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燕阳城的那几位晓得了,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了。这内宅的争斗,杀人不见骨血哩。
思及此,王四郎忽道:“五郎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姑娘都是水做的,不就耍点心眼了么?用得着这么对人家姑娘?你一离开,崔锦怕是会四面楚歌了。”
阿墨默默地看了王四郎一眼,心中腹诽,崔氏落魄时,郎君你也默默地插了人家一刀呢。
仿佛看透了阿墨心中所想,王四郎睨他一眼。
“阿墨你不懂,我若是那时就知晓崔锦算计了五郎,我定不会这么说。这年头还有姑娘敢在老虎面前拔须,还拔得如此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我王四钦佩得很。”
谢五郎搁下茶杯,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面无表情的。
王四郎也不怕他,道:“就看在算计你的份上,也该带回谢家。如此有趣的姑娘,放在家里头,正好能解闷。听说还是个伶牙俐齿,读过诗书的,兴许还能红袖添香。”
谢五郎仿若未闻。
他这位知己好友,其实什么都好,脾性也对他的喜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聒噪,偏偏他也不怕他,索性专心品茶。
作者有话要说:谢五郎:领了工资伐开心!
闵恭:没领工资伐开心!
崔锦:还没大展身手伐开心!
谢五郎:给你买包包!不要伐开心!
作者菌:不要包包!我要花花!我要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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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崔锦坐上了马车。
她统共带了八人前往洛丰郊外的布庄。
布庄里的总管姓刘,单名一个洪字,是秦南王府的大总管的爱妻金氏的远方亲戚。秦南王与崔家结为姻亲时,顺手送了这个布庄。
崔锦下马车之前,刘洪已经带了布庄里的人在外头候着。
对于这一位新接手的主人,刘洪是打心底不乐意的。本来从秦南王府的布庄变成了崔府的布庄就已经降了一个等级,如今又再次降了一个等级,还给一个不到二八年华的女娃打理,这不明摆着是要给姑娘家练手的么?
且不说近来洛丰里头的传闻,以前这庄子崔府也没用心打理,他每月将账本交给方氏身边的林嬷核对便成了,若挣得好便上交多一点金,挣不好崔府也不会帮忙打点着。
虽然这个差事油水不多,但好歹也是闲差事,且地处郊外,布庄里众人为他马首是瞻。
如今来了个小女娃,他就得被压一头,心里怎么想便怎么不舒服。
所以当崔锦的马车停在布庄前时,刘洪的脸上虽然带上了笑意,但心底始终是对崔锦有所鄙夷和不悦的。驭夫下了车,刘洪见到有一穿着浅紫衣裳的女娃子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身手倒也利落,只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城里出来的,一点也不似传闻那般。
不过刘洪想归想,鄙夷归鄙夷,表面上该做的功夫还是得做足。他正要开口说话时,浅紫衣裳的女娃子抢先一步开口了。
“想必这位就是刘总管了,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侍婢阿欣。”
刘洪一听,不由愣了下,没想到竟然看错了人。
此时,阿欣又道:“庄子里有歇息的地方么?”不等刘洪回答,她又说:“还请刘总管带路。”刘洪要说的话吞进了肚里。
他侧身一指,说:“这边请。”同时的,他在心里嘀咕了声,这崔氏倒是会摆架子,他便看看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想要怎么给他下马威。
。
阿欣先到了偏阁里,随即从让仆役从随行的马车里搬出了一座坐地屏风,小小地布置了一番后,方请了崔锦进来。
刘洪进入偏阁时,只能见到屏风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刘洪在秦南王府里干过活儿的,自是晓得大家闺秀的做派。可是转眼一想,崔氏也并非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明州小城来投奔秦州崔氏的,左右也只能算是小户之女。
之前又发生了那样丢脸的事情,如今却将贵女的做派做了个十足。
刘洪顿觉可笑,心中的轻视又添了几分。
他递上了这个月的账本,并且汇报了这段时日以来布庄里头的诸多琐碎之事,每一样都讲得极其详细,以至于连阿欣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刘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屏风后的崔锦。
可惜屏风里的人影纹丝不动,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足足有半个时辰,刘洪才停下来了。他在心里得意地哼了声,做人就该知难而退,小城出身的姑娘管什么庄子,绣绣花弹弹琴便好了。
偏阁里头安静起来,若非有指尖翻动账本的声音,刘洪都要以为崔锦在屏风后面睡着了。
他又瞥了眼站在屏风旁的阿欣。
见她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的,他心中便愈发得意,以为崔锦当真被自己唬住了。毕竟初来乍到的姑娘,要接手这么多繁琐之事,也委实不易。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安静的偏阁里响起了崔锦的声音。
“刘总管,洛丰统共有多少布料铺子?”
