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见他下车去了，也站起身来，对子虞道，“我那些只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子虞点点头，她不会当真。他说她是妓子，兴起了玩弄，这些话她没忘，也忘不了。既然如此，他说的话她都不会当真。
“下车吧，我扶你。”
“不用，我好多了。”子虞兀自下了车去，沈一的眸间一沉，也随后下了车。
三人眼前是一片冒着热气的乳白色的小湖，湖面不宽，不过三十米左右。湖水像是暖热了的牛奶，散着奇怪的香气，微甜。
子虞解开披风，脱了外衫，穿着中衣一步步走入水中，感觉到温暖的柔软一点一点覆过脚趾，脚背，脚踝，小腿，大腿，到腰再到后背，最后漫过了胸。扯下头上的发簪，让一头乌黑的瀑布散下，转头看了看转过身去的景漠，再看了看发愣的沈一，眨眼道，“你，不下来？”
“我不大喜欢被烹煮的感觉。”沈一一边解开外衣，一边叹道。景漠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便抽身离开了。他又愣了片刻，才穿着中衣一步一步走下水来，走到她身后。
子虞歪着头仔细看着水面上自己的手指，翻过手心掬起一点乳白色的温泉水，碰到鼻尖下闻了闻，有青草的香气，又好像，是混了蜂蜜的味道，沁人心脾。
一双手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五指扣住她的指缝。她抬头，沈一的脸在她头顶，她要转过身去面对他，沈一的另一只手却按住了她的肩，“别，不要。”
他的呼吸有些凌乱，她不知道在水中她长发沾染了水汽，衣衫贴着后背，玲珑的曲线，白皙的脖颈，是多么让他窒息的诱惑。
“手要扣着，但你不要转过来。”他怕他忍不住，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样的，欲罢不能。从第一次见到她起，这种霸道的想要她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不受控制。
逼自己不去看她，却只能看见她。逼自己不要闻她，鼻息中却全是她的香气。手指越扣越紧，水中两人的指节都已经死白。
不行，没有办法集中精神运气合一。她不会武功，也不能运气。景漠倒是可以帮忙，但他要愿意的话就不会走了。沈一的人生，从未有过挫败感，他发现，她有让他对一切失控的本领。
“虞，说点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子虞想问很久了，他受了伤，不去瞧大夫治伤，却来找她。
头顶上一声闷笑，“呵……我也想知道。那时候在敌前拼杀，杀红了眼，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挥剑。有一瞬间，脑中却出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胸口便疼起来，眼前一黑，就倒下了。将士们奋力拼杀将我带出敌阵，十日后才醒来。那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你，亲眼看到你没事才能放心。”
第八七章 安度（七）
更新时间2011…10…14 11：40：05 字数：2125
“你怎么知道我在翠微苑？”
“我去见了一叶。”
“一叶知秋？”除了这个名字，人们还送了他另一个绰号——无不知。
“你既然见了他，那么也该知道莫大夫在找你，私自离军是很重的罪。”她的眉心合拢一些，想着他满身是血，还拼杀在战场上的样子，心上就疼。
沈一的手越扣越紧，紧到血都冲到指尖，刺痛。
“你担心我？”
“景漠没说手定要握得这么紧……”
越是这么说，他的手越是紧，子虞转过身去，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指头。
他展臂抱住她，激起一阵乳白色的水花。
“别动，也不要说话。……虞，你真的很美，连声音也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热，他的身子比温泉还烫了许多。
“放开我，沈一。”子虞挣了挣，挣不开。
沈一吞吐着氤氲的热气，仰头咽动干涩的喉结，重重的下坠感要把他逼疯了。他松开子虞，猛地退后一步，一头扎进了温泉中去。
雨又开始下起来，水面被雨水砸碎，溅起许多水花。
猛然听得身后的树上有人长叹一声，“又下雨了哦，好戏还没得看成呢，啧啧，亏了亏了。”子虞惊得转身，只见温泉旁一颗婆娑的古树上，斜斜歪着一个人影，玖红色的罗衫短窄，看不清脸，只是一闪便又不见了。
再转身已近看不到沈一的影子，雨点砸在温泉里，碎了满脸。看不见水涡，也看不见有气泡冒出来。沈一那家伙，不会是溺水了吧？
