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子虞叫住他,他回过头来,眉目清扬,黑发如墨,唇边还叼着半块桃酥。
“替我查两个人……一叶和宁夕。”
他没有说答应不答应,只是笑笑,拿着下口中的桃酥,转身走了。
洛川走后,洛山便来了。
先是一眼看到她腰间的月霞,顿了片刻,问她是哪里得的。子虞如实说了,洛山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双眼盯着月霞看了许久。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子虞,便走在了前面。子虞跟上,到了一个窄巷子里后,他伸手提起她的后领,像提一只小猫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她掳在身侧,几个虎跃,飞檐走壁间已经到了离园。从开着的窗口飞进,只见一个小丫头伏在案几上睡着了。洛山没有进房间,只是将她放下便转身离开。
子虞走到床边抖开一床薄被子给樱桃披上,这丫头准是在这里等她等得睡着了。抬眼看外面,天也快黑了。她染了烛火,继续坐在几案前看书,只是很小心的翻页,不扰一旁的樱桃睡觉。
第九三章 安度(十三)
更新时间2011…10…20 12:00:56 字数:2172
她燃染了烛火,继续坐在几案前看书,只是很小心的翻页,不扰一旁的樱桃睡觉。
看了几页,这丫头竟然说起了梦话,一口一个公子叫得尤其甜美,笑起来脸上的光彩是她从未见过的——丫头恋上谁家的公子了?却从没听她提起过呢。
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起竹针将灯芯拨了拨,火苗亮了些。
正要低头看书,只听得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这么晚了,是谁来了?
“都下去吧。”
“是,先生。”
子虞正翻着的那一页,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合了书,外面的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抬眼,入目的是一袭若雪若月的素白,静到将世间万物都摒弃在外,只剩下这夺目的单色,像冷夜里的满月盈满了辉泽,像冥昧的深谷里开出幽香的雪花,像是满涨的潮汐卷起的浪朵……他的光芒足以黯淡一切,只是这么一眼,便足以摄住心魄。
不敢去看他的眉目,他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她此刻的慌乱,还有除了慌乱外,那些手足无措的惊和莫名的喜。
他的存在,那么的,不似人间。
樱桃醒了。
第一反应是小姐回来了,第二反应是先生来了……这两个事实忽然直勾勾的摆在眼前,叫她有些瞠目结舌,吞吞吐吐半天,说是去准备些茶果来,便忙忙慌慌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苏慕之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的书案前,翻了叠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书。那是很久前做过的批注了,批注旁却又新加了一些隽秀的字迹,为他的批注又重新做了批注。
他合上书,并不抬头看她。从进门起,他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子虞站起身来,向他行礼,他摆摆手道,“身子好些了?”
“嗯。莫大夫常来诊治,开了好些药,喝过后便觉得好许多了。”她将毛笔归了位,又把墨盒盖上,合上了正在读的书本。
不经意间抬眼,正遇上他的目光,烛火的柔光将他的眸子也染得柔软,三分的水雾,三分的清明,其余的都是深不见底的变幻莫测。
但也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有风从窗口吹进来,拨弄她的长发,他的浓黑发丝却是安静的躺在耳后,仿佛睡着了似的。
“三日后的宽衣礼,你希望谁做执礼者?”
“宽衣礼?是在我的生辰那日?”子虞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愿去细想,心上越来越紧,手心密密的渗出了一层汗。
苏慕之轻轻的出声,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叹。她低着头,看着烛火摇曳,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些。”
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间,轻缓的揉了揉,“这些你也不必知道得很清楚,到了那日执礼者会告诉你一些,你该知道的事。”
“宽衣礼,宽衣,是指要跟为我执礼的人……和合?”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烛火啪的一声突兀炸响,打破了沉默。
“……你总是这样聪明的,阿九。”
他是在笑么?他说这句话,竟然是笑着的?
