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婴笑，勾上他的肩，拍拍肩头，“你同你主子也不这么见外的，我还常请你吃饭喝酒，你反倒同我客气。”
洛嵘抬头，也是一笑。
尉迟婴放开手，转身便下楼去了，洛嵘看着他的背影，心上一股寒意掠过。主子的个性他清楚，面子上无情，内里却不是。这个尉迟皇子就不同了……
主子同他长久在一起，若是有朝一日针锋相对，吃亏的只怕会是主子了。
洛嵘摇摇头，轻声推开门，进了里面去。
一个时辰后，景漠驾着马车进了翠微苑，却没有去离园，而是转向了罂园的方向。
半栈茶之后，子虞站在苏慕之的书案前，看着上面的一副未画完的画。画上有一条七彩的光流从高天落下，一旁是一个小亭子，亭子只画了一半，不知道里面会不会画上一男一女相拥而坐。子虞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个梦境，回想起他们在亭子里说的话做的事，心口一堵，呼吸微微凌乱。
这时，苏慕之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卷书。见她来了，便将书搁在了茶桌上，行到她身后。
“这画未完，你不该看。”他在她耳后轻声说，他的声音如细丝般滑入耳中，一丝一丝爬上她的心，慢慢裹紧。
子虞从他胸前移出来，转身去看他放在茶桌上的书，那书没有封皮，里面的内容都是用上古的文字写成，她看不懂。
苏慕之也过来，柔声道，“既然来了，留下用晚膳罢。”
子虞摇摇头，眼角掠过他白衣的襟角，便会想起昨夜在这里那个无助的自己，那个无情的他，还是会难过。
“不了先生，我来是想问问宽衣礼的事。”她看着地面，总觉得站在他面前，就连呼吸都很费力，说是尴尬，不如说是绝望。
苏慕之在桌前坐下，顺手翻开那本古书，也不知是不是在看。
子虞见他不说话，等了片刻，便又顾自开口道，“前头几位姐姐都是从小学了礼节的，我……本不是苑子里长大的，书里也未曾记载宽衣礼的细节。所以来问问先生需要注意些什么，准备些什么。”
苏慕之从书间抬起眸来，水雾如月影横斜，清浅的目光流进她干涩的眼，刺得生疼，她急忙垂下头去，睫毛挡住与他的视线。
凌乱的呼吸声中，听得他轻言道，“那日自会有人提醒你该做什么，都是些繁文缛节，错了便错了，勿须在意。”
“嗯，那子虞不打扰先生了。”
“陪我出去散散步吧。”苏慕之已经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
子虞不敢去看他的手，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抬起目光来细细看着他，“待先生用过晚膳，子虞再来陪您散步。”
他不让她再退，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在她头顶道，“不吃了。”
“可是……我饿了，樱桃在离园备了饭菜，等我回去呢。”她将手从他的掌中脱出来，对他点点头，转身就走，倒像是从虎口中落逃的小猫。
一路出了罂园，也不敢回头，绕着碧湖往离园的方向去，园子里已经掌了灯，远远看去暖暖的，像家。
片刻失神，脚下猜到了一颗石子，一下子没了重心，摇晃了几次，眼看要落入碧湖中去。一只手臂展开，挽住了她的腰，顺势一带，将她整个人拉回来，拉进怀里。
“景漠，谢谢你。”
除了景漠，想不到第二个人。
腰间的手臂没有收回去，反而锁紧了些，她抬头看去时，心脏好像停止了，忘了呼吸。
一双若水若月的眸子正细细的看着她，柔软若天际的浮云。
“景漠，千山雪的名字？”苏慕之的手臂越收越近，完全将她锁紧宽大的怀中。
子虞点点头，不敢挣扎，鼻间充溢着他的气息，那么柔软，像从前每一次他抱着她入睡时候的味道。
“他不在这里。”
子虞抬头，轻声问，“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说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怀还是那么暖，昨夜浑身湿透冷到发抖，但抱着他的时候却觉得很暖和，一点也不凉。
“那……子虞先陪您散步，再回离园。”
他松开她，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柔声道，“我也乏了，在这里吹吹风。你去吧。”
子虞想说，风冷容易受凉，他总穿得单薄，湖上的凉风怕是要伤身。可是话到嘴边，总说不出口。还是作罢，向他点点头，转身向离园走去。
樱桃站在离园门口，看见先生抱着小姐本来心下很是欢喜，以为先生会送小姐回来，这可是个好预兆。但见小姐一个人回来，先生则站在原地不动，心下又凉了。
等子虞过去时，丫头气恼恼的上前来，拉住她道，“小姐，去请先生来坐坐。”
子虞对她一笑，可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樱桃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再逼她，让她进了里面去。
回转头，先生还是站在那里，吹着风。