“大的布料铺子只有三家,供应他们布料的都是洛丰原有的大布庄。”
“我们的布庄是给什么铺子供应?”
刘洪说:“只是一些小的布料铺子,洛丰的布料铺子三家鼎立,其余的也只能捞一些温饱的小钱。我们崔家的布庄染出来的布也入不了洛丰权贵里的眼。”说着,刘洪看了眼阿欣,道:“大姑娘的侍婢身上的衣裳便是出自流云商铺,是我们洛丰上好的铺子之一。”
布庄原先是秦南王妃想开的,非如今的这位续弦,而是先王妃。不过布庄也只是先王妃一时的兴致,兴致一过,正想处理的时候,却意外辞世了。
屏风后忽然传出一声低笑。
“刘总管的眼睛当得上一个‘精’字。”
刘洪不由一怔。
此时,崔锦又缓缓地道:“流云,如裳,浣花商铺三足鼎立,其中又以流云的布料最佳,而供应流云的布庄,正是闻名遐迩的陆家庄。如裳与浣花的布料次之,但胜在样式繁多,又是大商铺。其余小铺的布料虽不是顶好的,但是也不算差,可惜论样式也不及如裳与浣花,且名气也不够。”
刘洪的眼神微变。
此时方知崔锦是有备而来的,方才的几问不过是在试探他。
刘洪有了一丝认真。
“我们崔家布庄虽小,但先秦南王妃寻回来的人都是有手艺在身的,制出来的布料尽管及不上流云,但也未必不能与如裳,浣花一拼,想来这几年来刘总管也费了不少心思。庄里井井有条之余,废缸里头色彩斑斓,刘总管亦有一颗勃勃野心吧。”
所以才会不停地尝试新的布料,企图杀出重围。
若说方才刘洪之前只有一丝认真,此时的他心底已有几分震撼。
崔锦进来布庄时,马车恰好经过了染缸场,不曾想到她的心思竟是细腻如斯!刘洪咽了口唾沫,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不知姑娘可有高见?”
他下意识地便问出了这句话。
这几年来,他的确很是苦恼,自家的布料不差,可惜要他们布料的都是些小商铺。流云如裳浣花根本对他们布庄不屑一顾,且小商铺成本低,给的价格自然也是一般。
他原先也以为是纹案的问题,绞尽脑汁染出了新的纹案,可依旧无人问津。
崔锦道:“若刘总管愿意一搏,我的确有个法子。”
刘洪问:“敢问姑娘,不知是什么法子?”
崔锦一说。
刘洪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的,即便染出了洛丰城中独一无二的布料,流云如裳浣花也看不上,且因成本高,其余小铺也未必愿意要,到时候亏的便只能是我们布庄。”
崔锦慢声道:“我们布庄的料子不差,缺的只是一个打响名气的机会,还望刘总管仔细思量。”说罢,她道:“时候也不早了,阿欣,回府吧。”
阿欣应了声,扶起了屏风后的崔锦。
刘洪渐渐看清了崔锦的容貌。
这不看还好,一看刘洪就倒吸了一口气。他不曾料到崔氏竟生得如此好看!且乍看之下,她身上似乎还有一丝与众不同的气质。
刘洪想起洛丰城里谢家巫子对崔氏青睐有加的传闻,登时就明白了。
崔锦离开了布庄。
回了崔府后,阿欣担忧地问道:“大姑娘,刘总管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么?”