子虞一头闷入水中，乳白色的水体浑浊一片，连自己的手臂都看不见，在水里摸索了好一阵，也不见沈一。
浮出水面来，也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雷声滚滚而来，盖过了她喊叫他名字的声音。子虞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有事，对她的保护的欲望甚至强过了对自己的保护欲。
“沈一，沈一……沈一……”
喊了很多遍，也没人答应，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头晕目眩。
若是他有事，若是他死在她面前……不，想到这里心口就撕裂般的痛，耳中轰隆隆的作响，不知是雷声还是晕眩造成的耳鸣，脑海中有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那是一个男子在她的怀中死去，七窍出血，印堂死黑，唇色乌蓝，他说阿九你不要哭，他说我会一直都在，他将什么东西放入了她的手心——是什么？看不清，看不清……
一声巨雷炸响开，将她激醒，水面还是冷冷清清，除了雾气氤氲和连天的雨水，什么都看不到，也看不到沈一。
“沈一，你在哪里？”
“沈一……”
“你出来，沈一。”
“你不许有事，我不许你死。”
眼眶干得发痛，雨水落进眼中，刺痛。
“虞……”
子虞的身子顿时一僵，转过身来，想也没想一个耳光刮过去。手在空中便被握住，沈一凑近她的脸，一双美目紧紧的看着她，“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不是。”他一次一次玩弄她，却又说出这种话来，将她置于何地？
“这一次我知道你是在说谎。”他的唇贴上她的，狠狠的撬开她的齿，长驱直入，勾住她的小舌缠绵悱恻的索取霸占，只要是她，什么都可以。
药，苦涩的药味，他的吻，有药的味道。
双齿卡住他的舌，稍稍用力，他闷哼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舌面狠狠的嵌入她的齿中，知道她不忍心定会退开牙齿，心上却越发的暖起来，疯狂的吻着她，不给彼此喘息的机会，灵魂交叠的感觉，充实而满足。
一声惊雷闷响在头顶，雨点渐渐止住，两人都已经湿透。
他放开她的唇，各自喘息。
许久，她才整理好了呼吸，推开他，狼狈的往岸上走去。
沈一跟上去，她也不等他不看他，越走越快。
岸边有些湿滑，出水后难免失重，脚心一滑，仰头便往后倒去，正正又倒在了沈一怀里。
“能跑能气能摔跤，看来是好了。”他戏笑的看着她。
“你别再碰我。”子虞挣起来，又被他拉回去，他钳住她的双手，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这一年我只要你做三件事，第一件便是保护好你自己，不许再受伤。”
子虞冷笑，这一笑酌去了他眼底的些许暖意，她原来还是不肯让他接近么？
“第二件事，苏慕之书房里有暗格，里面有一只锦盒，我要那盒子。”
子虞点头，“何时？”
他松开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睫毛在眼底闪动，浓黑紧密，“我要时自会来拿，你取到便是。但是不要打开盒子。”
“好。第三件事是什么？”子虞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淡。
沈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呵……这么急着要与我划清界限两不相欠？可惜我不想，等你做完第二件事，我再告诉你好了。”
子虞推开他的手，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靠近湿滑的岸，正要抬脚，头顶伸出一只手，抬头，景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岸上了。子虞感激的笑笑，将手给他，由他拉她上了岸来。
他不看她湿着的身子，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车上有干的衣服。”
“谢谢你，景漠。”子虞没有转头，径直上了马车去。
沈一在她后面上了岸来，将湿发捋开到两鬓，拧了拧衣衫摆下的水。贴在身上的衣服将他的曲线服帖的展现，错落有致，却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瘦弱。虽然浑身都湿了，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反而将男子气概显了出来。
景漠递给他一套干衣服，并不说话。
沈一推开道，“多谢了，不必。”他继续拧了一把衫摆的水，抬头道，“你的法子果然很好。”