可是她的心却在疼,每一次呼吸都疼。
一手抓紧了几案的边缘,指节僵硬,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离出来,只剩一具空的躯壳。
苏慕之拿起灯旁的竹针,挑了挑灯芯,再将烛泪剥了一些下去,“夜里看书,该多点些烛火。”他放下竹针,侧过脸来看着她,眸间的水雾被烛火驱散开一分,“这两日我都在罂园,你想好了,便来告诉我。”
“想好……什么?”她猛然回过神,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今夜有雨,看书时多披件外衣。”他又看了一眼那烛火,便转身出了门去。
子虞的身子猛然一松,迟疑了片刻,双脚还是不自主的跟了出去,站在门口看那一袭白衣远去,像极了在梦中的时候,那种落寞,焦急和失望。
宽衣礼,那之后,她还能以如今这样的心境站在他身后看他离去么?那时候的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一天,世界都变得不同起来,连自己也好像不是自己时,会害怕么?
子虞站在门口,夜风很凉,吹得浑身阵阵的冷战。
樱桃上楼来时,她已经冻得双唇发紫,十指干白。樱桃急忙吩咐人端来热水,给她擦了身子,烫了脚,才扶她上床去。枕头下放着那枚暖玉,枕在上面,暖气好像会慢慢的游走全身,逐渐也就不怎么冷了,手脚也活络起来。
樱桃见她脸色好了,才吩咐人将水盆撤下去,替她盖好被子,说了几句软话,便熄了烛火,正要退下去,黑暗中却飘来一句颤抖的问话,“宽衣礼,不能是先生做执礼者么?”
“没有这个先例,向来都是由贵族家的公子做的。”樱桃答过,才知道小姐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暗叹一声,“小姐,都会过去的,无论有没有宽衣礼,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
“……嗯,去睡吧。”
樱桃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顿了片刻,便退了出去。
子虞睁着眼,黑暗中,想起穿越后的雪夜,他抱着她说话,语气温软。那时候身子虽然冷,心是暖的。而今夜,身子是暖和的,心却冷了。
他说过的喜欢,原来是这样的浅,可以看着她被别人拥在怀里,与别人……可以,不在乎么?可以就这样谈笑着,当做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
她做不到,做不到若无其事的面对他,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下了床来,扣好衣衫,也顾不及穿外披,慌乱中鞋子只找见一只,就那么拉开门跑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在单薄的衣衫上,又冷又疼。碧湖旁的石子路将那一只没有穿鞋的脚割得发疼,湖面上起了很深的雾气,连天蔽夜。雨滴越来越紧越来越密,几乎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但是子虞知道自己不能停,一刻都不能停。
许久没有疼过的伤口,又扯得生疼,在拍打罂园的大门时,心脏好像就要停止了。她也不记得拍了多久,只记得雨很密很密,落在身上很重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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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 安度(十四)
更新时间2011…10…21 12:01:50 字数:2113
许久没有疼过的伤口,又扯得生疼,在拍打罂园的大门时,心脏好像就要停止了。她也不记得拍了多久,只记得雨很密很密,落在身上很重很冷。
拍着拍着,口中默念的那个人,似乎越来越远,远到无论她再怎么追,都无法企及。
暴雨下了许久后,终于小了些,里面的人这才听清门外的拍打声。守门人过来开了门,一时间愣了神——门外那人身上不住滴着水,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狼狈不堪。
“先生,我要见先生。”
若不是她开口,守门人都认不出来这是平日里仙子一样漂亮的九小姐。急忙将她迎了进去,她却挣开,一路小跑上了楼台去。
他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是谁了么?
一路奔来只为了见他,此刻却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阿九,进来。”
是先生的声音,他知道她来了?