樱桃偷瞄见小姐上了楼，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到了碧湖旁，对那袭白色的背影恭敬的鞠躬，“先生，离园里备了晚膳，请先生过去稍坐片刻。”
“九小姐近来同哪些人走得近些？”
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比湖上吹来的风还要冷。
樱桃也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先生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请动的人。
苏慕之微微侧过脸来，樱桃及忙将头低下去，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轻轻发抖，声音也有些生硬，“回先生的话，小姐近来同平日里一样，没有特别和谁走得近。”
苏慕之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樱桃才松了一口气，眉眼都要挤在一块，跌脚暗骂自己自讨没趣。
“什么嘛，先生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么，明明从前那么喜欢小姐，现在连去离园坐一坐都不肯，哼，小姐她还……”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一抬头，猛然发现面前正站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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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章 安度（十九）
更新时间2011…10…27 12：00：39 字数：2065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一抬头，猛然发现面前正站着先生！
他不是都走了么，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难道刚才骂他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樱桃只觉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慕之冷冷道，“宽衣礼时，你们都不必在离园伺候。”
他折回来就是为了说这句？樱桃也不敢多问，只得不住的点头答是。
头点得晕晕乎乎，再抬头看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先生。她拔腿就往离园跑，一口气跑到自己房间里将门反锁了，生怕先生还会猛地出现，吓得她半死。
子虞在窗前，瞧见樱桃忙晃晃的奔回来，还不时回头看身后，想也想见她去见先生，请他来离园做客，被他一口回绝。
伸手关了窗，门外落梅问是不是要喝点热粥吃点糕点，子虞答不必，让他们先吃。
落梅也知道因为宽衣礼的事，小姐心情不好，也不再多问，便下去了。
子虞在书案前坐下，点了蜡烛，继续看那些未看完的书，看到深夜，樱桃来催了几次，才熄了灯睡下了。
这样看看书，在碧湖附近吹吹风，很快便到了宽衣礼。
这天一大早，樱桃便为子虞更好了衣，里外共穿了七层衣服，每一层都熏过暖香，穿在身上暖暖的，也不重。
发式是樱桃同落梅一起给她做的，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做好，又再用了两个时辰替她上妆。一切就绪，两人将她扶到落地铜镜前照了照，子虞没认出镜中人来。一直看着那个陌生的女子很久，才发现那就是自己。
两人扶着她下了楼，乘软轿去了会堂，繁琐的礼节很是无趣，只是宣一个文书便宣了将近两个时辰，子虞跪在会堂下，双膝发麻。之后又是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不必细说。
回到离园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各个园子都派人来送了贺礼，樱桃也差人去回了礼，便桶落梅一起扶着子虞上了楼，进了房间，让她在床案上坐下。
樱桃也在她身侧坐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小姐真是美极了，要我说，咱家小姐可是天下最好看的人了。是吧落梅姐姐。”
落梅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樱桃握紧了她的手心，柔声道，“小姐，这一夜我们都要出去，不能在身边伺候，小姐饿了，桌上有糕点，今日是不能吃正餐的。”
“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执礼者还在外面等着呢。”落梅催促道。樱桃应了声，对子虞道，“小姐不想问问究竟是谁来为小姐执礼？……是，是莫……”