景漠在离开前，在他耳边说的，便是——在水中运气后，再将气由她的口送入。
“……”景漠不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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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章 安度（八）
更新时间2011…10…15 11：32：26 字数：2070
“……”景漠不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温泉。
“有人来过，那时我在水里，我以为你会出面。”沈一散开衫摆，抖了抖，再揽过发丝一把拧干，抛在脑后。
景漠点头，“那人没有恶意。”他顿了顿，垂下眸子道，“你的……面具……要掉了。”
沈一一摸颌下，面具的边果然脱出来了，他顺手揽平，再沿着脸周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异样了，才对景漠道，“谢了。”
子虞她，应该没有看到。不过那小妖女仔细得紧，迟早是要发现他的身份，这事儿得找个时间跟她明说。
正想着，抬眼便见子虞从马车上下来，衣服换过了一身暖色的浅粉，正拿毛巾擦着瀑布般落在左肩上的长发。她专注在那如缎的黑丝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沈一在看着她。
“过一段我要离开皇都，一两年之内或许回不来。……她有事，我回来就寻你拿命。”
景漠转过头，眸中的深邃慢慢变浅，“我是她的近卫。”
“我回来时你就不是了。”沈一束起长发，冷风已经干了衣衫的上半部分。
景漠又别过头，看了一眼子虞，再转头看向温泉，不说话。
“你送她回去，我不同你们一道。”沈一看着子虞，想等她抬眼也看看他。但是她始终没有，他笑，对她笑，而后转身飞起，脚尖在温泉水面上点过三两次，便已然跃到了对面。再一个闪身，便看不见踪影。
景漠眼底一亮，这个人的实力，果然不在他之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与他站在一处说话。
转身朝马车走去，上了车，对子虞伸出手。
子虞四下望了望，并不见沈一，她也不多问，伸手让景漠拉她上了马车去，进了车内。
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景漠很是避嫌，并不进车里坐了，而是坐在马车外，同车夫换着赶车。他不像沈一，一路上并不同车夫谈天说地，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事，甚至连这么玄妙的阴阳之说也知道得这么详细。沈一与她在温泉里虽然闹了一出，但身子也明显感觉到轻松了很多，这一出闹剧看来并不是一无是处，沈一他，似乎也不是故意要作弄她的。
可是，他不该吻她。对他的感觉，说不清是不是喜欢。或许是或许不是，都不重要，她的心没有打算接纳任何一个人。她的世界，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现在，都只能容下一个人，再没有其他。
如果不能，那她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
眼前一棵老树一闪而过，忽然间回想起在水中，他吻她时候那种苦涩的感觉，那股淡淡的药味，好熟悉。是在哪里，在哪里有过相似的感觉？
想起来了，是第一次在绛红楼里同那位皇子见面时，他吻她的感觉。又旋即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是一个人，面容可以改，但个性是不会变的。沈一与那位皇子，个性差别太明显。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叹了口气，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暗空，心里越来越空，空得连那个人的面容都模糊起来，闭上眼一片黑暗袭来，心上一抖，又猛然睁开眼睛，一个人面对黑暗，很可怕。
回到翠微苑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樱桃留着门，马车从后门进了离园。
这一夜，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平静。樱桃仍然每日爱闹爱笑，在她身边像只欢喜的云雀。景漠鲜少出门露面，夜里却能听见他在回廊上吹叶子的声响，叫人安心。先生回来过一次，没有到离园。反倒是莫大夫十日半月的会来给她瞧瞧身子，说是恢复得很好，至于是怎么恢复的，子虞不说，他也就不问，只开了些固本活血的药方子。