜辛忽然笑问。
段枫迎上姜辛的笑颜,渐渐地展开了笑颜:“想啊,有劳表哥。”
段枫和姜辛是施展轻功离开西成王府的。
宇文俟看着一白一紫的两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的实现,眼睛微微眯了一眯:他堂堂王爷竟然沦落到听人墙角的地步,还看着自己的侄儿把自己的女人拐走?王府的守备是不是应该加强一些了?以为自己轻功好就可以在西成王府来去自由了?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白云山玉皇顶。
此时可此正是落日时分。
金黄的天际,血红的夕阳正从厚厚的云海上端缓缓下坠,带着无限的眷恋,这种最原始的美景恰恰是最震撼人心的。
姜辛和段枫站在玉皇顶,看着壮丽的落日,渺视这天下,都没有说话。
一直的静默,直至太阳最终被那地平线吞没,天地间刹那间失去光亮。
“姜辛,我从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段枫缓缓地开口,姜辛怔了怔,没有接话,继续听着。
“我师父是段誉天,江湖上的人喜欢称他为‘落日游侠’,我却还是喜欢叫他老头子。我是老头子捡回来的,当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的时候,按老头子的说法我现在是十六岁,其实他也不清楚,因为我只不过是被他捡回来十六年而已,我父母大概早就死了吧,老头子待我倒是十分不错,还教我武功,可惜老头子是个穷鬼,没有钱吃饭,他落魄得很,我跟着他也总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直至有一天我们辗转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镇上有家酒楼看上去十分靠谱,老头子就带我去吃饭,老头子点了很多东西,我看着荷包里的银子也很担心,没想到老头子早就是有备而来。他说这酒楼的主人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如把我许配给这个少年做童养媳,以后他吃饭就不用付钱了,我也省得颠沛流离。没想到这话竟然让那少年给听见了,那少年竟然走了过来说:‘这位前辈的主意倒是十分不错。’我当时就傻了,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老头子在那边也愣住了,笑着跟那少年说真是有缘什么的,还说要教他几手功夫。”
“后来我认了那少年做大哥,我和老头子就真的在那里定居下来,这样定居五年之后,我十三岁,江湖上大概也有消息传出来什么段誉天又新收了一个女徒弟,没想到这就惹出了祸端。”
“你应该知道,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收过一个女徒弟叫做明霞,应该是我的师姐。我的这位师姐后来被老头子逐出了师门,这位师姐是跳崖死的,是在老头子捡到我之前,我当然从来没见过这位师姐。可是师姐其实没死,而是被四川的唐门家主给救了,救命之恩再加上日久生情,我师姐就以身相许成了唐门的夫人,从此隐姓埋名琴瑟和谐倒也十分融洽。”
“可是,师父又收了一个徒弟的消息传到了我师姐的耳朵,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