崔锦肯定地道:“他不会不答应,他只能答应。”她已经接手崔家布庄,里头的人都由她管。她与刘总管一谈,一是为了拉拢人心,二是让刘总管信服她。
她看得出来,刘总管不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向上爬的野心。
他费劲心思这么久,样样都做足了,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他怎能甘心!布庄需要一个扬名的机会,而她崔锦最不缺的就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
果不其然,翌日刘洪便亲自来了崔府,应承了崔锦。
他昨天仔细想过了,也将这几个月以来崔锦在洛丰城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地打听了一遍。
最终,刘洪选择了放手一搏。
此时的他已是别无他法。
他只能信任崔锦,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放在崔锦身上。他跪下道:“但凭大姑娘吩咐。”
崔锦说道:“布料的事情你比我懂,我也不班门弄斧了。”顿了下,崔锦道:“你尽快染出一匹纹案新,样式独特的,颜色不能太艳丽,我的要求便是这些。待染成后,你先交予我看看。若是成了,再大量生产。”
刘洪犹豫地道:“大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的布庄……”
崔锦微笑道:“若是金的问题,刘总管大可不必担心。”
她拍拍手,若干仆役抬出了十个檀木箱子。箱子一开,屋里头金光灿烂,险些晃花了刘洪的双眼。他惊呆了,“这……这……”
崔锦道:“我要做得最用心的布料,还望刘总管莫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刘洪不曾想到崔锦竟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金,心中震撼不已,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道:“刘洪定不负大姑娘的期望。”
待刘洪离去后,阿欣的心都快能出血了。
那可是大姑娘的所有家当!
若是此事不成,那可真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恐怕连布庄都养不起了。
崔锦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对刘洪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担心。见阿欣如此焦急,她还笑吟吟地说道:“焦急什么,钱出去了,总会回来的。人生总得搏一搏。”
阿欣嘟囔道:“万一失败了……”
崔锦道:“失败了便重新再来。”
她做每一件事都喜欢想好几个下一步,只要确认自己可以承受决定带来的最坏下场,她便能义无反顾地去做。
。
五日后,刘洪再次来到了崔府,将日夜赶工的布匹交给了崔锦。崔锦一看,满意极了,立即让刘洪继续日夜赶工,尽可能地多染出更多的布匹来。
刘洪领命离去。
崔沁一直留意着梧桐苑的情况,自然没有错过刘洪的一举一动。她将事情与自己的母亲说了。方氏一听,不由嗤笑了声。
崔沁道:“锦堂姐真是不自量力呢,以前刘洪那人捣鼓了多少新花样,不也无人问津。又不是天子所赐的,哪有这么容易成功?”
方氏道:“让她折腾去,原以为她能做出什么大事,走的不过是别人的老路。不出两月,她必定能掏空布庄,到时候哭也没地方让她哭。”
崔沁笑嘻嘻地道:“到时候阿爹就晓得自己看错人了。”
两母女暗地里的话也暂且不表,崔锦自是不知她们背地里的冷嘲暗讽。不过就算晓得了,她也会不以为意。此时的她正忙着让洛丰城最好的绣娘给她做衣裳。
待衣裳裁好后,崔锦前往崔全的院落。恰好方氏也在,崔锦便一一请安。方氏有夫婿在身边,倒也不敢刻薄,还算和气地与崔锦说了会话。
过了会,崔锦才进入正题。
“阿锦自知这段时日给府里带来了不少麻烦,而阿叔不仅仅没有冷落阿锦一家,且还赠阿锦布庄。阿锦心中实在有所愧疚。这几日来,阿锦仔细想过了,阿锦无以为报只能去寺庙中为我们崔府祈福,祈祷鬼神佛祖的庇佑。”
方氏听了,只觉好笑之极。
这到头来竟然只能乞求鬼神庇佑了,崔锦显然是走投无路了。她打量了下自己的夫婿,只见崔全神色不改,只说了句:“也好。”
崔锦叩头拜谢。
离去后,方氏说:“夫主,阿锦此番怕是俱了。”
崔全道:“俱也罢,不俱也罢,我应承了她一月之期,如今还有二十天。”他方才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隐隐约约觉得他这个不到二八的侄女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