落梅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樱桃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丫头该多嘴的，也就不再多说，和落梅一起退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子虞坐在床案上，腰酸背痛，膝盖也一跳一跳的发麻，撤下身上挂的繁琐的珠链，光着脚去桌前倒了一杯水，水是热的，带着点桃花的香气，喝下去胃里很舒服。
天色暗了下来，外面也还是没有人来，子虞想着，这夜若是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倒也好了。至少她还可以是她自己。望着窗外朦胧的半个月，残缺的时候毕竟是多数，就好像人生，不如意总多过满足。
喝完一杯茶，屋里已经完全暗下来，她没有点灯。
隔了片刻，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子虞起身来，光着脚去开了门。夜色中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觉得昏黄的夜幕下，来人的眸子很是清亮。
那人进门来，关了门，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只是轻轻一点，便移开了。
气氛有些古怪，子虞退开一步，低下头道，“先等一等。”
“……”那人不答。
她抬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那人隐匿在暗影中，猜不出是谁。
樱桃只说了一个“莫”字，她猜大概是莫大夫。
“能不能不要点灯？”
那人点点头，定定站在原地。
月光披在她的肩头，子虞知道此刻她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拘谨，很无措。此刻莫大夫是在笑么？笑她发抖，笑她的无知，笑她在他面前害怕。
子虞伸手关了窗，挡住外面的月光，屋内一下子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也不想看到，自己是怎样同别人欢好的。但愿这夜能快些过去，这种煎熬就能早些结束。
那人上前来，她不清，对方却似乎看得很清，轻轻的在她的鼻梁上刮了刮，接着一片柔软贴上了她的眉心。
子虞一挣扎，手背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伸手握住，那样的轮廓，那凉入骨髓里的冰冷，同在陈州时在牢中，那个给她暮月名牌的人身上带的东西一模一样。
“莫大夫，是你么？”
那人仍然不答，只是轻笑一声，拂开她耳后的碎发，含住了她的耳垂。
耳上传来一阵酥麻，子虞收紧了眉心，伸手去推那人，手上却逐渐失力。视力也越来越模糊，喉间不断有桃花的香气反溢出来，她立刻联想到那茶水——里面用过药了。
那人感觉到她的身子软了，知道药效起了作用，便伸手解开她的衣襟，将她抱上床去。
子虞浑身无力，想要抓住他的衣角，竟然也握不牢，反被他的手握住。那是一只柔软温暖的大手，若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子虞会喜欢被他握住的感觉。
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眼角慢慢滑出一滴泪，那人低下头，吻去她的泪，唇移到她的唇上，轻轻的舔舐，温柔的撬开她的齿，勾住她的软舌一点一点侵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褪去了衣物，温暖的身体贴在她身上，激得她一身冷战。头脑越来越不清醒，总感觉只是个梦，不真实。
所有的感觉都被放大，耳边他的呼吸声都变得很尖锐。一点点的挑弄都会让她激烈的反应，那药果然是良宵引。这种药还有迷神的功效，关于这一夜的记忆，会变得模糊。青楼里很多妓子第一次接客都会服这种药，为的就是让她们记不清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让自己的第一次完全变单纯的钱色交易。
第一百章 安度（二十）
更新时间2011…10…28 20：32：06 字数：2169
他低头在她耳边细言，“叫我莫白就好，你我不必那么见外，他们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说来，我也没想到昨夜你那么好，好得让我想再为你做一次宽衣礼。”
子虞只觉得一阵恶心，他这话，是把她当成什么？
“昨夜我已经忘了，莫大夫也请忘记吧。”
“……忘了？忘了最好，什么都不要记得。”莫白收回手去，停也不停，便转身走了。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莫大夫虽然冷，但今日他却很不同，除了冷，还似乎很怒。
与昨夜的他，恍若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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