子虞推开虚掩着的门,像一只迷路后被夜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猫,那么湿淋淋的站在他的房间里,熏香熄了,窗户也未开,身后的门合上,掩盖住滴答的雨声。
她转身,门前站着的白衣人,如月光般明亮耀眼,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抬眼看着背光的白影,看不清他的脸,夜中这样的轮廓却让她有一瞬的恍惚,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慕容玖久,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慕之。
苏慕之低头,只见她身上衣衫都湿透了,头发也散乱在脸上,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将黑色的瞳映衬得越发明亮。再看她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站在衣衫滴下的雨水中,瑟瑟发抖。他靠近她,伸手拨开她脸上的湿发,轻言细语,“将湿衣服脱下,我叫人备一桶热水送来。”
她抱住他,像抱住了海里唯一的浮木,那么拼命。
“我有话要说,现在就要说。”这个声音是自己的么,颤抖的,冰冷的,无助甚至绝望的。
“阿九,你会病倒的,听话。”
她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窗外又是一道电光闪过,雷声接踵而至。
她说了,终于说出来那句话,犹豫了很久,迟疑了很久,想说很久的话,在那惊雷炸响的一霎那,终于说出来了。
“带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说。
又一道电光劈开黑暗,雨势猛然大了起来,排山倒海的似乎要席卷天地。
沉默,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个急促,另一个沉稳。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风声呼啸。
许久,子虞笑了,松开双手,低头道,“子虞莽撞,打扰先生休息了。这便告辞。”
行到门口,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顿了顿身子,眉心舒展开,淡淡的吐出一口气道,“执礼者,子虞并没有想法,凭先生安排吧。”
他仍然不说话。
雨声掩盖住心被碾过的哀号,她一步也不停,下了楼迈进雨里。守门人给她撑了一把伞,她接过伞来,一步一步走出了罂园的大门。
苏慕之站在楼台上看着,看一朵白色的伞花在夜雨中渐行渐远,眼底一片空洞。
天亮时,楼台上已经不再有雨水滴下,下人们早起准备伺候先生晨洗,然而楼台上,先生已经站在那里,胸前的白衣上有雨水湿过的痕迹,眼看着碧湖的方向,没有表情。
碧湖另一边,离园。
昨夜冒着大雨回来时,离园灯火通明的样子很美。园里的碧波琉璃灯盏盏亮起,将夜色驱散开,好像一座小型的宫殿,梦幻得好似天穹。
她从不知道原来离园是这么个仙境般的地方。
大门开着,进到门中,本乱作一团跑上跑下的丫头小厮们都愣了神。
落梅第一个回过神来,转头对另一个丫头道,“主子回来了,快去告诉樱桃。”一面迎上来扶住子虞,见她护身湿透,身子冰冷,一边扶着她往内走,一边吩咐其他人去准备热水和姜汤,再去外面请个大夫过来。
顿时场面又乱了起来,脚步声细细碎碎,里里外外的进出。
回到房间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热水,樱桃也跟了进来,也不管她身上湿得滴水,一把就将她抱住,“小姐,你淋雨了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别哭。”
樱桃松开她,也顾不得去擦眼泪,急忙给她脱下湿衣,扶着她下了浴盆。
“没有半个时辰可不许出来。”樱桃说完,在一旁拿了水勺给她淋过肩头,转头对落梅道,“落梅姐,你去趟厨房,在姜汤里加些红糖再拿来。”
“好。”落梅点头,便出了房间。
子虞伸手握住樱桃的手,对她笑道,“我以后不这样了。”
樱桃点点头,“小姐,别这么说,我们都知道小姐的心情。只是小姐别这么淋雨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办。小姐要是病倒了,离园该怎么办。”
子虞听出她话中有另一层意思,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小姐也知道其他园子的人早就看我们离园碍眼,以前是有先生撑着台面,他们对咱们也是敬怕三分,现如今……”她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子虞,咽下了后半句。
子虞也知道她的意思,先生不再宠她,离园的地位自然大不如前,同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受其他园子人的气。从前她道没想这么多,总以为孑然一身,不求什么便是最好的。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个理。
“不会太久的樱桃,先忍一忍。”
“不不,樱桃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